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林看得分明,徐藍雖不慌不忙,沉着應戰,但手持偃月刀的力道卻有收斂。
他心中大喜,暗忖這嘴上無毛的小將軍,原抵不過如此,人旦驕縱便易出紕漏,他求勝心切起,忽的長槍撐地,一個鷂子翻身,從馬上翻至馬腹,槍尖平直扎出,刺入徐藍所騎馬頸。
徐藍早聽李氏兄弟說過他此絕技,且斬殺武將數員,一直秉防備之心,觀他動作起,更不耽擱,索性將長柄偃月刀用盡力氣掄出,再躍起跳離傷馬,穩落於地,恰也此時,餘光瞟見沈容甩擲過來一把橫刀,他單手接住。
韓林正將長槍回拉,突覺手中繮繩收緊,整個身軀亦被帶的傾倒,暗喊不妙,棄了繮繩騰得竄出數步,停下轉頭再看,頓時神情微變,馬頭被齊頸斬切,骨碌碌滾到遠處,那把偃月刀亦躺於地,滴滴嗒嗒淌着血水。
小將軍雖斬了馬首,但兵器卻脫手,豈不爲人魚肉!
韓林喜顏未及收,已看徐藍腰背挺直,雙手持橫刀端在胸前,眉目凝霜,顏骨肅冷,豔陽映的他銀灰鎧甲光芒四射,仿若天降的戰神般威風凜凜。
韓林心中躊躇,他的絕技不能將其斬殺,足見此人的厲害,再這般面對面近身廝拼,怕是自己輸贏難料,甚貼了性命,倒不如施展第三局最爲穩妥。
他擡頭笑道:“你我雙雙落於馬下,兩局結果已定,未分出誰輸誰贏,算平局矣。”語畢即很快離去。
徐藍也不追趕,輒身慢慢回走,一匹白馬鬃毛翩然地跑來,待近至跟前,他縱身翻上馬背,拉緊繮繩,踢踏回至沈澤棠側旁,面龐含羞愧悔恨之色。
沈澤棠不苟言笑,看他的目光十分嚴厲,卻又瞧到有洇紅的鮮血,自他袖口緩緩流出,到底還是受了傷。
他抿了抿脣瓣,默了下,才沉聲道:“傷得可重?”
“不礙事。”徐藍迅速地搖頭,覷眼望着遠處叛軍呼喝震天,如烏雲滾滾般鋪天蓋地的殺來,他似自言自語:“這就是第三局?”
“或許罷。”沈澤棠不置可否,直覺告訴他此事有蹊蹺,絕不會這般簡單。
徐藍接過副將手中的幡旗,大力揮搖五下,衆將兵早已蓄勢待發,此時得了號令,持盾端矛按原定作戰佈署,奮勇迎敵而上。
沈澤棠忽聞身後一聲怪響,側目餘光見,原張和手下副僉事高廷突起異樣,他手拿十三節鋼製硬鞭,正使力劈砸繞甩,如條大蟒般咄咄逼人,那尖銳末端所到之處,皆是陣陣劈啪作響,沈桓沈容等幾侍衛正圍攻纏鬥。
沈澤棠心中一緊,這想必就是韓林手下悍將,不知何時被易容成高廷的模樣混雜進來,還有一擅射箭的定近在咫尺。
果不其然,另一副僉事陸英突然架起弓弩,上白羽翎箭,指着高廷似要射擊,衆人無絲毫察覺,但見那箭尖忽一移,直指徐藍背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攛疾而來。
徐藍正聚精會神觀兵士殺伐作戰,渾然不知身後冷箭射出,忽覺眼前人影一晃,竟被沈澤棠自背後攬住,他微愣,卻不假思索一手勒緊馬繮,一手將搖搖欲墜的沈澤棠扶住。
“二爺!”沈桓吼得驚天動地,目眥盡裂,滿面赤紅,揮劍重重砍下陸英一隻胳臂,高廷則被沈容等幾擒拿。
”老師。“徐藍怔忡的喚,他的視線瞟到沈澤棠背後,插着一枝白羽翎箭,血跡正噴涌而出,染紅雪白的馬身。
”老師。“徐藍又喚了一聲,看着他有些蒼白的面龐,聽他溫和道:“此戰須必贏,你才得將功補過,否則難逃懲處。“
徐藍頜首,又動動嘴脣,話卻哽在喉間再難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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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傷的兵士鮮血淋漓的不斷擡來,大夫醫女們忙碌的診治清洗,舜鈺提着一桶桶熱水四處跑,陽光曬得青石板道白亮亮的,她前胸後背的衣裳,悄被染溼又陰乾了幾回。
等她抹去額上汗珠,坐在帳前拿一瓢水咕咚咕咚喝着時,四五醫女正圍簇一起,將棉紗織布撕成長條子,嘴裡嘰嘰喳喳說着笑。
“你們不曉得徐將軍晨起操練時模樣,恰被我看着了。那渾身肌肉一塊一塊的,舞完劍後提桶水從膀子澆下,那水珠順着脊骨直往下溜,荼白褲子鬆鬆的,全流進腰裡去了。“是個年紀大的婦人,說話並無顧忌,倒把兩個剛及笄女孩兒聽得臉紅紅。
其中個女孩兒羞答答地:”沈閣老溫文儒雅,見誰都很和善的樣子,想必對夫人也是極好的,若是能嫁與這樣的男子,必是前世修來的福份。“
那婦人攛掇個瘦瘦的女孩兒,問了半天才咬着嘴吭哧說:“那個名喚馮舜鈺的監生,生的白淨秀氣,跳得舞兒也好看。”
舜鈺一口水差點把自個嗆死,索性悄悄起身離開,站在帳篷的陰影裡。
後營除去腳步匆忙,及傷患疼痛呻吟聲,倒還算安靜,正想着前方不知剿匪進行的如何,忽見四人肩扛擔架步履如飛而來,其中一人喝道:“蕭大夫在何處?”
有個醫女隨手指了方向,便見他們朝右側輒轉匆匆而去。
莫名其妙的,舜鈺只覺心怦怦跳的厲害,她上前問那個醫女:“可有瞧見是誰傷着麼?”
卻見那醫女茫然搖頭,她擡起手撫了撫胸口,暗怪自己胡思亂想。
沈二爺防護那般周密,且有徐藍及沈桓沈容護在身側,能出甚麼事呢。
她把桶裡舀滿水,一手撩着裳擺,一手提着朝蕭大夫的帳營去,既然有傷患送來,這熱水總是需要的。
哪知帳營前有兩侍衛,握着劍柄肅穆而立,閒雜人等若上前,皆被他們厲聲呵斥而退。
舜鈺臉龐刷得沒了血色,拎着的水桶“哐鐺”滾落於地,熱水濺潑一地,溼透了她的鞋襪。
這兩個侍衛她認得,是沈二爺的屬下,名喚張宏和倪忠,昨晚還贊她煎的梅菜肉餅噴噴香。
“你倆不去前頭護着沈二爺,站....站在這裡作甚?”她一步一步走上前,嗓音哆哆嗦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