於悠然話說完,兩眼便緊緊盯着樑詩詩。
她藏在袖中的拳頭緊緊攥成一團,尖利的指甲狠狠掐進掌心,留下一個個月牙狀印記的同時,也帶來尖銳得彷彿能刺進她心底的疼痛。
只有藉着這疼痛,於悠然才能讓自己將心裡所有的恨意都死死壓下。
她這才明白,爲何呂氏明明屬意的是樑詩詩,卻沒去算計樑詩詩。
原來,不是沒有算計,而是算計過了,卻被人攔了下來。
憑什麼,呂氏想算計的人明明是樑詩詩,但最後卻是無辜的她來替樑詩詩受過?
想到自己將來就要與寧致祥那個畜生一輩子生活在一起,於悠然就噁心得想吐。
若不是不想死,不想下半輩子都生活在庵堂裡,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嫁給奪了她清白的寧致祥!
那麼,憑什麼樑詩詩就能得了貴人相助,逃過這一劫,而她卻要葬送了清白?
因爲心裡這不住翻涌着的不甘,於悠然的一雙眼彷彿含了無數的幽光,暗得叫人只覺心中生悶。
被這樣一雙眼睛直直盯着,樑詩詩心裡一突一突的害怕。
自從上次葉流蘇替她分析過京城那關於寧致遠和葉流蘇的流言到底是從誰嘴裡傳出來的之後,她就有意無意的與這個自小照顧着她的表姐疏遠了。
但,無論如何,她們也是嫡親的表姐妹,如今於悠然發生了這樣的事,還與自己有那麼點關係,樑詩詩自是又同情,又有些不知打哪來的歉疚。
也因此,即使被於悠然看得心裡發毛,但樑詩詩還是將那日的情形與於悠然說了一遍。
“……安國公夫人也真是好手段,明明歡……世子夫人已經提前叮囑於我了,但是聽到紅玉那樣說,又沒見着母親的蹤影,我仍差點就跟着紅玉走了,若不是世子夫人及時將我攔了下來……”樑詩詩滿臉的後怕。
說到這裡,她心裡那對於悠然的莫名懼意倒也散了去,想到呂氏最先明明是想算計自己的,樑詩詩便不由有些愧意,“表姐,雖然這件事是安國公夫人和那個寧致祥作的孽,可是,若是我那日不與母親一起去,也許,也許……”
樑詩詩也不知道要如何說下去了。
也許,呂氏就不會算計人了?
她也不能確認這一點。 wWW⊕тт kan⊕C○
於悠然微微一笑,伸出手覆於樑詩詩手上,那冰涼而又黏膩的觸感,直讓樑詩詩下意識的想到了蛇,她幾乎是用盡了自制力,才讓自己沒有在驚嚇之下將於悠然的手甩開。
而在樑詩詩這般胡亂想着的時候,於悠然已經微笑着柔聲安慰她,“詩詩,你不要覺得有愧於我,這件事於你無關,你沒有錯,錯的是他們,表姐會遭此一劫,也只能說明表姐命不好。詩詩,你將來可一定要嫁個如意郎君,還要一輩子幸福和樂,連着表姐的那一份一起……”
兩個正值最好年華的小姑娘,卻說着這樣悲愴的話,直看得宋氏和小宋氏都跟着眼淚流了一遍又一遍。
到得最後,自然所有人又一起安慰最傷心的於悠然。
她們當然不會知道,於悠然心裡此刻都在想着什麼。
於悠然從沒像此刻一般恨過一個人。
從前她一直對樑詩詩心懷妒意,但又豈能比得上此刻她心裡那滔天的恨意?
原來,原來,樑詩詩是因爲得了定國公世子夫人的指點,才能逃過了這一劫。
原來,早在壽宴開始之前,定國公世子夫人就已經聽到了風聲,還特意叮囑過樑詩詩不要跟着任何人走。
只能說,人的恨意有時候真的是來得莫名其妙。
就比如此刻,樑詩詩就將顧青未給恨上了。
在她看來,若不是顧青未將樑詩詩攔下來,那最後被毀了清白不得不嫁去安國公府的,就該是樑詩詩這個蠢貨,而她則可以好整以暇的在旁邊看笑話,還能借着安慰樑詩詩將自己好表姐的形象演得更深入人心。
甚至,若是顧青未在事情發生之前,能像對樑詩詩那樣,也對自己透露一點風聲……
於悠然自認比樑詩詩聰明謹慎了不知道多少,若是有人事先提醒過,縱是紅玉的表演再如何逼真,她也斷不會讓自己落入那樣的圈套之中去。
這樣說起來,她會落到現在這樣的境地,其源頭,竟然是因爲定國公世子夫人不肯伸出自己的手?
於悠然在心裡如此想着。
不得不說,這人一陷入偏執,那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於悠然半點不覺得自己的想法可笑,她甚至有了種終於找到了罪魁禍首的恍然,就彷彿終於有了一個絕佳的宣泄之處,她將自己這滿腔的不甘與恨意,都盡數對準了與她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顧青未身上。
她卻全然沒想過,也不願意去想,顧青未本就只知道呂氏想要算計樑詩詩,自然只會提醒樑詩詩以及將她攔下來。
至於爲何不提醒於悠然?
若是顧青未知道了於悠然心裡的想法,一定會道一句很抱歉,因爲她可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於悠然更沒有想過,樑詩詩本就與顧青未交好,顧青未會幫她自然不足爲奇,而她自己與顧青未並無半點交情,顧青未又憑什麼要像對待樑詩詩那樣對她?
她也不願意去想,若不是她被紅玉的話勾起了長久以來存在於心裡的對樑詩詩的惡意,若是她因紅玉的話而以爲樑詩詩遭了算計,沒想着看熱鬧或者推樑詩詩一把,而是私下裡去尋了長輩來幫樑詩詩,就完全不會有後面的一切。
她只自顧自的,將自己遭遇的一切不幸都推到旁人身上。
彷彿,只要這樣,她就能更理直氣壯的在旁人眼裡扮演出一個無辜受害者。
無論如何,於悠然是將顧青未恨上了。
她在心裡將“顧青未”這個名字反覆唸叨着,然後微微一笑。
沒關係,用不了多久,她就要與這位定國公世子夫人成爲妯娌了。
到時候,她一定會好好,好好的,回報她的堂嫂加諸在她身上的種種。
於悠然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