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都演過拳法後,李金堂就開口笑道:“今天確實長見識了!我在國內轉了幾年了,總是找一些各地的名師、大師,總想着盛名之下無虛士,倒有一些挾技自珍的,確實不知道深淺,但大多是理論妙而身手凡者,今天見了幾位的東西,感覺還都是有點真東西的,我也不能藏私,德明,你也將五行拳練一練,給幾位看看……”
老人的兒子聽了後,就下到場子中間,卻是一個標準的羅圈楫做出來,然後起式熊形鷹捉,就拉開了三體式,一出手卻是和楊天龍一樣,由崩拳起勢,一拳擊出,卻氣勢如虎帶了撲勁兒,但步子並跨得不是很大。崩炮橫劈鑽,步整力渾,感覺不是一拳一拳打,而是一式一式撞,一套拳打完,楊天龍有點呆,陳二柱有點愣,康順風陷入了思索中。
向山常常眯着笑的眼睛這時就炯炯地發亮,看了老人道:“移山填海身如拳,一動便如鐵捶砸釘,這樣束了裹了,勁不外漏,入堂一炸勁達四梢,確實是正宗的河北形意!”
李金堂這下眼睛真的一亮,道:“移山填海身如拳……哈哈,自從家父過世後,就再沒聽過這一句話了……”
楊天龍這時就開口道:“向大哥,剛纔我看了有感覺但說不出來,你這一說,我就有點明白了,看李先生走拳,確實有一種移山填海的整勁兒,但身如拳一句做何解?”
向山卻看了李金堂,沒有立刻作答。
李金堂老人就笑道:“向先生但講無妨,我們這些遊子出門,帶了些寶貝也到了該還回來的時候了,看着泱泱大國,不能存此一技,我心裡也空得慌,失時容易得時難,幾千年的積累,也不過數十年時間就凋蔽如此,所以我此次回國,並不想挾技自珍,能回饋祖國,也是了了我父親的一番心願了!”
向山點點頭道:“其實我這也是當年隨我師父走訪到河北時,見過一位老先生,他當時講的,身如拳,就是將整個身體要做爲一個握緊的拳頭來練,所以身體不是走出去,不是跳出去,也不是步子送出去,而是像拳頭一樣打出去,把身體打出去,你明白嗎?”
楊天龍搖搖頭,他還是沒聽太明白。
向山接着道:“將自己全身當做一個大鐵捶,將對方看成一個釘子,這麼砸上去的感覺,整個身體像一個整體一樣砸上去的感覺……”
楊天龍這時就有點明白了,就不再說話,陷入了沉思。
康順風就接口道:“那是不是說,每一拳出去,整個身體都是端住的?”
向山道:“恩,初練時就是要端住身體練,移山填海嘛,山是一整體,砸到大海里的那種感覺……”
陳二柱就不由開口道:“那不就是僵住了嗎?”
向山道:“僵不僵不是肌肉,也不是動作,更不是用力與否!僵這個詞來自於死,人死而僵,就是不活之意!所以不活爲僵,活了就不僵,而活並不僅僅是肌肉和肢體的動作……活在心,在意,在神……爲什麼要講鬆柔,是爲了活氣機,而不是不用力,如果用力就是僵的話,那國術還能打人嗎?”
李金堂點點頭道:“說得好!這次來能同向先生這樣的人談拳,也是一大啓發!”
向山聽了老人的話,連道:不敢!卻是接着對陳二柱道:“其實太極講纏絲勁,也是一種整勁兒,這麼比方吧,太極就是一團麻絲的整勁兒,而形意就是幾塊石頭的整勁兒,一團麻絲的整勁上,是要擰到一起,成了繩子纔有。而幾塊石頭,用布兜一塊,就是整勁兒!所以太極的發勁叫卷放,先要將自己通過圓圈運動擰起來,卷緊,才能放出去勁兒;而形意則是要用布裹緊,整勁兒才越大,所以形意講束裹,太極講畫圓……這是因爲追求的是兩種不同的整勁兒”
一屋子人包括李金堂都陷入了沉思中。
這時,李德明就開口道:“向先生拳理講得深入形象,我佩服得很!不知道先生可不以可與德明手談幾招?”
