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習慣是很可怕的東西,阿彪一直纏了她一個半學期,直到纏得她習慣了他。當她不再感覺這個混社會的男孩子那麼礙眼時,桀驁不遜的阿彪也給一向乖乖女的她打開了一個她從未接觸過的新天地,在這裡,她才知道爲自己活,不爲別人的希望而活的滋味。第一次喝酒,她吐得唏哩嘩啦,第一次抽菸,她嗆得流出了眼淚,就是在煙和酒之後,她漸漸地沉淪了自己。
也許她的性情中天生就有不馴的因子。
《我是好奇心重的女孩》,她就是在那個時候,看了這部影響了她一生的電影。這是一部全部英文的走私電影,只在當時S市的小資女的圈子裡流傳,對於阿彪這些漢語講得文雅些都聽不大明白的人來說,那部片子帶給他們的只是那些曇花一現的情慾刺激,而對於她,一個從小就能用英文同老外對話雙語尖子生來說,根本沒有語言的障礙。
那部影片中導演所表達的情緒和慾望刺激了她,就在那一天,她接納了阿彪,她成了片子中間所表現的那個,好奇心重的壞女孩。
一部電影,就顛覆了一個做大學教授的父親對孩子近二十年的培養和教育。不知道她那從她沒出生就整天給她放胎教音樂的父親會怎樣的失望和傷心,這種只重智力不重素質的教育方式還真是一個冷得讓人笑不出來的冷笑話。
情商和智商鬥爭的結果,是她被突然切斷了經濟供養。
也許父親只是想以經濟手段使她屈服,但這無疑是一個失敗的昏招,經濟上的壓力,卻使還徘徊在父親和阿彪夾縫中正選擇何去何從的她完全倒向了阿彪。
很多時候,事情的發展沒往我們想要的方向去,只是因爲我們過早的放棄。
於是,正熱戀阿彪的她直接就退了學。從此她就成了沒有家的女孩子,整個世界,只剩下了那個桀驁不遜的對世界充滿慾望的男人。
阿彪的死讓她再一次爆發起來,她紋了身子,提着砍刀,帶着三子等十幾個人,亡命一戰,爭取生存的空間,她的桀驁、她的不馴、她的剛烈使她離那個父親的希望越來越遠了,她也已經完全喪失了迴歸那個家的希望。
曾經的依戀終於成了夾在書中的一張照片。
想到湯文國對她的侵犯,她的心中雖然有些抽痛,但更多的是厭惡。生死道上走了不知道多少遭的她,對這種男女關係上的侵害,看得已經淡了。如果這種侵害對於她們這種女人有效的話,那抗日戰爭和革命時期那些女性給人強姦一下,不是什麼都招了。不光大男人看不起強姦女人的孬種,就是她們這種大女人,也不大看得起這種無能的男人。而且,到了她們這種境地的女人,道德感自然是和那種還想怎麼小鳥依人的小女孩子有太多的不同了。
見慣了生死,自然就窺破了世情。
這種境界,豈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死只貓傷只雞都會嗚嗚半天的小男生和小女生們可以理解的。武則天爲了擊敗王皇后,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扼死了,是因爲其所圖的事情,乃是天子之事,早已經超越了世俗感情的範圍。也就是懷着對第一個女兒的愧疚,所以太平公主纔得到了她無節制的寵愛。
這時門一響,駱大明就走了進來。他的身後,還跟着兩個漢子。
隨着他進來,屋子裡包括盛姐在內的六雙眼睛都看了過去。正有閉目養神的肥四最先開口,道:“駱哥,他倆怎麼樣?”
駱大明先是回頭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盛姐,纔開口道:“孫緒的手廢了,二獺的腿廢了……他們都再吃不了這碗飯了……”
於是幾雙眼睛就刷地看向了盛姐。
盛姐仍然面無表情,彷彿所說的事和她無關一樣。
譚帥那邊就叫了起來,道:“真該像湯少吩咐的那樣,輪了她!”
