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剛纔李敬文說過幾年定親,還算了下具體的年份,意思明明白白,她更是止不住嗚咽起來,用手帕死死地堵住嘴,纔沒哭出聲。
他是這樣,泥鰍也是這樣,兩個人都老大不小了,卻都耗着不娶親,小蔥明知緣故,不禁滿是內疚。
在這要離開的時候,她忽然有些不確定起來:那年,是不是放棄的太隨意了?
這一耽擱就是兩個人。
她怔怔地落淚,聽見外面不住有人跟哥哥打招呼:“板栗,又出門哩?槐子有你這樣的兒子真是好福氣,啥事都不用操心。”
“那是,張大栓養了個好孫子,得力很哩!”
“這是去哪兒呀?如今外面可是亂的很,要小心!”
板栗含笑一一應答,直到出村,人聲纔沒了,方直奔下塘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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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暮色降臨,孫鐵才帶着幾個護院回來。
下晚的時候,秦楓和雲影帶着幾個孩子坐車來張家,在張家吃的晚飯。
飯後,秦瀚、秦濤和山芋紅椒等人去書房看書。
紅椒和香荽圍着玉米,教他反覆背誦全家人的名字,看得秦瀚好笑,也不知她們爲何這樣上心。
月末,夜色沉沉,張家上房門口只掛着一盞燈籠,院子裡暗影重重,下人們已經忙完手頭的事,各自回房歇着去了,四周一片寂靜。
黑暗中。劉黑子父子和孫鐵帶着兩個人來到上房。
上房,張大栓兩口子、張槐兩口子以及秦楓雲影正等在那裡,秦淼緊緊地拽着孃的胳膊,神情甚爲忐忑。
見他們來了,張槐忙站起來,低聲道:“走。去祠堂。”
衆人呼啦啦起身,都跟着他去了隔壁祠堂。
到了祠堂門口,單留劉黑子父子和老陳在外守着,其他人都進去了。
進入祠堂,孫鐵身後兩個人才對張大栓兩口子叫道:“爺爺。奶奶。”
原來,這兩個人是板栗和小蔥。
他們出去晃了一圈,然後殺了個回馬槍。要從張宅地下溶洞離開,這纔是真正的離別時刻。
秦淼先是欣喜地叫了一聲:“師姐,板栗哥哥。”
忽然想起眼下不該跟他們說話,該跟爹孃多說些話纔是――這可是真要走了,剛纔還覺得夢一樣呢!
自打爹孃決定讓她跟板栗小蔥一起逃走後,今兒一整天,她都渾渾噩噩的,只有想到葫蘆哥哥。才覺得振奮。
葫蘆哥哥肯定沒死,她是一定要等葫蘆哥哥回來的!
可是,爹孃都說這個洪霖是個厲害角色。很難對付,不是混世魔王可以比的,爲防萬一。讓她跟板栗小蔥出去躲幾年,就當外出遊歷好了。
她覺得爹說的對,那個洪霖要是請了聖旨來,可不是麻煩?
於是,爲了葫蘆哥哥,她決定出去闖一闖,要是有機會,就跟師姐和板栗哥哥去北邊找葫蘆哥哥。
這個念頭讓她振奮不已,頓時精神就好多了,要不是捨不得爹孃和弟弟,還不知要怎樣高興呢。
見爹孃和雲影那要開哭的架勢,張槐沉聲道:“都不要多說,趕快下去。”
鄭氏也勸住他們幾個,一行人跟着張槐逶迤下去地底溶洞,這裡,早準備好了幾個大大的行囊――終究不能讓他們幾個只背個小包袱就上路,這可是要進入小青山深處,各類工具、藥物等一點都不能少,光鹽都有十來斤。
等張槐點燃地下的燈火,張老太太就抱着小蔥板栗哭了起來,雲影也流淚不住地囑咐秦淼。
這時候,連張槐和鄭氏也不用強撐着了,都流淚不止。
小蔥嗚咽道:“娘,我們就躲在這下面,晚幾天再走不好麼?”
張老太太聽了連聲道:“對,對。晚幾天走,旁人又不曉得這下面有地洞……”
她巴不得孫子孫女不走,想想就要被抄家,又不得不讓他們走,真是矛盾地抓心。
張槐忙道:“晚幾天,就怕來不及了。到時候,你們不在,那些人肯定要在四周搜查的,難保不被人搜到這裡。再說,走晚了,跑不了多遠,也容易被人抓回來。”
孫鐵也勸道:“大小姐,這時候可不能猶豫,走得越早越好。這地洞可有不少人知道。眼下是沒事,等張家獲罪的消息傳開了,誰知會不會有人喪了良心,跟官府告密?那時後悔可就晚了。”
這些道理大家都知道,不過是自欺罷了。
於是,不再奢望留下,雙方互相哭訴叮囑,說不完的話兒。
再不捨,也到了離開的時候。
秦楓牽着秦淼來到板栗跟前,鄭重地對他道:“板栗,幫我好好照顧淼淼!”