李德明這就是很直接地邀戰了。
向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李金堂老人。
李老頭就笑道:“犬子雖然長相斯文,卻最是好鬥,如果先生願意指點他一下,是他的福氣!”顯然卻是贊同了兒子的挑戰。
向山就笑道:“指點我不敢當!”然後轉頭看了李德明道:“不過你勁雖整,但能整還不能散,所以你肯定不是我的對手……你如果想切磋的話,讓我師弟陪你走走……”向山人是外和內剛,外表從來都是笑眯眯,說話也客氣到位,但卻實實在在是個眼裡不揉沙子的人,這時如果是李老頭挑戰,他無論如何都要接一接了,畢竟賓主禮數在這裡,但李老頭卻讓自己的兒子挑戰,分明有點小瞧人了,向山就壓根不應,將康順風推出來接手。
而且,他打過的實戰很多,經驗已經極其豐富了,對於李德明這種級別的人,打了對他來說也沒什麼長進,就好像一個大人同小孩子打架,對自己促進不大。卻對康順風這種打法中正在成長的人是極有促進的。
李德明就臉色一變,他在國外,連那些一米八九到兩米的老外都能一拳放倒,看起來並不高大結實的向山竟然說自己肯定不是他的對手,他心裡自然不舒服。而且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跟父親在國內到處走,碰到的理論講得頭頭是道的也不少,但一動手卻就給他放翻了,所以人難免就有點傲氣起來。
所以向山的拳理雖然讓他感覺耳目一新,卻仍忍不住出言邀戰。
這時見向山把應戰的事推給了年齡不大的康順風,當時心裡就極不暢快,卻是笑道:“那也行,等師弟不行,您再出手!”這話也就有了挑釁的味兒了,顯然是對向山說自己不是他對手的回敬了。
康順風聽了,卻神色變都沒變,也沒說話,就一轉身進了向山屋裡,出來就拿了兩套做好的護具衣服,對李德明微笑道:“李師父我們既然是切磋,不妨就穿上這帶了護體的衣服吧,省得傷了誰都不好看……”
李金堂看見這和昨天晚上電視上表演時的護體衣服一模一樣,就驚奇地道:“這衣服你是在那兒買的,我看了那個節目後,對這種衣服很感興趣,想買一套,曾託了電視臺的朋友,他們說這東西專利在一個傳統武術聯合推廣公司的手裡,而且只是試驗產品,還沒量產,怎麼你這裡有一套?如果是相熟的朋友,幫我搞一套吧,這東西雖然用來比賽,還有不足,但練習對打時,卻是極好的東西!”
康順風就笑道:“不瞞李老,那個公司就是我們師兄弟成立的,就是想推廣傳統武術的打法,目前護具還在改進中……”
“哦……”李金堂眼光一閃,感覺自己似乎真的小瞧了這個年輕人了,卻是道:“雖然還不知道你們會如何推廣,但你們看你們這套東西,就知道你們是對傳統打法極了解而且是有想法的年輕人,如果你們有在海外推廣的計劃,有什麼需要可以來找我,我在海外華人武術圈還是有些人脈的……如果真要做這事,舊金山就是一個很不錯的選擇,希望你能把那裡做爲你海外推廣的第一站……到時候我一定盡力!”
康順風點點道道:“那先謝謝李老了!”邊說邊將手裡的護具遞給李德明道:“李師父你個子高一點,穿這套吧……”
李德明就笑道:“我同人比武,從不穿護具!”
“哦?”康順風一揚眉道:“我們是切磋,雖然說點到爲止,但動手留力卻並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傷了我不打緊,在家躺幾天,倒是你來國內旅遊,傷了不太方便吧?”