駱大明往沙發上一坐,看了一眼雙眼通紅的譚帥道:“你別精蟲上腦了,肥四說得對,殺人放火我們幹得,因爲我們要活……要女人怎麼要不來,幹這事兒對不起我們曾經披過的那身衣服……而且,這次湯少明顯是出了昏招了,外面已經傳來消息,對方的人已經殺到湯少門上了……整個忠義堂都動了起來……而且,幾個軍隊裡的朋友已經傳來消息,有人已經將招呼打到了他們那裡,要找這個女人……公安方面也有幾個單位已經暗裡出動了……我已經讓馬凱他們三個去打探消息了,弄不好我們就得跑路了……”
盛姐聽了他的話,就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駱大明看了她一眼,繼續吩咐道:“譚帥,你帶薛明濤和李維出去,給車把油加滿,另外從這幾張卡上取些現金出來……李維,你跟譚帥他們把事辦完後,直接開你那輛車把孫緒和二獺送回老家去,把這兩張卡分別給他們,算是對他們殘廢的額外補償……肥四,你和海海看好這個女人,萬一有什麼變故,就做個人質……我和大李還有剛子去看看湯少……”
一連串吩咐下來,乾淨利落。
他這邊說得利落,幾個人也應得乾脆,隨着幾聲門響,幾乎轉眼之間,房間裡就只剩下肥四和海海看着盛姐了。
世嘉會館裡,湯辰龍臉色發青,在S市這一畝三分地上,忠義堂的情報系統還是十分有效的。儘管還沒有得到來自於湯文國那邊直接的消息,但他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雖然並不是十分到位,但基本也八九不離十了。
湯文國在根本沒有和他通氣的情況下,劫掛了盛青花的消息雖然讓他十分惱怒,但接下來反饋回來的情報,讓他和閩師爺就有些吃驚了。尋找盛青花的人馬裡,居然有公安和軍方的勢力,而且,他們動用了幾個平常輕易都不動用的高層關係後,還不能摸清到底是什麼人在爲盛青花出力。
“辰虎,看來得出動你帶出來的那批人去,先得把文國接出來……辰龍,在沒搞清事情的真相之前,讓文國先出國去吧……”沉思良久的閩師爺終於開了口。
湯辰龍猶豫了一下,終於點點頭,對一旁的湯辰虎道:“虎子你就帶人走一趟,不過儘量壓制住,事情不要鬧大……現在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兒,小心總沒有大錯的……把胖頭和魚頭都帶上……”然後又轉頭給閩師爺道:“閩老你也吩咐下去,讓其他幾個地方都鬧鬧,不要讓有心人把眼光都注意到文國那裡……安排文國跑路的事,就讓虎頭帶了文生去安排吧,文生打理那個蓉家酒樓,幹得還不錯的,也該讓他接觸更深一些的東西了……”
閩師爺就點點頭。
浦江汽修廠裡,隨着康順風的一聲請字,麻頭就呼喝一聲,右手翻手一抓,摟頭蓋臉就直打進來。康順風身體一側,不退反進,右手從面前往外反掌一迎,就迎住了麻頭的右手,左手順勢穿門而入,鳳眼釘捶直奔麻頭的心口窩的軟處。
麻頭出勢,走得就是個八極的套子,右手一接觸康順風的手,當時就翻手一纏,往下就扯,身體隨手勢一轉側身上了左勢,左手從自己心窩處佔中翻掌而出,反背掌從上面看着要反拍康順風的頭,卻是個晃眼吊神的虛勢,突然就翻掌下扒,同時身體又是一換肩,右手屈臂一進挑肘,同時右步一進,膝胯相摧,正是一招八極拳走得最順,貼靠力最暴的震腳馬步窩心肘。
麻頭這一招是從小練得慣熟的,而且他在八極拳淫浸多年,一招之間也盡出武有八極定乾坤的氣勢來。似乎前面就是一座山,他也要給鑽出個窟窿來。
