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衣裳都穿得單薄。
胡鈞感覺到黎章身上傳過來的熾熱氣息,頓時渾身一哆嗦,慌忙往後退移了一個屁股,避他簡直如蛇蠍。
這還不算,他忽然氣呼呼地爬起來,猛然出腳,飛一般向黎章面門踢去。
衆人大驚失色,不知他爲何要偷襲黎章。
黎章吃過衛江偷襲的虧,如今警覺性極高,立時身子後仰,單臂架住那條腿,就想掀翻他。
胡鈞可不是繡花枕頭,以站立的優勢泰山壓頂,硬逼得黎章滾到一旁,才冷哼了一聲,不再追殺他,重新一屁股坐回到林聰身邊。
也沒別的意思,如今但凡他離黎章近了,心裡就不得勁兒,渾身也不舒坦,他又想跟林聰說話,所以只好把那傢伙擠走了。
黎章見這傢伙又擠到妹妹身邊坐着,氣壞了,怒視他道:“你想幹嘛?滾開!”
說完,伸出那雙將張富摔成肉餅的鐵臂,就要來抓他。
胡鈞也生氣了,伸出胳膊擋住他,怒問道:“你不是對男人討厭的很嗎,爲何還要往林兄弟身邊湊?我也不敢坐在你身邊,跟林兄弟坐一塊,離你遠遠的,算怕了你,還不行?”
這煞星怎麼回事?
他以往實在是瞎了眼,竟會覺得他脆弱溫柔!
一想起那件事,胡鈞的俊臉都扭曲了。
而黎章也頭一回覺得:怎麼這個小白臉這麼討厭呢?
他幹嘛總是往妹妹身邊湊?
聽了胡鈞的話,他將雙手捏得“啪啪”響,呵呵冷笑兩聲道:“誰說老子討厭男人了?你小子皮癢了是不是?快滾開!林兄弟是在下救命恩人,在下要跟他敘舊。”
林聰等人都傻眼:往常這兩個人可是很默契的呀,這唱的是哪一齣戲?
汪魁忙插進來道:“我說黎兄弟,胡鈞跟林聰的交情可比你深,你還是不要擠在他們中間,打擾他們敘舊了。”
黎章氣壞了:比我深?
我從孃胎就跟妹妹在一起了,還能被他比下去?
胡鈞見他臉色不好。心情十分舒暢,對林聰諄諄告誡道:“林兄弟,我跟你說,這黎指揮是個好人,殺敵也勇猛異常,就是有些……怎麼說呢。反正你往後撒尿要離他遠些,不然,他一生氣準要扒了你的皮。”
大夥聽了想笑又不敢笑,使勁憋着。
林聰明白哥哥的心思,瞅了他一眼。示意他放心,然後打圓場道:“依我看,是兩位指揮使大人交情不一般。咱們是武將。相處也跟常人不同,打打鬧鬧的更親熱。屬下恭請黎指揮使過來這邊坐。還有,不要老是說救命之恩了,屬下愧不敢當呢!”
既入了軍,怎麼可能不接觸男人呢!
黎章聽了,只得恨恨地瞪了胡鈞一眼,走到黎水身邊坐下。
胡鈞聽了林聰的話卻難受起來:這話怎麼說的,他跟黎章交情是不錯。可是很親熱嗎?
噯喲,好不對勁!
正說笑間,黎章原先的上峰――林指揮使走了過來。幾人慌忙起身讓座。
林指揮使謙虛了幾句,先跟林聰打了招呼,祝賀他死裡逃生。然後坐下笑道:“黎指揮使,我就奇怪了:以你這勇猛的模樣,那張富爲何要污衊你是女子?要我說,他若是指控令弟阿水是女子,那還有幾分道理。你們說是不是啊?哈哈哈……”
黎章臉一沉,盯着他不語。
衆人皆以爲林指揮的話犯了他的忌諱,張富事件可是剛過去呢。
林聰心兒猛縮,瞥了一眼呆滯的黎水,笑眯眯地點頭道:“林指揮使這話有理。依我看哪,咱們這就數黎水和――”她將手一指魏鐵――“這位小兄弟像女子。”
黎水跟魏鐵同時跳起身抗議。
黎水疤臉上用藥水處理過,還不怎麼顯;那魏鐵就不喜人這樣說他,一張秀氣的俊臉漲得通紅,實在像個女子。
他跺腳氣道:“林火長,你怎麼能這麼說?”氣急敗壞之下,轉頭尋求幫助,把目光投向魏銅:“大哥――”
魏銅呵呵笑道:“小鐵,林火長就是跟你開個玩笑,你急什麼。咱們真金不怕火煉。誰要是敢說你是女人,你呢,也別跟咱黎老大那樣――脫了外衣脫裡衣,太費勁,你呀,直接就掏真傢伙給他瞧。”
衆人一靜,接着轟然大笑起來。
林聰笑道:“這事鬧得,都成驚弓之鳥了。不過魏隊長說的是,真金不怕火煉。”
又擡頭對魏鐵和黎水道:“眼看就要到夏天了,你們倆也不用脫褲子,光着膀子一亮相,看誰往後還敢說你們不是男人。林指揮使你說是不是?”
