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從孔雀王府出來,有些茫然。
因和葫蘆商議。葫蘆說,皇上召仁王進宮去,說青鸞郡主的事,仁王也沒說殺她,只說先將她軟禁起來,以防再生事。
板栗鬆了口氣道,這算是最好的結果了。
遇上這麼個人,殺之無益,不殺又氣不順,真是難受。
想起紅鸞,他心裡沉沉的。
連日來,他和葫蘆整頓龍虎禁衛,又從西南軍中挑選數千人充實進去。終是人數太少,於是通知鎮守飛虎關的上官輝將軍,從狼禁衛中選拔三萬人入京。
每天忙到天黑才歸家,今天因爲去了孔雀王府,就回家早了些。
到家後,先去見正院上房見過奶奶,然後纔回西院見鄭氏,問候了一番。
鄭氏便道:“已經讓人準備了熱水,你去泡一泡。回頭就要吃晚飯了。”
板栗振奮地說:“噯!那我去洗了。”
連蹦帶跳地衝出去,像個孩子似的,惹得鄭氏好笑,柳葉更是瞪大眼睛,覺得不可思議。
今日是臘月二十六日,眼見就要過年了。這是張家在京城過的頭一個新年,因此大家十分重視,上下人丁都忙忙碌碌的,過年氣氛濃郁。板栗瞧了心裡莫名歡喜,彷彿回到了小時候。
他回到東廂自己房裡,果然洗漱間內已經備下了熱水,兩個新來的小丫頭已經把他換洗衣裳等物都預備下了,告訴了他,然後關上門出去了。
他遂哼着小曲兒泡了個熱水澡,換了衣裳。清清爽爽地到外間對着銅鏡整理儀容。
忽然瞧見桌上一摞書中間露出一角青布花色,伸手扯出來,原來是個舊荷包。
仔細一瞧,心中大震,急忙解開那有些發黃的絲帶,在裡面掏。果然掏出個木雕的板栗來,磨得光滑滑的,依舊散發着香木氣息。
他四下亂看,又對窗外看,院子裡一個人也沒有。
“來一個人!”他忘了新來丫頭的名字,只得含糊叫喊。
立時進來一個丫頭,十二三歲年紀,青澀樸實,有些緊張地笑問道:“小公爺洗好了?”
板栗忙舉着那個荷包問道:“你知道這個是誰擱這的?”又回身指着那摞書比劃了一下。意思是夾在書中間的。
那丫頭就着他手細瞧了一瞧,困惑地搖頭道:“不知道。”
板栗忙又問道:“今兒有什麼外人進來這屋子?”
那丫頭又搖頭道:“沒有人來。我跟黃芽姐姐一直在這看着,就是吃飯也沒離了人。”
說話間,叫黃芽的丫頭就來了,問起緣故,忙道:“這荷包我前日就瞧見了,只當是小公爺放在那的,收拾桌子的時候。都沒敢動哩!”
板栗聽說前日就在了,心內納罕不已。且不動聲色,道:“我再問旁人去。”於是出去了,走兩步,又回頭問頭一個丫頭,“你叫做什麼名字?”
自己房裡的丫頭連名字也不知道,總不好。
那丫頭見問。忙高興地笑道:“我叫黃杏。”
黃芽乖巧伶俐些,見板栗一愣,就解釋道:“這是將軍幫我們取的名兒。有些隨着白果叫了白雲、白雪什麼的,我們就用黃字開頭,說是好記。”
板栗聽了點點頭。這些人都是從清南村的佃戶中挑上來的。想是妹妹覺得她們名字雜亂不成樣子,所以才重新幫她們取了名。
對二人吩咐道:“日常我不在的時候,你二人用心些,人來人往也注意些,屋裡的東西也不要隨意亂動。”
黃芽急忙道:“噯!這些將軍都囑咐過了的,嬤嬤也在教導我們。可是我們纔來,正在學,要是做的不好了,小公爺就教導我們聽。”
板栗囑咐說一切聽大小姐的就好了,然後匆匆出去了,這裡二人進洗漱間收拾不提。
來到上房,正巧小蔥和葡萄姑姑正跟娘說什麼呢。
他往鄭氏身邊的椅子上坐下,對小蔥道:“妹妹,這家你得用心管管了。這樣不成,咱不能跟以前在清南村似的,遲早要出事。”
小蔥見他說得這樣重大,當有什麼要緊事,趕緊問道:“怎麼回事?出了什麼事了?”
鄭氏和葡萄也一齊看向他。
板栗舉起手上的荷包道:“你瞧這個,都不知是什麼人放進我房裡的。問也問不出來。這還得了?要是人家放一包炸藥進來呢?”
