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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栗懶懶地笑道:“文青叔放心,我們沒事。我們縣試落榜,垮臉不高興不是正常的事麼?難道我們應該得意洋洋地在村子裡炫耀自個落榜?真要是那樣,文青叔怕是要恨鐵不成鋼地大罵我們一頓了。”
蘇文青見他談笑間有了以往的味道,遂放下心來,用手敲了他腦門一下,笑罵道:“早知道我就不費這番口舌了。”
葫蘆扯了一把板栗,恭敬地對蘇文青施禮道:“多謝文青叔教導。”
隨即,幾人便從學堂告辭出來。
在鄭家門口,他們碰見從後山書院下來的幾個書生,其中有胡鎮。
這混世魔王斜眼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陰陽怪氣地問道:“喲!張小兄弟縣試完了?定是跟你小叔一樣得了案首吧?張家可真是人才輩出啊!”
板栗並未理會他,一聲不吭地徑直進院去了。
葫蘆卻冷冷地掃視了他一眼,也跟着進去了。
胡鎮見幾人都不理他,十分惱怒,又見黃瓜板着一張俊臉,忽然輕浮地笑道:“黃瓜小哥兒真是生了一副好樣貌,跟水靈靈的黃瓜似的,讓人見了就想啃一口。”
黃瓜大怒,纔要發作,卻被葫蘆一把拉進院去,然後院門“嘭”地一聲關上了。
胡鎮無趣,又見跟在身邊奉承的幾位書生並不應和,不滿地說道:“怎麼,你們都不敢惹張家?”
一個書生急忙道:“這倒不是。不過是些莊戶人,胡少爺何苦跟他們一般見識。書院有規定,不許乒當地百姓,咱們還是不要犯了此條纔好。往年可是有人爲此被逐出書院呢。”
另外幾人也連聲稱是。
若因品性不良被書院驅逐一次,任你天高的文采。往後怕是也難出頭了。
胡鎮聽了面色陰沉,狠狠地盯了一眼鄭家大門,一言不發地轉身走了。
當晚,蘇文青去拜見青山書院山長周楠,將板栗等人的應試情形一一說明。
“新任清輝縣學教諭何人?”
周夫子神情肅然,輕聲問道。
蘇文青道:“姓夏名世傑,年過五旬,乃是去歲詮選上來的舉人。最是機敏善談。”停了一會又道:“縣尊依舊是呂方。”
夫子點頭不語,半響才道:“去吧!此事莫在人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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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文青不敢再問,施禮後緩緩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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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書房。張槐對板栗道:“落榜就落榜。你才十四周歲,將來還怕沒機會?爹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大字不識一個哩!你小叔也是十歲纔開始唸書的。你比他啓蒙要早……”
他本是勸兒子的,說着卻仲怔起來:跟楊子比,板栗讀了何止十年書,菊花幾乎從兩三歲就開始教他,卻連童生試的第一關也沒過。難道真的比不過他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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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這樣,怎麼連周矮子的孫子都過了哩?
正愣神間,鄭氏和小蔥從外邊走進來。
鄭氏走到板栗身邊坐下,笑問道:“咋了,張家大少爺受打擊了?”
板栗哀怨地說道:“可不是受打擊了。娘抱抱兒子!”
鄭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用指頭在他額上戳了一下。道:“曉得耍嘴皮子就好。”
接着,她正色道:“這話甭再說了。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凡事盡力了就成,得失成敗莫要太放在心上。我知道這話你們小娃兒是聽不進的。總想風光榮耀纔不枉努力一場。這原是不錯的,可也不能太消沉。若是不甘心,更要留着精神用功,等來年再拼一場。明年不行就後年,後年不行等大後年。大後年不行……”
板栗趕忙截斷她話,無不幽怨地叫道:“娘!你都數了多少年了。你兒子就那麼笨?”
小蔥抿嘴笑道:“娘這是讓你先做好準備,若是明年就過了,那便是意外之喜;若是不能過,那也是意料之中,你就不會太失落了。”
張槐也忍不住笑,說道:“那也不成。若是隻管這樣想,沒了進取心,如何能中?”
板栗忙點頭道:“爹這話說的對。”
夫妻二人和小蔥便陪着板栗說閒話,暗中變着法子勸解他。
因提起張槐過些日子要出門,往臨湖州查點鋪面貨物售賣情況,板栗便道:“爹,不如我替你跑這一趟。我受此打擊,不是該出去散散心麼?呆在家裡,萬一我想不開,熬出病來了咋辦?”
小蔥聽他說的這樣,嗤地一聲笑了。
鄭氏白了他一眼,嗔道:“想出去玩就直說,甭找這理由。你就去好了,順便幫我們娘兒們帶些好料子回來,我還想做幾件衣裳哩。嗯,再帶些海產回來。”
張槐也微微一笑,點頭應承了:“兒子長大了就是好用,爹正不想出門哩。每年四五月,是咱桃花谷最好過的日子。”
爹孃這樣,板栗雖然也想鼓勁說笑,無奈實在沒心情,只嘟囔道:“兒子又不是一樣東西,說啥好用?”
