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笑的老枝亂顫,見沈澤棠面不改色,用手肘搗搗他胳臂:“沈二你個老騷。”
“貴爲世襲罔替的國公,言行望端莊。”沈澤棠背手慢走,沈恆在後打傘,前面不遠處,徐藍同馮雙林等幾監生正聊談。
“休與我提甚麼端莊,最浮浪輕狂的,就是你。”徐令撇撇嘴,鼻裡哧了兩聲,道貌岸然的沈二,再不上他當。
“你同小監生歪纏,家中老太太可知曉?”徐令又着實替他煩惱,那沈老夫人,棒打鴛鴦的功夫可不是蓋的。
“你不說,就不知曉。”沈澤棠懶得再理他。
集結的將士整齊劃一出發,前頭已去很遠,後頭還在門邊集結。
徐藍看到他們,攜監生才走近,卻見左都督蔡將軍攜同知及僉事,五六人等匆匆前來,與沈澤棠及徐令抱拳見禮,笑着寒暄。
他也不急,走至側旁等候,依舊與馮雙林低語,時不時朝遠處張望,心裡有些焦急,馮舜鈺怎還不見蹤影。
又過半刻時辰,沈澤棠及徐令身前才見鬆落,徐藍等幾個上前展拜,免其禮。
徐令暫把沈二的事擱下,目光注視着最得自已寵愛的四子,如今已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兒模樣,一身冷硬鎧甲襯得他容顏鮮烈,氣勢桀驁豪邁,便如在看自已血氣方剛的崢嶸歲月。
原哽於喉中的話,忽又覺得無說的必要了,只粗着喉嚨道:“你娘交待了,回來不許缺胳膊少腿,否則她就不活了。”
徐藍沉穩的”嗯“了聲,昨晚同孃親話說了半宿,此時在父親面前,皆是粗獷性情,不擅把半許柔情展現。
再說了會子話,府門前的將士漸少起來,徐藍朝馮雙林看去,蹙眉問:“鳳九怎還沒來?”
沈澤棠恰與蔡將軍聊完,聽得他問,語氣溫善道:“舜鈺託我同你說聲,她有旁的事不能來,期你多保重。”
徐藍默了默,有些疑惑問:“她......怎會與沈大人說?”
沈澤棠淡笑着不說話。
徐令一瞪眼,沒好氣的很:“恰遇到,你老爹也在跟前。“
徐藍抿了抿糙脣,心頭空落落如莽莽荒原,說不出的滋味。
原想告訴鳳九,自已最放不下的女人,除孃親外,就是她了!
他是海闊天空翱翔的風箏,牽引的那根線就攥在她的手裡。
說這種話雖然顯得他很慫,可在鳳九面前,慫就慫罷,他認慫。
他深吸晚秋的溼冷氣,走至徐令跟前作一揖,神色凝重道:”徐藍有一事求父親答應。“
”不答應!“徐令爽快的回絕,用腳想都知沒好事兒。
徐藍裝沒聽到,只坦蕩蕩說道:”馮舜鈺是我心頭的肉,她如今在大理寺歷事多艱難,父親耳目衆多,如若瞧到誰敢將她欺侮,你定要替我護着她。“
徐令瞟一眼沈二神色,咬咬牙,真想踹這傻兒子一腳:”自有人護他,你瞎操甚麼閒心。“
哪有人護她呢!那般可憐的女孩兒。
徐藍眼神驀得陰沉,硬聲狠氣道:”父親自已掂量,待我歸來,若鳳九有個三長兩短,我與你沒完。“
話說完,朝衆人作一揖,直追行軍隊伍,再不回頭。
”........!“徐令氣怔了:“逆子!”
再看沈二默然轉身,朝馬車走去,忙隨後緊跟上,嘴裡兀自叨叨:”傻小子不懂事,等平亂回來,我當晚就讓他跟雪琴入洞房。他若不肯,老爹給他喝十全大補湯,他渾身火沒處撒,自會曉得女人的好處。“
沈澤棠腳步微頓,目光深邃看他一眼,淡道:”莫把你當年乾的壞事兒,用在徐藍身上,他與你不同。“
徐令莫名臉一紅,話到脣邊又咽回去,想想又不服氣。
”沈二!“他悶悶叫一聲,卻見沈澤棠拉開廂門,寬厚肩背倏得挺直,徐令有些奇怪,探頭朝廂內望去。
哪裡還有馮舜鈺的影子!
黑色大氅疊的整齊擱椅上。
不知何時,她竟悄悄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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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衍坐於堂桌前,右少卿姜海,左右司丞樊程遠、蘇啓明及寺正二人皆坐椅上,共同核議刑部呈來複審案卷。
楊衍訴着案情,擡眼即見馮舜鈺臉頰帶傷,一瘸一拐拎着茶壺,給他們面前的盞內添滿。
這是歷事監生必做的雜事,他習以爲常,若是旁人,他連眼都不會擡。
馮生因“頂包案“考覈得勤謹,可在他與姜海跟前歷事,規則如此,他無異議。
卻也聽得四處暗傳馮生與沈尚書龍陽一對,空穴不來風,擅判案推理的他,心中已是認定。
素來鄙薄這種雄飛變伏雌的行徑,只覺骯髒齷齪的很。
楊衍用手指掩住盞口,毋庸她斟茶。
舜鈺便把茶壺擱他右手邊,默默站至姜海身後,在這歷事幾日,她早察覺楊衍對自已分外的疏離。
卻聽得楊衍問春申館唐六公子案可有眉目,舜鈺低眉垂眼,豎起耳來聽。
蘇啓明一臉難色道:“畫像大街小巷、橋門洞口均已張貼,京城酒樓茶肆賣唱的父女皆比對過,並無相像處。那日天公不作美,怕是畫像就不準,更況據護院所述,當晚應還有第三人。”
樊程遠適實插話說:“魏勳是淑妃之弟,牽扯樑國公之子徐藍,皆是難惹的人物,徐閣老傳話來,說是皇上旨意,令速結案,真相於否倒無礙。”
楊衍哼一聲,冷冷笑問:”那唐六公子就如此白死了麼?“
蘇啓明回稟:”唐六公子也不清白,其有龍陽之癖,借畫像之機,將人灌昏給予糟踐。前日衙吏在其屋前院內,挖土三尺,發現埋有人骨殘骸,怕是背有人命。“
楊衍沉吟會兒,只道此案可寫結案陳詞,三日內定要給徐閣老個交待,蘇啓明應承下來。
舜鈺暗鬆口氣,又聽得姜海拿着案卷,笑道:“此案倒是蹊蹺,我亦猜不透,說給你們一聽。京城裡的案子,朝陽門大街水月寺旁的月牙衚衕,有戶方姓名延的商賈,做藥材買賣數年,家道殷實,其嫡女自幼與戶曹姓人家訂親,現至及笄,正值婚配嫁娶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