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平鬆了一口氣,部隊終於來了,總算可以力挽狂瀾,自己還沒輸。
他振作精神拉起楊樹根:“走,去找部隊首長。”
來的是江北守備師的一個汽車團外加一個步兵團,車隊開到外圍就進不來了,被農民攔在外面,戰士們也不強行闖關,安靜待命。
陳子錕也聽說軍隊出動,他鎮定自若道:“讓他們司令來見我。”
不大工夫,一個身穿五八式軍服的中年軍人匆匆而來,領章顯示上校軍銜。來到近前他啪的一個立正,敬禮道:“首長好,江北軍分區司令員兼守備師師長,羅小樓前來報到,請您指示!”
陳子錕回了一禮,道:“稍息。”
羅小樓正是戚秀的丈夫,當年戚家班的年輕武生已經成長爲成熟的革命軍人,看得出他在這場鬥爭中明智的選擇了中立,甚至略傾向於陳子錕這邊。
確切的說,他是站在了人民一邊。
“羅司令,你帶部隊來是?”陳子錕明知故問。
“報告首長,我怕羣衆沒有運輸工具,帶卡車來幫他們運糧。”羅小樓坦然答道。
陳子錕道:“你來的正好,請戰士們幫着維持一下秩序吧,不要搞亂了糧庫,造成國家財產的損失。”
“是!”羅小樓利索的敬了個禮。
消息傳出,解放軍是來幫我們的!全場再次歡聲雷動,熱烈歡迎人民解放軍,民兵和戰士手拉手,肩並肩,軍民一家親。
角落裡如喪家之犬般的麥平和楊樹根傻眼了,這唱的是哪一齣,合着軍隊也被陳子錕收買了啊。
“走,去地委。”麥平道。
兩人脫下筆挺的中山裝,撿了頂草帽戴在頭上作掩護,從人縫中擠出去,累得滿頭大汗終於出來,急匆匆回到地委,抓起電話想向省裡求援,可是電話卻不通了。
麥平這點本事,在陳子錕面前完全不夠看,郵電局已經被民兵掌握,所有的電話都打不出去,電報發不出去,火車站、汽車站,碼頭也都有糾察隊進駐,暫時中斷一切交通。
“陳子錕這是要造反麼!”麥平捶胸頓足,他實在想不通,陳子錕哪裡來的這個大膽子,挾持羣衆公然與當局爲敵。
麥平想不通是他自己的事情,廣大人民羣衆心裡明鏡一樣亮堂,陳子錕是黨中央毛主席派來救災的,跟他幹還能有錯?
當然高級幹部不這麼想,比如羅小樓司令員,到底倒向哪邊他是經過極其激烈的思想鬥爭的,最終結果並不是因爲他和陳子錕有舊,而是他看到了人民的力量,如果選擇與人民爲敵,等待他的將是萬劫不復!
有了解放軍的幫助,運輸壓力大大減輕,汽車團的卡車可比騾車平車拉的多,戰士們幫着羣衆搬糧食,一個個樂呵呵的健步如飛,場面讓人看了激動地想流淚。
大勢已定,陳子錕做出指示,給市區的羣衆留一半糧食,拿戶口本來領,每家領一個月度的糧食,部隊的同志們辛苦了,調撥五千斤小麥豐富一下食堂。
皆大歡喜。
陳子錕身邊已經聚攏了好多人,羅小樓司令員,民兵指揮員馬春花、陳北等,還有國家糧庫的領導,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他們索性跟着陳子錕幹了。
“去地委。”陳子錕道。
“去那兒幹啥?”陳北問道。
“接管地方政權。”陳子錕意氣風發。
“好嘞!”陳北將一件風衣披在了父親肩上,叉着腰站在他身後,大有關公身旁關平的感覺。
大隊人馬來到老市政大樓,花崗岩建成的大樓前,陳子錕感慨萬千,二十二年前,他在這裡率領軍民浴血奮戰,抵抗日寇,至今牆上還留有當年的彈痕。
地委門口掛着莊嚴的大牌子,有警衛戰士站崗,小戰士哪敢阻攔這些人,不但不攔,還要敬禮哩。
一羣人簇擁着陳子錕走在地委大樓的走廊裡,工作人員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探頭張望,都嚇壞了,這是咋滴拉,爆發革命了不成?不對啊,四九年革命已經成功了,這又是革的誰的命?
來到地委書記辦公室,陳北上前一把將桌子上雜亂的文件、墨水瓶、電話機都掃到一邊,請父親坐下。
陳子錕落座,道:“馬上叫各單位負責人來這裡開會,地區公安處負責把瀆職幹部麥平、楊樹根等人抓捕歸案。”
“是!”大家立刻行動起來。
一個地委公務班的勤務員告訴他們,麥書記和楊書記剛纔還在這裡,大夥兒馬上到處搜查,終於在一間儲藏室裡找到了麥平和楊樹根。
陳子錕根本不見他們,讓人將二人關押起來,聽候組織處理。
忙完這些,陳子錕纔拿起電話,讓郵電局接通了省委。
……
鄭澤如這幾天眼皮總在跳,覺得有大事要發生,他每天都打電話到北京,打聽事情,但卻沒料到,事發不在廟堂,而在江北。
秘書一臉凝重的進來,道:“鄭書記,江北專線,陳子錕打來的。”
“哦?老陳到江北了。”鄭澤如狐疑的拿起了話筒。
“老鄭啊,我在地委行署給你打電話,我放了個大炮仗啊,你有個思想準備,別把你嚇到了。”
鄭澤如爽朗大笑:“老陳你別嚇唬我,說吧,什麼事?”
