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指揮部裡的氣氛非常怪異,大家各有所思,不過陳子錕坐鎮,誰也不敢亂說亂動,只能將心事藏起。
陳子錕讓劉婷帶小妹回家休息,讓陳北趕快滾回空軍基地,還罵他吊兒郎當毫無紀律,把外人趕走之後,就該處理軍營裡的事務了。
二十分鐘後,軍官們開始陸續抵達,滴水成冰的大冬天深夜,把長官從溫暖的被窩裡喊起來可是一件得罪人的事兒,有些人夜生活豐富,還在打牌聽戲,來的就早些,那些沉浸在黑甜鄉里的長官們就沒那麼幸運了,足足過了一個小時才匆忙趕到。
上次接收事件,陳子錕已經處理過一批軍官了,換了一幫軍官學校出身的少壯派,但是今天看,少壯派也靠不住,有些三十出頭的中級軍官,已經大腹便便,腦滿腸肥了。
“今天,若不是劉驍勇在這兒,交警一總隊就被89軍繳械了,諸位小日子過的不錯啊,寒冬臘月的,摟着小媳婦鑽暖被窩,哼哼。”陳子錕冷笑不止,衆軍官噤若寒蟬。
“把軍銜領花都摘了吧。”陳子錕道。
衆人大驚,這是要一抹到底啊。
劉驍勇上前低聲道:“長官,這樣一來,部隊的架子就散了。”
陳子錕微微點頭,道:“今天我把你們這幫廢物全都就地免職,換上二等兵軍銜,從頭幹起,什麼時候合格,什麼時候官復原職,各連排主官,由本隊士兵投票選舉生成,一總隊由我親自掌管,劉驍勇暫代副總隊長一職,主持日常工作,就這樣,散會。”
說罷,他拂袖而去,劉驍勇下令衆軍官解散,各回各營,即日起禁止外出。
軍官們很是不滿,陳長官訓斥他們也就罷了,這個劉驍勇不過是仗着姐姐的裙帶關係上位,也把自己當大瓣蒜了,有個上校挑釁似的問道:“劉代副總隊長,請問我們去那個連當兵?”
劉驍勇道:“各位都是長官,就集中在警衛連吧,也好照顧。”
上校道:“我們不是長官,我們都是二等兵,警衛連還要站崗放哨,我們老胳膊老腿的,這天又冷,怕是熬不住啊。”
劉驍勇道:“要不,就到炊事班去?”
上校道:“你罵我們是飯桶啊。”
劉驍勇道:“諸位,對不住,讓你們下連隊鍛鍊是陳長官的意思,你們別衝我來,要是願意呢,就自己挑一個連隊去當兵,要是不樂意呢,隨便哪兒呆着都行,可有一樣,別回家就行,剛纔陳長官也說了,禁止任何人外出,想必你們也聽見了。”
他不卑不亢,軟中帶硬,軍官們也沒轍,只好怨聲載道找個暖和地方或者去睡回籠覺,或者聚在一起罵劉驍勇,罵區廣武,罵美國人吃飽了挑事。
……
次日一早,陳子錕在餐廳裡吃飯的時候,兩份報紙擺在面前,一份是阮銘川主編的《淮江日報》,一份是魏秋水主編的《江東時報》,兩份報紙的頭版都刊登了昨晚的事件,標題各有不同,淮江報的標題是“美軍強姦未遂被警方拿獲”副標題是美國鬼子滾出去,江東報的標題是:女生遭美兵**,罪犯竟被警察保護!
“荒唐!”陳子錕將江東時報拍在桌子上,勃然大怒,時報這則新聞太毒了,不僅污了人家清白,還給自己潑了一盆髒水,罪犯被警察保護,不就是說自己包庇美國兵麼。
頭疼的事不止這一條,南京國防部打來長途電話,質問江東交警總隊與89軍發生衝突一事,美國海軍陸戰隊第三師准將副師長喬治.霍華德正緊急從天津飛來,處理美兵被扣押之事,飛機中午就到。
陳子錕讓勤務兵預備軍裝,他要親自去機場迎接霍華德將軍,中美關係非同小可,一定要謹慎處理,不能損壞外交關係,更不能有辱國格,實在難辦。
正要出門,長途電話又來了,這回是蔣委員長親自打來的,陳子錕介紹了情況,信誓旦旦表明,三天之內處理完畢,一定秉公執法。
應付了電話,陳子錕披上斗篷,出了大門,劉婷迎面走來,手裡拿着一份《江東時報》憂心忡忡的樣子,剛要說話,陳子錕便道:“我都看見了,報社的事情你去處理一下,讓他們更正,賠禮道歉。”
劉婷點頭:“好,我這就去辦。”
勤務兵打開車門,陳子錕鑽進去一半,又探頭出來道:“學校方面的情緒也要安撫一下,小妹身體怎麼樣,必要的時候,她要出面說明情況。”
劉婷道:“身體無礙,就是精神不好,嚇到了,現在家裡歇着,你放心,我會處理的。”
陳子錕這才乘車離去,車開到官邸大院門口的時候,迎面一輛吉普車開來,正是自家兒子陳北。
“停一下。”陳子錕招呼司機,防彈大轎車停在路邊,陳子錕降下車窗,將陳北叫到跟前訓斥了一頓,這才離去。
陳北英雄救美,還洋洋得意呢,被老子罵了一頓,鬱悶的回到家裡,劉婷站在二樓喊他:“小北,你來一下。”
陳北上樓進了書房,劉婷和顏悅色的問他和劉媖關係進展到哪一步了。
“我和她就是一般朋友關係。”陳北老老實實回答說。
“小南是你弟弟,他喊小媖一聲小姨,你也得喊小姨,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輩份在這兒放着,咱們中國人最講究倫理輩份,這是不可逾越的。”劉婷語重心長教育了他一番,拿起報紙準備出去,陳北眼尖,看見時報上誇張的標題,頓時火冒三丈:“這是哪家報紙,這不信口開河麼!”