但早在交手之初,康順風就知道麻頭的力量不容小覷。且不說八極拳的一練拙力如瘋魔的譜法,就是麻頭的身形往那裡一站,壯實得如同一個石墩子,以康順風的體形來說,他就該知道對方只可智取,不可力敵。
傳統武術講究練勁,練的是筋骨。但卻並不反對力,許多人認爲力和勁相矛盾,其實不然。拳假功夫真,力大強十分,大家注意,這地方用的是一個力字,而不是勁字。一力降十會,也是用得一個力字,而不是勁字。
勁是速度和質量相合得出,但速度再快,勁再猛,還須身體有力才能合住。打個比方,用一塊鐵疙瘩去擊頑石,有了速度,就能力碎頑石。如果用一個雞蛋呢?以卵擊石,還沒聽說過有那個雞蛋能把石頭敲爛的。爲啥鐵可以,雞蛋不行,就是因爲雞蛋結構疏鬆,根本不足以憾動頑石。
常聽練傳統武術的人講,寧練筋長一寸,不練肉厚十分。其實這只是一種比方,並不是真的這樣,不要說肉厚十分,肉厚一寸,就是了不得的功夫。人身上骨之間以肉聯結,如果骨間肌肉發達有力,就能將人體聯結成一個整體,骨間肌肉越是發達,那麼身體愈是整束,身體結構也越是緊密,才能使身體像鐵疙瘩而不是雞蛋。
而且這種骨間肌肉越是發達,身體的抗擊打能力也越強。
所謂筋骨擰棱,就是用擰轉束裹的暗力之法,讓身體的骨間肌肉發達起來。這樣即增強身體的抗擊打能力,也能使身體更加束整。
八極拳在這方面是做得比較好的。
他的練習方法,沒有別的,就是一點,靠樁。
常聽八極拳師比功夫高底或下苦多少時,就問一句話,你靠死了幾棵樹?也有拳師得意地說,老子靠死的樹比你見過的都多,雖然這話肯定是誇張,但八極拳靠樁纔是根本。經過這種長期的靠樁,一方面,肩背胯膝這些地方的抗擊打能力和殺傷力肯定提高極快,另一方面,這種渾然一體的撞擊時,拳師們自然就會用骨間肌肉緊張的束裹來保護身體,久而久之練下來,整個身體的骨間肌肉就相當發達,尋常人拳打腳踢,只要不是打到太陽穴、後腦、眼睛、咽喉、心口、陰襠這些要害薄弱處,根本傷不了他們。
所以,晚清民初,就在八極拳雄居之地的滄州,有了鏢不喊滄的典故傳說。
所以康順風對上麻頭時,心裡自然就存了不與他鬥力的心思。兩人一交手,麻頭一進,康順風就破勢不破招,身體束裹前逼的同時,卻是身往下行,一個老鱉旋窩,如蛛行水上,斜側而走,兩人一合即分,麻頭一勢走空。一展肘,右拳掄括從下而上,梢向康順風的下頜,下面擊步一墊,左手一拳搜肚而來,勁足勢猛,卻是緊逼不捨。
康順風身體一穩住,麻頭已經進身而來。
當時他想也不想,天地雙分掩膀捶勢就接了上去。左手上面一掩自己面門腮幫,右手往下一插護了下半身,左腳一擡,一個踩腿往前趟闖,右肩就靠了進去。這是紅拳中的闖靠,進靠打得卻不是肩勁,而是整個身體隨步而進的撞勁兒。
麻頭是練什麼的,八極拳,貼身靠那是本能。一見他靠了進來,當時想不不用想,右肩一轉,合身閉戶後,就以靠接靠,卻是發出了背靠來接康順風的前靠。兩人肩磅一撞,就發出嘭地一聲骨肉響,雖然是康順風主動,麻頭被動,但麻頭的八極貼靠卻不是鬧着玩的,康順風給這一靠打得不由地往後直退,只感覺右肩膀半身如靠石壁,整個都有些麻了。
麻頭卻渾若無事,一個背靠打出,當時一進左步接闖右步,趔身回了右肩,連環貼身靠的內靠就發了出去。
康順風雖然給麻頭一靠擊退,但卻並不曾散了拳架,仍然是掩膀門的守勢。