三月二十九日,板栗就跟着劉黑皮去了臨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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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月中一天、月底兩天,是青山書院休憩的日子,每到這時,胡鎮都要去下塘集,在酒樓妓院混日子。
只是,書院管理雖以學子們自律爲主,但那是指學業而言,生活方面,爲免騷擾當地百姓,其治理卻十分嚴苛,若發現此類事件,定會逐出書院。
逐出書院不算什麼大事,因爲學子們本就是來去自由的,只是青山書院、碧水書院在靖國均有極高聲譽,一旦發生這樣事,這學子的前程算是完了。
所以,胡鎮還真不敢太過放肆,每當假日結束那晚,是一定要趕回清南村的,以免誤了第二日書院點卯。
三月三十一日晚亥正(晚十點),胡鎮帶着四個隨從,從下塘集縱馬往回趕。
春日的夜晚,暖風吹來,柔和得如同絹帛拂面。天上雖然沒有月亮,卻是漫天的星斗閃爍,越襯得這黑夜迷離。
他吃了不少酒,又跟妓院的頭牌姑娘混了半天,心情十分好,把個馬兒催得飛快。
有個隨從急忙高聲勸道:“少爺慢點!天黑,小心看着路。”
胡鎮哈哈大笑道:“這漆黑麻烏的,你讓少爺看路?”
那隨從也覺自己話不妥,便抱怨道:“還是月中好,大月亮照着,放馬跑都不要緊。不像這月底,黑咕隆咚的,有星星也不管用。少爺,還是等我把燈籠點起來照着,咱慢慢走吧。”
胡鎮不耐煩道:“那要捱到什麼時候才能到書院?少爺還想早些趕回去睡覺呢。不用費事了,反正這路平坦,又寬敞,天上有星星,也不是一點都看不清的。”
又有個隨從湊趣道:“這路咱們跑了多少趟了,就算閉着眼睛也能摸回去。”
胡鎮笑道:“正是。”
於是,在左右各兩個隨從的護持下,主僕一行人漸漸接近清南村。
正跑得歡暢,忽然間,一聲輕微的響動傳來,幾不可聞。
衆人都未在意,但胡鎮坐下的馬兒卻好似受了驚一樣,揚起前蹄,“希律律”一陣嘶鳴,差點將他顛下去,氣得他破口大罵。
隨從們一不留心奔到前面,聽見少爺的馬叫,忙調轉馬頭來查看。
黑暗中,從路旁竄出一條黑影,奔着胡鎮馬兒就衝過去了。
那馬被黑影驚擾,忽然發狂起來,不停跳躍、踢彈,胡鎮險些控不住,惱恨地罵不絕口。
又有一條黑影竄出來,這回隨從們看見了,依稀是一條狗,竄入馬腹下面,和先前那條黑影糾纏在一塊,接着,就聽一陣狗叫聲夾着撕咬撲騰嗚咽聲,兩條狗在馬肚子下面打起架來。
衆人急忙連聲喝止,想用馬鞭趕狗,又怕驚了少爺的馬,兼之天黑光暗,根本看不清是個什麼情形。
就有人叫“快點燈籠”,立即就有隨從點上隨身備帶的燈籠。
混亂中,那馬忽然一聲哀鳴,猛然直起身子,將胡鎮掀下馬去,跌在路上,“噯喲”慘叫連連。
那兩條狗仍舊在廝打、爭搶什麼東西,馬兒也是團團亂轉,攪作一堆,讓衆人也無法靠近。
早有人跳下馬來,一隻狗卻飛快地跑了,撒腿狂奔的時候,從胡鎮身上踩過;另一隻狗不依不饒地追了上去,臨去時也不知是爲了發泄還是怎樣,一口咬在胡鎮胸前。
胡鎮嚇得肝膽欲裂,那慘叫聲在黑夜中驚得人汗毛乍起。
隨從們都嚇壞了,衝地上那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就撲過去,一邊大罵:“死狗!滾開!”
他們想用馬鞭抽那狗,又怕傷了少爺。
那狗本想拖着胡鎮跑的,待覺得拖不動,立即鬆了口,跳起竄出,去追前面那隻狗。
緊跟着,就聽前邊不遠處響起兩狗的汪汪撕咬和撲騰嗚咽聲。
這時,有隨從將燈籠提了過來,幫胡鎮檢查傷處;另外兩個大罵着要去追那狗,說要活颳了它們。
一個隨從驚叫道:“少爺受傷了!快過來幫忙。”
一隨從道:“難道少爺就白讓那狗咬了?”
先前那人罵道:“你昏頭了?是少爺要緊,還是狗要緊?這黑咕隆咚的,還不想着趕快救人?那是野狗,早跑遠了,你能追得上?”
果然,衆人聽見那兩隻狗的叫聲和撕咬聲又遠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