鄭氏“噗”地一聲,噴出嘴裡的山楂糕,連聲咳嗽。
葡萄急忙幫她拍着,小蔥也忙上前查看,又瞪了哥哥一眼,怪他瞎說。
板栗尷尬地笑道:“娘,我就是說說。不是什麼大事。”
鄭氏咳嗽兩聲才停了,就問是怎麼回事。
板栗就說了荷包的事。
小蔥接過那荷包,纔看了一眼,就驚訝道:“這不是我幫哥哥做的那個麼?哥哥說丟了的。都十來年了,咋又回來了呢?”
板栗一攤手道:“你問我,我問誰去?所以我才心裡驚怕。雖然人家沒壞心,可人不知鬼不覺地把東西送了來,這可不嚇人?”
鄭氏疑惑地問道:“十來年?到底咋回事?”
小蔥瞅着哥哥抿嘴笑道:“這是哥哥那年去雲州,路上丟了這個荷包。葫蘆哥哥玩笑說,要是哪個姑娘撿了這個荷包,得了那個木雕,她就是哥哥的良人。哥哥也說,要真是個姑娘撿了,他就娶人家。誰知今兒人家送了來。哥哥就着急了。”
板栗還真有些心慌,嘴上卻不肯承認,辯解道:“我哪是爲那個着急。誰知是什麼人撿的,不定是個小子呢!”
鄭氏聽了覺得奇異,把荷包要了去,掏出那個木雕查看。又問板栗,“你真是那年丟了?”
板栗苦笑道:“那還能假。當時就找不着了。”
葡萄卻沒有笑,拿過荷包道:“我去查問他們。”
說着就要出去。
板栗忙叫她道:“葡萄姑姑,還是別問了,肯定問不出來。我剛問了丫頭,那個黃芽說。她前天就看見這東西在桌上了,還以爲是我放的。我想前兩天我們剛從外婆家回來,人多東西也多,亂糟糟的,只怕那人就是那個時候放進來的。”
葡萄板臉道:“那也要查。你說的沒錯,要是人放炸藥進來可咋辦?”
說完腳下不停地出去了。
這裡,小蔥對板栗道:“肯定是熟人,外面人是進不來的。哥哥說我這家沒管好?孫鐵和魯三可是把這府邸看得嚴得很。”
板栗道:“我不是說那個,我是說。咱們家下人也不能太少了。如今不比清南村……”
在清南村的時候,雖然家大業大,卻比這簡單好管。首先,人口簡單;再者,吃穿用也不用每天去集市採買;還有,管事下人們都在村裡住,基本上大家各過各的。
如今張家上上下下幾十口,加上護院管事下人。都有兩百人了,這還沒夠呢。因此廚房、針線房、漿洗房、各庫房。養馬管車的、採買雜役等,裡裡外外、進進出出的事不知多少,自然要複雜些。
鄭氏聽一雙兒女議論這樣那樣,聽了一會,擺手道:“你倆別犯了職業毛病,把咱家當軍營來管了。這是家。就算要小心,也該外緊內鬆。要是一個人都不信任,那可沒法過日子了。”
都是叛黨鬧的,人心惶惶的。
她對小蔥道:“我想過了,等搬去那邊公府。咱們對外是一家,家裡邊分開開火。這樣也省了衆口難調和來回跑路。不過銀錢出入和採買物資還是統一管理,人情走禮也是一樣。再從清南村挑一批人來,人手一定要配足了。”
進京後一系列事件,終於使她看明白了:掙到如今這個地位,就不能隨便分家圖自在了,大家族有大家族的好處,那就是抗風險能力強。
小蔥聽了孃的話,不住點頭。
又跟娘商議,每位弟弟妹妹身邊放多少伺候的人合適。
鄭氏道:“山芋他們兄弟,每人配兩個小廝跟着上下學,家裡配兩個丫頭和一個有經驗的婆子,不用近身伺候,只是照管他們日常起居衣物。”
娘兒們正商議,山芋南瓜兄弟從外書房讀書回來,圍着鄭氏說笑,等候吃飯;又有青蒜綠菠過來,喊大伯母去吃飯;隔了一會,紅椒和香荽也來了。
一屋子大小少年男女,說笑不絕,其中玉米跟花生不知玩什麼,爭得面紅耳赤。
板栗正湊在娘跟前說話,因要壓住這嘈雜的聲音,不知不覺就提高了自己的聲音。
結果玉米跟花生越吵聲音越大,害得鄭氏聽不清他說什麼,老要重複第二遍,他不耐煩,就擡頭對弟弟們大喝道:“吵啥?閒的發慌是不是?”
衆弟妹見從來都是笑嘻嘻的大哥忽然放臉,嚇了一跳,都噤若寒蟬。
鄭氏和小蔥見了好笑,也不攔他,任他說。
板栗掃視一遍弟妹,板臉道:“之前事多,也沒管你們。如今我要定個規矩,咱們還跟在清南村一樣,白日讀書,早晚習武,把身子骨鍛鍊好。早上卯時……”
他洋洋灑灑說了一大通,衆弟妹都目瞪口呆。
花生脆聲道:“大哥,這樣可不成。”
板栗見這小子居然反駁,虎着臉道:“咋不成了?你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