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隊進攻縣城的是葉雪峰,此刻他正戴着一頂大斗笠蹲在城牆跟曬着冬日的暖陽,嘴裡叼着一根草莖,眯縫着眼睛看着大街上人來人往,突擊隊的同志們已經就位,只等中午十二點發難。
這次行動由江北游擊區總司令陳子錕統一調配指揮,江北各路武裝都參與進來,八路軍大青山支隊攬了兩個最艱鉅的任務,一是突襲縣城,二是阻擊北泰援軍,本來葉雪峰是反對的,認爲陳子錕藉機消耗八路軍的實力,但武長青說和陳子錕達成了君子協定,戰後可以獲取兩百條步槍和一萬發子彈,葉雪峰這才同意。
集市上十分熱鬧,趕集的百姓熙熙攘攘,皇協軍團部門口的哨兵揹着大槍,懶洋洋的打量着人羣中的大姑娘小媳婦,忽然四個農民擡着兩口殺好的肥豬走過來,說是老總買的豬肉差遣俺們送過來,哨兵不疑有詐,擺手放他們進去。
四人進了團部伙房,早就安插進來的廚子前來迎接,從掏空的豬身子裡拿出盒子炮和手榴彈來藏在桌子下面,把豬肉剁成大塊丟進鍋裡,花椒大茴蔥蒜一放,先燉着再說。
廚子盛了一碗燉好的雞肉,叫上一個隊員,揣着盒子炮和手榴彈就進了炮樓,說是給馬排長送飯來了,衛兵從碗裡拈了一塊肉吃了,放他倆進去,到了炮樓上面,馬排長正和三個手下打牌,聳聳鼻子道:“老王,今天下面燉肉。”
“馬排長鼻子真靈,都快趕上狗了。”廚子身後的年輕人冷笑道。
“你是誰。”馬排長大怒。
“老子是八路。”年輕人拔出盒子炮,機頭大張,另一隻手舉着手榴彈:“誰動炸死誰。”
馬排長的手槍掛在牆上,幾支步槍也靠牆放着,面對槍口哪敢抵抗,乖乖趴在地上,廚子衝下面擺擺手,其餘三人打翻門衛一擁而上,搶了輕機槍,爬上炮樓取下了五色旗。
這是得手的信號,葉雪峰擡腕看看手錶,正好十二點,走到大街上站定,拔出盒子炮朝天三槍,大喊道:“八路進城了。”
頓時一片大亂,老百姓四散奔逃,把守團部大門的僞軍慌忙舉槍,早被亂槍放倒,操場上曬太陽的僞軍還沒站起來,炮樓上一排子彈就打下來了,在地上打起一陣煙塵,有人大喊:“繳槍不殺。”
僞軍戰鬥力極差,兵不血刃就解決了,生俘三十餘人,繳獲步槍八十支,輕機槍兩挺,很多僞軍在街上趕集,聽到槍聲抱頭鼠竄,倒也省了八路軍的力氣。
城裡槍聲一響,城外的大部隊就開了進來,縣城空虛,大青山支隊只出動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在二十分鐘內就控制了全城,除了日本兵據守的老縣衙之外。
山田中隊只留了二十多人留守老窩,可就是這二十多人卻死死守着老縣衙,游擊隊被猛烈的火力攔在門口寸步難行,突擊了幾次,傷亡了十幾個戰士依然沒有進展。
有人建議爬牆,可是剛爬上牆頭卻被炮樓上的日軍一槍命中,這條路也走不通。
“葉政委,怎麼辦。”戰士們焦灼的目光看着葉雪峰。
葉唯幫受傷的戰友包紮傷口,心裡默唸道,葉大哥千萬別慌,要鎮定啊。
機槍聲密集而刺耳,刺激着葉雪峰的神經,該死的鬼子拼死頑抗,得讓他們知道八路軍的厲害才成,他大吼一聲:“手榴彈。”
一箱子手榴彈擡了過來,兩個戰士專門幫他拉弦,葉雪峰雖然是政工軍官,但也是紅軍戰士出身,戰術素養極高,臂力過人,小甜瓜手榴彈接二連三投進去,炸的院子裡煙霧騰騰,鬼屋狼嚎。
葉雪峰從戰士手裡搶過一挺機關槍,身先士卒衝了進去,嘴裡大喊着:“同志們,跟我來。”
八路軍戰士被葉雪峰的的勇猛所震驚,這還是他們認識的那個政委麼,沒有任何猶豫,所有人拿起武器跟着他衝了進去,幾個小鬼子端着刺刀迎上來,被葉雪峰一梭子掃倒,剩下的人倉皇鑽進了炮樓負隅頑抗。