劉婷道:“我正要去報社找他們算賬,幸虧報紙沒被小媖看見,不然肯定出事。”
陳北道:“我和你一起去。”
兩人驅車來到《淮江時報》報社,找到主編魏秋水,將報紙拍在他面前。
“魏主編,你顛倒黑白,無中生有,我可以向法院起訴你誹謗,也可以向新聞管理部門檢舉你離間中美關係,你知道麼。”劉婷很平靜的說道。
魏秋水倒是個明白人,當即將記者、編輯、新聞部主任叫進來質問,最後得出結論,報道確實有悖事實,存在主觀猜測。
“劉秘書,我向您道歉,保證明天在頭版刊登道歉啓事,並且賠償損失。”魏秋水信誓旦旦。
劉婷道:“賠償就免了,我們不差這幾個錢,我妹妹年齡小,以後的路還很長,即便是事實,報紙也要照顧當事人的感覺,不能指名道姓,不然有你們的官司吃。”
“是是是,劉秘書見教的是。”魏秋水謙卑謹慎,將二人送出大門,回到自己辦公室,拿起電話:“給我接省府,我找區主席。”
“區主席麼,我時報魏秋水啊,陳子錕的秘書果然找上門來了,對,一切按照計劃行事。”
省府大樓,區廣延掛了魏秋水的電話,對坐在面前的徐庭戈道:“徐主任,現在該你出馬了。”
徐庭戈衝自己的跟班打了個手勢,戴鴨舌帽的跟班點點頭出去了。
半小時後,一輛沒掛牌照的卡車衝到江東時報社門口,從車上跳下二十幾個手拿鐵棍斧頭的地痞流氓,一擁而入,見東西就砸,就人就打。
不到五分鐘,報社被砸了個稀巴爛,窗戶玻璃全碎,辦公桌上被砍出一道道深深的斧痕,魏秋水的金魚缸也被砸爛,水流了一地,幾條金魚在地板上垂死蹦達。
等警察趕到的時候,流氓們早散了,報社職員東倒西歪,哼哼唧唧,有幾個人頭被打破了,鮮血直流,魏主編的眼鏡碎了,頭髮蓬亂,義憤填膺:“我要控告,這幫無法無天的流氓!我要出特刊,哪怕拼了這條命,也要揭露他們的無恥行徑。”
警察給傷者錄口供,問他們是誰砸了報社,一個記者說:“不清楚,但看他們都穿着美式的高筒皮靴。”
又有一個編輯告訴警察,在流氓砸報社之前,陳子錕的秘書劉婷和兒子陳北曾經來找魏主編,雙方鬧得很不愉快……
小警察知道這案子不簡單,草草記錄完了就走,哪敢過問。
……
江東機場,陳子錕在機場貴賓室會晤了霍華德將軍,兩人雖然是老同學,但此時毫不念同窗之誼,霍華德氣勢洶洶,來者不善,陳子錕據理力爭,寸步不讓。
分歧在於,涉案四名美國兵的管轄權,霍華德將軍堅持由美軍軍事法庭處理,陳子錕則稱案件涉及中國地方百姓,須由中國法院審理。
兩人針鋒相對,互不相讓,最後霍華德急了,要求陳子錕出示證據,陳子錕早有準備,拿出口供,相片和證人證言,霍華德隨員中有一名律師,檢視後確認無誤,但又說這只是一起強姦未遂,可以先行保釋。
陪同的錢德斯上校也跟着和稀泥:“陳,懲罰這四個士兵對你沒有任何益處,不如趁此機會提出一些交換條件。”
陳子錕道:“我是絕對不會放人的,除非接到更高級的命令。”
霍華德道:“好辦,我立刻就聯繫南京國防部,讓他們給你下命令。”
陳子錕道:“陸戰隊擾民嚴重,我要求他們撤出江東。”
霍華德眼睛都不眨:“好,我會作出部署。”
雙方終於達成一致,由國防部發文協調,保釋涉案人員,美軍撤出江東。
霍華德沒有耽擱,當即乘機返回天津,餘下的事情交給副官處理。
陳子錕返回官邸,錢德斯上校不解的問道:“何必這麼認真呢。”
陳子錕道:“我不認真的話,火就燒到我頭上了。”
忽然前面遮天蔽日一片標語橫幅,黑壓壓的學生們佔據了整條中央大街,一個戴眼鏡圍白圍巾的清瘦男青年站在一輛汽車頂上聲嘶力竭的喊道:“同學們,同胞們,美國兵欺辱我們的姐妹,政府卻包庇他們,縱容他們,我們能答應麼!”
下面一片排山倒海的怒吼:“不答應!”
男青年又喊:“時報揭露了事實,卻被不明來路的人砸了報社,打傷記者,還有天理麼,還有法律麼!”
他猛然舉起胳膊,聲音都變調了:“打倒美帝國主義!”
下面無數聲音跟着喊:“打倒美帝國主義!”
他再次高呼:“打倒陳子錕!”
“打倒陳子錕!”數千大學生、中學生,在寒風中舉着花花綠綠的標語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一陣淒厲的警笛聲響起,警察廳的馬隊出動了,大隊黑制服的警察手持警棍撲向學生,頓時慘叫聲響徹四野。
“他們在反對你。”錢德斯上校驚愕道。
陳子錕嘆了一口氣:“我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