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今天碰到的那個婦人,顧青未和顧錦琳都沒放在心上。
但顧青未沒想到的是,沒過多久,她就再聽到了那婦人的消息。
消息是顧錦琳帶來的。
距上次與顧錦琳一起出行大約半月,這日顧青未正與寧致遠一起在書房看書,就聽到秋嵐前來稟報,道是顧錦琳來了。
顧青未很是驚訝,顧錦琳如何會招呼都不打一聲就來了?
她站起身,略整理了身上的衣裳,便準備往外走,卻被寧致遠拉住了袖角。
“歡顏……”寧致遠頗有些意味地看着顧青未。
顧青未正想着顧錦琳突然過來是有何事,見狀隨手在寧致遠頭上拍了拍,就像安撫小狗一般,“乖,姑姑來得這般急,想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我得先去看看。”
寧致遠鼓了鼓嘴,像一隻青蛙般,然後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顧青未於是低聲說了句“幼稚”,卻仍面帶笑容,俯身在寧致遠臉上輕輕印了一記。
寧致遠這才心滿意足的鬆了手。
顧青未出了書房,因心裡掛念着顧錦琳的來意,腳步便顯得有些匆忙。
秋嵐跟在她身後,一邊疾步前行,一邊低聲道:“主子,姑奶奶看着有些不對……”
顧青未驀地頓住腳步,回身追問,“不對?”
顧錦琳來得突然,事前都沒讓任何人通知一聲,這本就有些怪異,秋嵐又說她看着有些不對勁……
莫不是真發生了什麼事?
顧青未眉頭擰得緊緊的。
秋嵐也知道顧青未心裡着急,也顧不得自己呼吸有些急促,便將她觀察到的事都說了出來,“姑奶奶神色雖然算不得焦急,但兩眼隱隱泛着些紅……”
雙眼泛紅?
顧青未心裡就是一咯噔。
顧錦琳並非軟弱之人,當初大着肚子與常進州和離,也沒見她掉眼淚,如今這是爲了何事?
難道是與姑父鬧矛盾了?
這個疑問只在顧青未心裡一閃,就又被她否認了。
她是個晚輩,顧錦琳就算真的與周謹之鬧矛盾,也不至於就要哭着到她這裡來。
想不出答案,顧青未只能儘快趕回漱雲居。
顧青未回到漱雲居時,顧錦琳已經捧了透着燙意的茶盞。
她並未喝茶,只將那茶盞用雙手捧着,彷彿這樣就能讓她平添許多勇氣,但因爲心裡的激盪,她的雙手都有些發顫,連帶着被她捧着的茶盞也發出輕微的聲響來。
顧青未一見她這副模樣,心裡大爲震驚,又仔細觀察了顧錦琳片刻。
她穿了一身半新的窄袖褙子,這衣裳顯然是家常穿的,她連衣裳都沒顧上換,顯然是臨時才決定了要出門,又走得極爲匆忙。
髮髻雖然還算整齊,但頭上插着的一支玉簪卻有些歪了,再加上慘白的臉色,泛紅的眼眶,以及不住輕顫的雙脣……
“姑姑,發生什麼事了?”顧青未皺着眉頭道,雖然先前已經否定了,仍沒能忍住問出心裡的猜測,“是不是與姑父有了什麼誤會?”
顧青未並不認爲周謹之會做什麼讓顧錦琳如此失態的事。
她始終認爲,周謹之就是那等真正內心強大之人,這樣的人無論何時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自然也不會做出朝三暮四之事來。
果然,聽顧青未如此問,顧錦琳連忙搖了搖頭。
“與你姑父無關。”她道。
顧青未輕輕點頭,然後將屋裡侍候的丫鬟都遣了下去,這才挨着顧錦琳坐了,輕聲安慰她道:“姑姑,到底發生了何事,你慢慢說與我聽。”
顧錦琳既然來了定國公府,自然不會將事情藏着掖着,於是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心裡的種種情緒,握了顧青未的手,“歡姐兒,那日在綢緞莊外,我們遇到的那個婦人,你還記得嗎?”
顧青未聞言點頭。
她當然是記得的,當時她還曾覺得那婦人有些眼熟,卻又無論如何都沒想起來是在何處見過。
聽顧錦琳話中的意思,她今天這般失態,卻是與那婦人有關?
在京城遇到的落魄婦人,眼熟的容貌,與顧錦琳有關……
顧青未腦中靈光一閃,一個答案便這樣脫口而出,“是當年那與貨郎私奔了的常家表妹?”
前世今生,顧青未也只見過那常家表妹一次,也就是那年她陪着秦氏和顧錦琳一起去清涼寺上香那次,後來還被常家老太太找上門來鬧了一通。
那時的常家表妹就跟在常老太太身後,即使大着肚子也不忘裝可憐,以及在衆人跟前說些似是而非的話抹黑顧錦琳。
顧青未只與她打了這麼一個照面,又是多年之前的事,也難怪她會覺得面熟,卻又想不出來那婦人的身份。
見顧青未猜出了那婦人是誰,顧錦琳也點點頭,“就是她。”
提起這個多年前與常進州苟合,直接導致她與常進州和離的人,顧錦琳如今已沒有旁的多餘情緒。
不過顧青未卻更爲不解了。
姑姑自與常進州和離之後就與常家再無關係,如今只不過是見到那與人私奔了的常家表妹而已,如何會有這樣的反應?
似是知道顧青未在想些什麼,顧錦琳深吸了一口氣,便與顧青未說起原委來。
那日與顧青未一起出門之後,顧錦琳其實並未由那婦人想到常家表妹身上去,也沒想過自己會與那落魄婦人再有任何交集,卻不想才過了兩三日,她就又見到了那婦人。
聽聞院子外有個陌生婦人找上門來要見自己,顧錦琳的第一反應是拒絕,直到後來這主動上門求見的婦人說自己是來自清河的故人,她才按下把人趕走的想法,讓人將那婦人帶了進來。
這是那日撞了絲竹的婦人。
顧錦琳第一時間認了出來,但隨即,就像那天顧青未一般,她仔細看着婦人那張乾瘦蠟黃的臉,也漸漸的有了熟悉感。
雖然覺得面熟,但就如那霧裡看花一般,她並未認出那婦人的身份,直到那婦人帶着哭腔喊出一聲“夫人”。
這帶着些悲切的聲音,迅速與許久之前的記憶融合在一起,這才讓顧錦琳認出了這婦人到底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