李德明嘿聲道:“傷我不是那麼容易的……”卻是槓上了。
李金堂就開口道:“他不穿就不穿吧,他從小就是這麼個犟脾氣,小康你自己穿上吧……”
康順風聽了,就微笑起來,看來這父子二人在國內真的是打得一翻風順,所以都要忘了天外有天了。不過,對方既然能這麼硬氣,那說明手底下功夫還是不淺的。當時卻把衣服往旁邊几子上一放,道:“客人都不穿,我那能穿,穿了豈不成了主欺客了……”說着話,就下了場子中間,雙手一抱拳,道:“李師父,點到爲止,請!”
那邊李德明也就下了場子,也一抱拳道:“請!”就熊丁膀一拉鷹促勢。
但康順風卻抱了拳,一動不動地看了他,沒有動。
李德明不明所以,就看了他。
那邊李老頭就不好意思地道:“不好意思,犬子不大明白這個規矩……點到爲止,點到爲止!”
康順風這才一拉雙手,就是一前一後,手揮琵琶一樣的六合手門子。
他一拉開門子,左右一跑一蹲一起,就知道這李德明是個持勇峙力的人,不大講究機變,心中就有了計較,卻是中對中地一停,然後往前一逼即退,再一逼即退,第三次他左腿往前一逼,果然不出他所料,李德明就左腳往前步子一跨,右步一過,卻是個虎踐步,右手崩拳就呼地一聲,撞了過來。
康順風前面兩次就是逗他,看他演拳時,知道他崩拳勢最足,心道他應該是以崩拳開場,現在果不其然,因爲早有計較,李德明的反應又不出意外,當時這一次卻不後退了,右腳往前,腳四十五度角內扣,在他順過來的右腿脛骨上一蹭,就過了過去,正是紅拳中的斜刀過邊步,而這時抱了六合手門子,在前的右手不僅沒迎沒擋李德明的崩拳,反而往回收,等快捱到自己身體時,就運勁棚住。
等李德明拳一近身,卻是捶到臨身躲,用小臂一接他的崩拳,卻是雙手掌在面前一反正並行攤開,合了身體往右扭轉,用整個身體之力化開他的勁,因爲李德明是全身之力,他怕單憑手勁化不開去。
將李德明的右崩拳並不推遠,只是讓他的拳一過邊,然後右手臂就纏了他手臂一繞,就住下一插,卻是將他的右崩拳挾在腋下肋間,左手直接在自己頜下嚥間棚勁護住,然後一合右肩,靠就帶了拖尾進去,不過畢竟是切磋,於是右手下面五指一彈,輕輕地有李德明下陰處一碰,但肩靠卻不留勁兒。
剛纔他身體右轉時,意念自然就合在脊柱上一扭,全身的肌肉勁力,就在這一瞬間合在脊椎大龍之上,然後就是卷緊後的一放,全身勁力就如繩散圈,反扭回來,這一瞬間,康順風似乎感覺自己的肩都帶了風聲似得,嘭地一聲,正撞在李德明的肺側,李德明下面被他右腿過邊覓了跤口,這一下打個錯勁兒,就如一根樁子般地硬硬地倒了下去,這也是由於他練拳時架子端得緊的原因。
康順風一靠得手,卻是右手從襠前拉回,左手攔下,一連三個攔斬就往後退,退到兩米外,才停了下來。
這時李德明就一蹦站了起來,但剛站起來,卻是一口血水就從口中吐出來,又一個踉蹌倒了下去。顯然是康順風那一靠靠得狠了。
康順風最近生活中一舉一動,都意起脊柱,無形中身體各處的協調度大長,剛纔一卷一放勁,肩上都似乎帶了風出來,那得多大的勁兒。
形意拳譜上說,肩打一陰返一陽,也有這種卷放勁的意思,雖然七個字聽起簡單,但能打出這一陰一陽來,卻沒幾年苦練是不行的。
李金堂這時就一個箭步跳過來,扶起兒子。
向山也忙過去,顯然李德明同楊天龍一樣,被震盪了肺氣,就忙掏出自己那個宣肺儉氣的藥瓶來,對李德明道:“用力吸一口!”