林指揮使忙點頭,又笑着對黎水道:“開玩笑的,黎小兄弟莫要生氣。”
黎水先是一怔,接着害羞地說道:“誰生氣了?可是,光膀子多不好?”
黎章瞟了林聰一眼,故意皺眉道:“有什麼不好的?阿水,小鐵,你倆不要老是那麼怕醜,跟個姑娘一樣,這不是招人說麼!男人家就得威猛些,誰要是敢說你,打得他滿地找牙再說!”
黎水立即應道:“是,大哥!”
衆人見他這麼教導弟弟,都一哆嗦。
汪魁驚乍乍地喊道:“你自己跟凶神一樣,還這麼教阿水?阿水很正常,你不要把他教壞了。阿水呀,你就跟往常一樣挺好的。”
說笑一會,因要去操練了,幾個指揮使對於林聰的歸屬問題又爭論起來。
黎章一揮手,斬釘截鐵地說道:“林火長本來就是第八營的,誰敢跟我搶,老子打得他滿地找牙。”
胡鈞也不依不饒:“第八營人都補滿了,你還要人?我們第九營還差好幾個人。不然,咱們去找顧將軍評評?”
汪魁也跟着起鬨。
林指揮笑對林聰道:“小兄弟果然有過人之處,竟使得幾位指揮使都不肯放手。你姓林,我也姓林,不如你跟去我第七營吧?”
林聰不好意思地笑道:“大人笑話屬下了。幾位大人是鬧着玩的。屬下一個小小的火長,能有什麼過人之處。說出去怕是要讓人笑掉大牙。”
她雖然謙虛,可那邊三個人卻爭執不下。
汪魁就不說了,那是純粹起鬨,然而胡鈞和黎章卻是動真格的,一會說要去找顧副將軍評判,一會說比武定奪。
黎章的理由不消說。當然一定要把妹妹擱在身邊才放心。
胡鈞呢?
他如今就喜歡跟黎章槓、跟他爭,還有,他以前就很賞識林聰,這次離別再見後尤其喜歡,有一股說不出的親切感。所以也不肯讓步。
林指揮使見他們就要動手,好笑道:“你們爲什麼不問問林火長自己呢?”
黎章聽了兩眼一亮:對呀!
他可真是蠢!
讓妹妹拿主意,妹妹當然會選他了。怎麼會選這個小白臉!
於是,他對胡鈞道:“林指揮使說的有道理,不如讓林火長自己說,看他願意跟誰。”
很意外的,胡鈞十分痛快地答應了,笑道:“好,就依你。先說好了,不管林兄弟如何決定。咱們都不許再反悔。”
他那篤定的模樣讓黎章十分不爽:怎麼這小白臉覺得妹妹一定會選他?
真是臭美!
兩人便一齊轉向林聰。
黎水故意咋呼道:“林大哥,你一定要選我大哥。我跟我大哥都會烤麻辣肉串,這可是我們岷州特色燒烤……”
她急忙中還不忘表明身份。的確是長進了,這半年的苦沒白受。
胡鈞臉就黑了:“阿水,林兄弟是那種人嗎?會爲了吃失了朋友義氣?”
衆人竊笑:還真說不準。如今這形式。連飯都吃不飽,麻辣肉串真的很有吸引力,況且這個時候,野味也比冬天容易獵。
林聰站起身,衝黎章和胡鈞恭敬地抱拳道:“幾位大人擡愛,屬下慚愧。然屬下當初入軍時,還有一位同伴。他腿上有老傷,屬下一直照顧他。這些日子在外,正爲他擔心呢。如今回來了,還是要跟他在一起纔好,也方便照顧他。”
胡鈞聽了一呆,黎章則大喜,他已經明白妹妹說的是誰了。這個理由也比較充分,不至於讓胡鈞不快。
於是笑問道:“你說的是誰,現在在哪一營?”
胡鈞氣得翻眼道:“你裝什麼?林兄弟以前是第八營的,那人自然也在第八營了。便宜你了。”
他知道林聰已經做了選擇,選擇留在第八營了。也不好再說什麼,剛纔他可是當衆強調不能失去朋友之義的。
金富貴就被喚來見林聰,而林聰自然就留在了第八營。
午後小憩時,林聰隨着黎章兄弟回去營帳,黎水便急忙問道:“師……林大哥,你剛纔說,我光……光膀子……”
師姐明知道她是女子,還要她光膀子,這是爲何?
林聰沒有回答她的話,低聲對黎章道:“我覺得,這事不太尋常,只怕那張富之事也不是偶然。大哥,有人在軍中找咱們。”
黎章想起去年小青山深處的追殺,眯起眼點頭道:“這個林指揮使,往後要留心他。”
黎水着急地問道:“可是,你們兩個能互相替換,我可是貨真價實的……女人,要怎麼辦?”
林聰不在意地說道:“那就裝扮成男人!”
黎水一愣:裝扮成男人?
她眼下可不就是裝扮成男人了麼!
但是,再裝扮,那還是女人啊!
林聰將她上下一掃,輕聲堅定地說道:“從上到下,都裝扮成男人。咱要堂堂正正地站着撒尿。”她摸摸喉結,“連這個都弄出來了,不妨再多添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