板栗一呆,跟着淚如泉涌:葫蘆哥走的時候,就是這麼囑託他的,爲啥都要囑託他?
他一聲不吭地轉頭擦淚。
鄭氏頓時明白秦楓的心思,強笑道:“你們三個一起在外闖蕩,也有個伴。過一年半載後,悄悄地打聽,看你小叔是個啥樣情形,那時再定奪。說不定,過些日子葫蘆也有消息了。”
秦淼一震,驚喜地問道:“菊花嬸嬸,你也覺得葫蘆哥哥沒死?”
鄭氏點頭道:“我是這樣想的。下落不明其實是好消息,比見了屍首要好。你們要振作點。兒子,你就當出去遊玩,身邊還有兩個美女相伴,這可是想不到的雅事。”
她的詼諧逗笑了衆人,加上她認定葫蘆沒事,秦淼頓時覺得精神百倍――菊花嬸嬸跟她想的一樣,而不是像爹孃那樣,認爲她魔怔了,這真是太好了。
孫鐵背起幾個包袱。率先走向溶洞深處――他要送板栗等人去山裡。
板栗再次撲倒在地,給長輩們磕了頭,然後起身就走,一邊還把小蔥和秦淼往前推,低聲道:“莫回頭!再耽誤,可就走不了了。”
望着四人消失在溶洞深處。張老太太站立不穩,鄭氏和雲影一邊一個扶着她,半勸半拖的,將她拉上地面。
張大栓和張槐則繼續跟着他們,一直將他們送到地洞深處的隱秘出口。這已經是好幾個山頭之外了,也是張家留的保命後路,等閒人是不知道的。
出了溶洞。山中吹來和風,含着春日特有的清甜和青草樹葉氣息,雖然與桃花谷差不多,板栗他們卻覺得到了另一個世界。
他望着張大栓和張槐,只點點頭,再沒有說什麼保重之類的話――多說也無益,徒增傷感――轉身一手一個,扯着小蔥和秦淼。決然跟着孫鐵往山中走去。
這一去,是海闊天空,如雄鷹展翅。帶着張家崛起?還是天涯海角,如亡命之徒,隨着往事沉淪?
他心中忽然有些茫然。
一路上。幾人都沉默不言,在黑暗中摸索前進。
這附近的山林還在他們熟悉的範疇之內,一定要趕在天亮前,走出這片地域,否則,遇見了張家或鄭家的僱工,那行蹤可就泄露了。
除了秦淼要弱一些外,板栗和小蔥是慣走山路的,又都做了萬全的裝扮,故而沒遇見什麼事。
走一陣,歇一陣,天亮的時候,他們終於爬上一個陌生的山頭,將張家和張家的山林都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正是天光朦朦亮的時候,林子裡各種鳥兒歡快鳴叫,此起彼伏,長短不一,在這隻屬於它們的世界裡自由自在地歡唱。
板栗四下一打量,對這裡完全沒有印象。
孫鐵卻認得,指了個方向道:“往那邊去,那是南方。這裡我來過。”
轉身見小蔥和秦淼癱倒在樹下坐着,只顧喘氣,便笑道:“稍歇會兒,吃點東西再上路。今兒再走一天,就離得遠了。”
板栗正色對他道:“孫大哥,你這就請回吧。我們還要走好長的路,除非你一直送,不然,終究要靠我們自己。”
孫鐵想了一下,點頭道:“也好。我要是兩天不回去,旁人也起疑心。大少爺,你請保重!說句不知好歹的話,孫鐵還指望大少爺將來得了富貴,好跟着享福呢!這說明小人沒跟錯人。”
板栗注視着他,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沒跟錯人!張家――肯定要翻身的。”
小蔥也站起身,定定地望着他道:“孫大哥,人生就是一場搏。如果自己能力有限,那就要跟對人。做人固然要審時度勢,但一味八面玲瓏,左右逢源,只怕最終會落得一場空。我娘常說,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免費的午餐,不付出,就想得到回報,無異於癡人說夢!”
孫鐵見昨晚還對着爹孃爺奶痛哭的少女,此時卻一反常態,帶着少見的從容和氣勢。
他忽然後退一步,大禮參拜:“大少爺,大小姐,孫鐵這輩子跟定張家了!請你們放心地去,孫鐵會盡力保護老爺太太他們的。”
剛開始,他是因爲張家家境不錯、酬勞豐厚纔來的;
後來,他覺得張家爲人厚道,這樣有情義的主家可是難尋的很;
再後來,他覺得張家是有神物庇佑的,將來一定能得大富貴;
幾年過去後,他看中了張家小輩:板栗小蔥就不用說了,便是最小的香荽玉米,都非同一般,也就山芋資質平常一些,紅椒性子直率一些。
至此,他便死心塌地把自己當張家人了。
他不再送板栗他們,也是避嫌的意思:接下來,少爺他們的行程不應該被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