李德明卻沒直接吸,而是看了自己的父親。李金堂就道:“快吸一口!”他才用力吸了一口,胸中煩悶就稍減,於是也不等向山說,又用力吸了幾口,然後就站了起來,他的形意拳功力明顯比楊天龍深厚,而且康順風用肩靠去,壓力雖大,壓強卻小,勁力分散後,只是有一點點震傷,他本來是不吐血的,只是他甫一跌倒,卻直接跳起,氣逆上攻,才憋出一口血來。
李金堂用手一摸他的脈膊,號了號,就道:“不妨事!”說完卻是對康順風一拱手道:“多謝留情!”這一句話卻不是對這一靠,而是對靠下拖尾的那一彈,因爲如果康順風剛不是彈而是打的話,真打要命的!就是不真打,稍微再用上點勁兒,李德明下體一疼,身上肯定要綻勁兒,那勁一綻,康順風這一靠打上,就又不是這效果了,那李德明肯定就傷得重了去了。所以打法一道,也有牽機一說。
看着一掌輕輕打在臉上,並不顯山露水,但這一掌雖輕,牽扯卻大了去了,首先是震動頭腦,讓人反應會有所遲頓,這時重手出來,那就長驅直入了;而且武者都有個本能反應,這一掌也會將人體這一刻的本能或氣血關注點轉移,也會造成其他地方氣血有虧,同樣的勁力打上,受的傷會更重一些。
當下就扶了李德明坐在一邊。
這時李金堂就看了向山道:“剛纔還沒動手,向先生就說犬子能整不能散,不是你的對手?可是家父在世時,只教我們打整勁明功,練暗勁化勁,沒說過打散勁兒呀?我沒搞明白向先生這個散的意思?”
向山就道:“這個還真不好說!容我想想……”
一屋子人都眼巴巴地就看了他,向山想了想終於開口道:“整勁整勁,並不是一種整法,有全身之整,也有局部之整,全身之整,就要練移山填海身如拳的這種整,但比武鬥拳,千變萬化,一瞬之不及,又怎麼能保證讓你時時都發出全身的這種整勁兒來,所以要能在身體的任何姿勢下,都能發出這一種姿勢下最大的勁兒,我以爲這應該都算是整勁吧……所以勁要先求全身之整,然後也要求各處局部之整勁兒,這樣變化纔多,應變才急……”
李老頭就道:“那這應該也不是散,還是整,只不過是靈便的整,像剛纔小康用在犬子身上的一招,犬子如果變化快些,打出橫拳勁來,那還不知鹿死誰手呢?”
向山點點頭道:“您老說得不錯,剛纔李先生打出橫拳來,確實我師弟不能沾光,但這恰恰就是我剛纔說的散的意思,就和排兵佈陣打仗一樣,開始是鴛鴦陣,突然要變長蛇陣,怎麼變,士兵得先散了鴛鴦陣,才能變爲長蛇陣,不散鴛鴦不成蛇……對於拳法來說,也是這個道理,心爲帥,眼爲旗,目之所注,心一動,則四肢百骸齊去,四肢百骸即兵將也,由一式變爲另一式,自然有一散,沒練過的人,一散就亂了,練過的人,散得有序,張馳不亂,因而變陣快……李先生的拳,是整齊已到,變勢不濟,所以我說整不能散……”
李金堂就點點頭道:“受教了,這樣說來,其實整是一種整,散也是一種整,整就是有序的意思嘛,所以向先生的整,是說整發的整,向先生的散,也是一種變化中的整……”
向山就笑起來,這個老頭兒,還真是犟得可以,不過卻犟得很有道理。
這樣拗口的幾句話,聽得陳二柱、楊天龍和康順風就頭冒黑線了,三個人相視一笑。康順風剛纔並沒有上前去看李德明的傷勢,這時才走上前,對李德明道:“李先生沒事吧?”
李德明卻是心悅誠服地一笑道:“早知你這麼手狠,我就穿你那個護甲了……”
大家就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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