陳子錕道:“我帶領十萬農民造了地委的反,把麥平給撤職查辦,暫時拘留了,把國家糧庫的糧食也給分了,呵呵,你沒嚇到吧?老鄭,老鄭,你怎麼不說話?”
鄭澤如艱難的嚥了一口唾沫,他還哪裡說的出話,陳子錕個狗日的,這哪裡放的是炮仗啊,簡直放了一顆原子彈!
“老陳,你不要再進行下一步舉動了,等我過去,我立刻出發。”鄭澤如撂下電話,抓起衣服對秘書說:“讓鐵路局備車,不,讓民航局準備飛機,不,調空軍的航空兵,我要去江北。”
二十分鐘後,鄭澤如的專車就開到了空軍某部戰備機場,一架草綠色的直五直升機的旋翼已經開始運轉,領導們彎着腰按着帽子登上直升機,直五拔地而起,向江北飛去。
兩小時後,鄭澤如抵達江北機場,駐軍派車將省委第一書記送到地委大樓。
“哎呀老陳,你搞得我很被動啊。”鄭澤如一進辦公室就開始抱怨。
陳子錕若無其事:“一人做事一人當,這點事我還擔得起,叫你來就是請你善後的,我自己去北京負荊請罪。”
鄭澤如沉默了幾秒鐘,道:“老陳,你這次做的確實過火了一些,我會盡量替你彌補。”
陳子錕道:“善後可不是擦屁股,你要是敢收我發下去的救濟糧,我把你也抓起來。”
鄭澤如苦笑:“我就是想收,也沒這個能力啊。”
陳子錕道:“既然你來了,我就卸任了,回家抱孫子去嘍。”
說罷竟然自顧自走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你倒是爽了,爛攤子丟給我了。”鄭澤如搖着頭哭笑不得。
距離地委大樓不遠的人民禮堂內,上千人正在公開批鬥麥平,這是陳子錕的授意,也是羣衆的強烈要求,不把這個修正主義分子,官僚作風嚴重的傢伙鬥倒,羣衆的怒火是不會熄滅的。
至於楊樹根,則被社員們押回南泰開公審大會去了。
讓這兩個人威風掃地,從此擡不起頭,纔不能報復羣衆,陳子錕用意深遠。
……
陳子錕來到了高土坡家屬院,羣衆們圍的裡三層外三層,紛紛向他訴說生活上的困難,七嘴八舌說個不停。
“大家不要亂,一個個來,你們的意見,我會帶給中央,帶給毛主席。”陳子錕平易近人,笑容和煦,認真傾聽了每個人的意見,總結下來就是一條,吃不飽。
陳子錕說:“國家面臨千年難遇的自然災害,蘇聯討債,帝國主義封鎖,要相信黨會帶領大家走出困境,實現共產主義。”
有人道:“咱不是已經實現共產主義了麼。”
陳子錕笑道:“你說的是大食堂吧,那只是共產主義的初級探索階段,算不得數。”
好不容易打發了羣衆們,陳子錕終於可以抱一抱孫子了,小陳光七歲了,快該上小學了,對北京來的爺爺還比較陌生,怯生生趴在奶奶懷裡不敢出來。
陳子錕有辦法,他知道這個年齡的男孩都喜歡槍,伸手從腰間拔出一支M1911來,卸下彈夾,拉動套筒檢查沒有子彈後遞向孫子:“想玩這個麼?”
“想。”小陳光眼睛都粘在槍上了,雖然家裡不缺木頭槍之類的玩具,但真傢伙他可摸不到。
“喊爺爺。”
“爺爺!”
“乖。”
陳子錕把空槍給了孫子玩,氣的夏小青直搖頭:“你呀你,老了還這樣。”
“陳家的人,哪能不會用槍。”陳子錕笑呵呵道。
晚上吃團圓飯,依馬春花的意思在家吃一頓就行,但陳子錕執意要在地委一招擺宴,彭秘書和兩個衛士也一起坐下來吃飯,席間還來了一位重要客人,鄭澤如。
陳子錕道:“這幾天江北發生了一些事情,大家都清楚,我就不多說了,我明天就去北京,這或許是咱們在一起吃的最後一頓飯了。”
大家都低下了頭,他們不是普通羣衆,知道這樣做的嚴重後果,陳子錕犧牲了政治前途,只爲江北百姓換一頓飽飯,這種情操,簡直比黨員偉大。
鄭澤如鄭重的舉起杯:“老陳,我敬你,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