天地雙分掩膀門是紅拳炮捶中揭抹捅斬的接手起勢,炮捶又是康順風從小練得精熟的拳路打法,而揭抹捅斬更是每天十遍百遍盤得熟得不能再熟的打法了。當時麻頭一逼,康順風根本不及反應,一個揭手就迎了上去。
胡斜子一門炮捶的揭手和西安傳的展手揭不大相同,揭手裡含挑肘和圈掌的,當時康順風揭手一出,手梢子就先摔向麻頭的眼睛,麻頭本能地一就一偏頭,這一偏頭,整體的撞勁兒就有點那麼不整了,康順風的右手梢過,右臂一屈,順勢挑了右肘,右肘尖就迎向了麻頭的肩窩。而這一挑肘,自己肋下不是就亮了出來,迎身上是要護門戶的,所以紅拳前輩就在挑肘之下加了一圈掌,這一圈掌一方面是護自己的肋,另一方面,也能順勢隨肘撞出,攻擊對方的肋腹。
麻頭眼見着康順風這樣揭手接進來,感覺不對時,勢猛力足之下,換勢已經不易了,即然避無可避,索性就心一橫,氣一鼓,貼身靠強行打出。雖然從走勢上自己吃點虧,但他自信自己多年的橫練貼身靠,還接得住康順風這一肘一掌。
當時兩人都是硬衝直上,再一次撞在了一起。
這種硬碰硬的打法,自然是殺敵一萬自殺八千了,但這次,康順風以尖對面,還是麻頭吃了些虧。康順風的肘正頂在麻頭的肩窩上,而下面一掌,也正印在他的右胸上,麻頭只感覺右半身整個一陣麻木,似乎有些不聽使喚。但他右腳一定步,當時左勢又進,卻是照樣打出了震腳馬步頂心肘來,卻是要以連環勢硬取康順風。
康順風同麻頭一撞,自己也是肩根發酸,顯然麻頭強橫的功力反震,也讓他有些吃不住勁的感覺。但揭抹捅斬一條線,沒有中途斷的道理,當時上挑的右肘往下一拉,右手就虎爪鷹捉對準麻頭的臉住下扒拉,正是抹手。
左手的圈掌就變捶勢捅出。
炮捶的揭抹捅斬中,抹捅之間是有句訣叫:抹捅一個半!就是左手這一出是抹捅各半,也可以說是連抹帶捅,對方力氣小,單右手能抹下去,那就順勢打左捅捶,畢竟捅的殺傷力比抹厲害。如果右手單手抹不下去,那左手就要助抹勁,所以左手這時出的勁兒是抹捅合一的勁兒。抹捅手是可以走側邊和走中線的,側邊走的是外門,雙手一抹就開了對方的門戶。中線則是抹捅連防帶打,走得是居中求快的理法,和詠春的守中用中是一個道理。
這時麻頭左邊進肘,和康順風打了個正當面,自然這一手抹捅就走了中線。
當時康順風的右手鷹捉就正迎上麻頭的左肘,如拍鐵柱,不可憾動,那一肘就長驅直入。
不過幸好,康順風出抹手時,正好是右肩回手,左肩出的側身換膀,這一肘直闖進來,雖然撞到了他的胸前,但側身換膀本來就是身如輪轉腰如軸的化力之法,這一肘就給他旋開,而康順風的左捅捶卻往前,正擊在麻頭的面部顴骨之上。
這一捶是抹勁和捅勁合一,換言之就是直勁和沉勁在一起,迎面擊中又合了麻頭自己的衝勁兒,麻頭只感覺自己眼前一黑,一時就沒了反應。
他沒反應了,康順風卻有,左手半把捅捶得手後,右手滿把的捅捶就使了出來,這一捶練順了的,合了肩勁腰力,長驅直入,正擊在麻頭的心窩出。就聽麻頭悶哼一聲,給這一捶打得胸往後縮。康順風捅捶一擊這後,雙手一轉,貼身進步,打出了揭抹捅斬的最後一擊,雙手連環轆轆斬,臂勁合身進身的勁兒,一拳就斬在麻頭的面側,麻頭就再也沒了反應,連擡手臂的力氣都沒有了,噗通一聲,一頭栽倒,臉就磕在了地上,眼見得嘴裡就吐出了血沫子。
康順風自己往後一退,卻是一口血也從嘴裡吐了出來,卻是麻頭那一肘已經傷了他的肺氣。
(這一章寫了幾寫,廢了不少時間,關鍵是小子對八極拳理解還不夠深,有會八極的朋友,能指點一下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