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水見他們都跟來了,結結巴巴地問道:“你們……你們幹嘛?”
汪魁詫異道:“撒尿啊!你不是來撒尿的?”
黎章忙拉了一下黎水,沒好氣地對汪魁道:“你當旁人都跟你一樣,隨便往哪一站就撒尿?走,阿水,咱們去那邊,離他遠點。”
汪魁愣愣地瞅着兩人背影,滿心不解:男人不都是隨便往哪一站就撒尿麼!
忽見胡鈞從身邊走過去,鄙視地瞥了他一眼,也往另一邊去了,他便無味地呸了一聲,咕噥道:“都像娘們一樣!哪來那麼多臭講究,在哪不是尿?”
下午,衆人匯聚一處,讓黎章見識到了汪魁和胡鈞的狩獵手段,那真是箭無虛發,凡是露面的獵物,都沒能在他們手下逃脫性命。
黎章略嫌寒磣的劍法終於被汪魁嘲笑了一通,還說終於發現他有一項技不如人。
狩獵結束,三隊比較起來,自然是黎章他們這一隊收穫最少了。黎水就不住地抱怨,跟汪魁討價還價半天,以幫他連烤三天肉爲代價,跟他換了一頭獐子、兩隻野雞。
黎章見她一副算計的模樣,忍不住微笑起來:淼淼,終於成長起來了!
回營寨之後,胡鈞將自己獵的鹿分了一半給黎章。
因怕她推辭,就說不用客氣,自己也會厚臉皮去她那裡蹭烤肉吃的,這鹿肉就當謝禮了。
黎章揚眉道:“我當然不會客氣。剛纔一路上我就在想,想個什麼法子把你那鹿肉要點過來。誰知我還沒想好呢,你就主動開口了。”
胡鈞愣了一下,就大笑起來,好一會才停下道:“今天晚了,明天中午我們過來吃飯。汪老三,咱們先給副將軍送些野味過去吧,你可是在將軍面前拍了胸脯保證的。”
汪老三笑道:“這是肯定的。不然,副將軍要把我給烤吃了。”
黎章也趕忙挑了些好獵物。跟他們一塊送去顧澗營帳不提。
入夜,黎水躺在牀上,看着帳篷裡的獵物――其實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對身邊的黎章道:“大哥,明天我找伙房要個瓦鍋來,把那鹿肉仔細燉了,咱們好好補補。”
黎章正想心事。隨意應了一聲。
黎水推了她一下,湊近她身邊低聲問道:“師姐,你想什麼?”
黎章低聲道:“阿水,我不是跟你說了麼,任何時候你都要叫我大哥。養成習慣。纔不會在偶然間露出破綻。你要把師姐兩個字給忘了纔好。”
黎水急忙道:“是,大哥。”
黎章停了一會,纔對她耳語道:“我剛纔想。咱們如廁始終是個大問題,怎麼才能想出個萬全的主意來。”
黎水無奈地說道:“除了小心避人,還能有什麼好主意!”
黎章望着漆黑的帳頂,自言自語道:“那個花木蘭,她到底是怎樣做到的?爲什麼我每次出恭都心驚膽戰?”
黎水也覺得鬱悶:聽說花木蘭在軍中服役長達十二年,到底是怎樣避開袍澤的目光,完成女人那些麻煩事的?
一時半會的,二人想不出妥善的主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如今黎章是指揮使,有單獨的帳篷,睡覺方便不說。早晚的如廁問題也能在馬桶內解決,然後每天清早由黎水提去倒掉。
這天天剛矇矇亮,黎水照常比別的軍士起得早。提着那小小的馬桶就去茅廁倒便溺。
魏鐵見了,搶上前來要接過去,“阿水兄弟,老是讓你幹這個,我心裡過意不去呢。我也在指揮使大人身邊伺候,你就讓我倒一回吧!”
黎水搖頭,笑着對他道:“我們是窮人家的孩子,從沒被人伺候過的,我大哥不習慣呢!這不過是小事,你就不要跟我搶了。你每天起這麼早,該跟魏大哥去操練纔是。把身手練好了,那才能幫我大哥大忙呢!”
魏鐵無法,只得答應。
黎水就捏着鼻子去了茅廁。裡面卻已經有人了,是張富,正在大解。
她竭力裝作若無其事,也不對他看,將便溺倒進大糞池轉身就走。
張富也沒當回事,又蹲了好一會,天色大亮了才完事起身。轉頭無意中掃過糞坑,卻見裡面好些黑色的草木灰,正是黎水剛纔倒便溺的地方。
“是墊馬桶底的吧!還真是講究。”
他暗自嘀咕一聲,轉身出了茅房。
黎章思及女兒家的煩難事,越發謹慎,不肯多跟胡鈞和汪魁來往太密,推說無戰事時應該多加練習,這樣上了戰場才能遊刃有餘。
寒風凜冽中,她將黎水帶到校場旁邊的小樹林,對她道:“這劍法要想練得純熟,非得在戰場上、在亂軍中進行生死搏殺才能長進。不然,平日哪怕舞出花來都沒用。”
黎水苦着臉道:“我也知道這樣。可是,眼下又不打仗,要怎麼辦?再說,在戰場上對敵,長進是肯定的,也容易丟了性命。”
黎章點頭道:“那是自然!不然的話,隨便一個什麼人,只要苦練就能成爲高手了,實際上根本沒那麼容易。”
她可是受過無數的傷,九死一生才比旁人敏捷那麼一點,殺普通軍士是沒問題,遇上真正的大將還不夠看。
她指着那些樹道:“沒別的辦法,你就把這些樹當敵人,在這樹林裡練習。不僅要刺中想刺的位置,還要能及時閃避,不要碰上樹幹。想想看,這些樹可是不會動的,若是你連這個都做不到,那戰場上會動的敵人就更難對付了。”
這也算不得已的法子。
黎水鄭重點頭,先閉上眼睛,把周圍的樹想象成南雀軍,回想那天他們對板栗哥哥的追殺,害他如今生死不明:又回想在戰場上他們對自己的追殺,再想起爹孃和葫蘆哥哥……
很快,她的神經就繃緊了,心中也蕩起一股仇恨和殺氣,瞄準離最近的樹木,長劍一舉,朝着自己想象中的穴位直刺過去。
黎章見她神情凜然、目光犀利,完全不像以前刻板的練習,暗暗點頭。
阿水能這麼快進入狀態,是因爲心中的仇恨和不甘,還有對哥哥的歉疚,還有對葫蘆哥哥的思念。無論是誰,遭遇過這麼多事以後,都很難不被激起仇恨。而她們練習殺人,少了仇恨和狠辣是絕對不能成事的。
看了一會,她自己也練習起來。
爲什麼她們不對練?
因爲她們不是練招式,出手的目標就是對方的死穴,不管能不能成功,都不宜對練,哪怕只是被點中,那也將造成無法預料的後果。
兩個時辰後,她收劍招呼黎水,去遠處方便。
在一處灌木叢後,張富蹲在那,裝作大解,盯着她們看了好久。他見黎水如今也是殺氣凜冽,不禁暗暗心驚,覺得還是不要找麻煩了。
正要起身,就見黎章繞過來,在一塊大石後蹲下身子,過了一會,又站起來繫上褲子走了。
這本是極小的事,可張富偏偏心裡一動:怎麼大解這麼快?就算蹲下就拉,也不能這麼快呢!
等那兄弟倆走後,他輕輕地走過去一看――草地上除了一灘水漬外,根本沒有糞便。
張富只覺得心“咚咚”狂跳起來,雖然還不敢亂猜,卻覺得這情形很不尋常。他將剛纔放棄跟黎家兄弟作對的念頭拋到腦後,決意明天再來察看。
一連多日,黎章和黎水都在樹林中練習,後來還把錢明、魏鐵等人都叫進來一塊練,第八營其餘的軍士則在校場上練習戰陣。
轉眼過去一月有餘,顧澗見第五將的所有軍士在第八營帶動下,每日自發地苦練,起得早,睡得晚,彷彿隨時要奔赴戰場一般,不禁心懷大慰。
果然,他沒有看錯人。
張富也在訓練之餘,密切地關注黎章。
可是,除了發現他蹲着撒尿外,再也沒有新的發現。只這一現象也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就要過年了,黎章憂心如焚:爲何大哥失蹤了這麼久,還沒有出現?
她一天比一天更沉重,不時抽空出去搜尋,卻根本無果。
從出生到現在,這個新年是她最不盼望的,而且,她有些不敢觸及任何跟新年有關的事,怕回顧往年,怕想起爹孃兄弟姊妹們,怕想起桃花谷張宅……
清晨,黎水照舊提了馬桶去茅房倒便溺。
等她走後,張富從角落裡閃出來,點燃一隻火摺子,對她剛纔倒尿的坑洞裡一照:便溺裡面又混了不少草木灰。
他是成過親的漢子,自然知道女人那點事,於是,把日子大致一算,一個大膽的猜測浮現在腦中:
如果……如果……
他“咕咚”吞了下口水,惶惑地想道,這事不查清,是萬萬不能吵出來的,不然,那黎老大真能殺了他。
除夕很快來臨,軍中也破天荒地爲軍士們準備了紅燒肉,混合白蘿蔔一塊煮的,這讓漢子們興奮得不行。
顧澗特地命汪魁胡鈞帶人出去狩獵兩天,獵了些野味回來,專給隊長以上的將官加餐。
除夕晚餐分各營區進行,爲的是讓衆將官陪同手下軍士共度新年,與軍士們同甘共苦。
黎章將上面分給她的肉摻雜在大鍋菜中,與第八營軍士共享;另外,她還拿出了一樣好東西:就是前兩次獵的野豬和獐子,她都讓黎水醃製起來,專門留到今晚,蒸熟了分給衆人。
一千名軍士,每人都分到兩片臘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