日本人在老縣衙裡修了一座十米高的炮樓,用條石和大青磚砌成,極其堅固,四面開着槍眼,炮樓裡彈藥無數,有乾糧飲水,很難啃下來。
葉雪峰派了幾個戰士拿着集束手榴彈上去,只有一人活着衝到炮樓腳下,拉響了手榴彈,炮樓卻分毫無損,手榴彈的破片對堅固的建築毫無殺傷力。
葉雪峰讓人找了幾牀棉被泡了水頂在門板上進攻,這種土坦克能防火銃,但是在機關槍的射擊下毫無防禦能力,白白又犧牲了幾個戰士。
八路軍攻不下炮樓,日本兵也不敢出來,戰鬥陷入僵局。
葉雪峰心急火燎,忽然有人報告說夏景琦跑了,只捉到呂三裡這個漢奸。
“拖下去斃了。”葉雪峰道。
“八路爺爺饒命。”呂三裡慘呼連連,被人拖到不遠處按在地上,一槍掀開了後腦勺,跟條死狗一樣趴在地上不動了。
……
縣城打得如火如荼,山田大尉卻絲毫也不知道,此刻他正率領部隊行進在去龍王寨的路上,龍王寨位於大青山山麓,易守難攻,皇協軍曾經多次圍剿無功而返,皇軍一直沒騰出手來收拾他們,這回可要動真格的了。
山田中隊是常規步兵,不是山地步兵,時值冬季,士兵都身穿軍大衣,長途行軍走的渾身冒汗,進入山區之後天色突變,氣溫驟降,山上還有深深的積雪,行進十分困難,但是看到地上深深的車轍印,山田大尉還是催促士兵加油前進。
大洋馬呼哧呼哧喘着氣,騰起一陣白霧,山田大尉舉起望遠鏡觀察着山上的敵情,只見漫山松柏頂着白雪皚皚,景色極美,遠處是連綿不絕的大青山脈,一眼望不到盡頭,忽然一道亮光閃過,他心中狐疑,那是什麼。
半山腰一棵百年柏樹上趴着三個人,獵戶程石和他的兒子十六歲的栓柱,還有一個正是趙子銘。
栓柱手裡拿着一支單筒望遠鏡,觀察着山腳下的日本兵,數着山田中隊長的領章道:“一二三,三顆星星,是個大官,就拿他開刀。”
趙子銘遠遠瞄了一眼,道:“就他一個騎馬的,不打他打誰,石頭哥,你來吧。”
程石道:“兄弟,還是你來吧。”
趙子銘道:“大青山是你的地盤,還是你來。”
栓柱道:“你倆讓啥啊,都不打,我打。”
山腳下的山田大尉覺得耳根子發熱,心想大概是家鄉名古屋的妻子美惠在思念自己吧,距離上次探親已經八個月了,不知道懷孕的妻子有沒有生產,想到即將做父親,他臉上就露出笑容。
“加把勁,攻取龍王寨,我允許你們胡來。”山田大尉鼓勵道,在支那戰場作戰,野性是不可缺少的,上次掃蕩,中隊殺死了幾十名手無寸鐵的百姓,其中包括孕婦和孩子,雖然心裡不太舒服,但是想到這是在佔領區,也就釋然了。
忽然山田大尉覺得身上一疼,伸手摸過,白手套上殷紅的血跡,槍聲隨即響起,他知道自己中了狙擊手的子彈,身子一歪掉下馬來,訓練有素的士兵們急忙尋找掩護,胡亂射擊,醫護兵幫大尉止血,扯開軍裝一看,子彈擊中肝臟部位,失血極快,大尉的臉色慘白無比,用手指了指口袋,努力想說什麼,卻終於沒有說出。
醫護兵從他口袋裡取出一封帶血的家信來,道:“把這個寄回去,對麼。”
山田大尉眨眨眼,一歪頭,死了。
指揮官陣亡,小隊長鈴木中尉接管部隊,他紅着眼睛下令,一定要爲山田君報仇,中隊上下同仇敵愾,挺着刺刀向半山腰敵人設伏出發起了板載衝鋒。
日本兵土黃色的呢子大衣在冰天雪地中格外醒目,程石父子和趙子銘都是一等一的狙擊手,用的是精挑細選出來的三八大蓋,彈道平直,精度極高,雖然殺傷力有限,但是勝在口徑小子彈輕,可以大量攜帶。
“小日本比狍子還傻,直愣愣的往前衝,這不找死麼。”栓柱嘀咕着,一下下扣動扳機,別看他年紀小,槍法快趕上他爹了,百步穿楊,彈無虛發。
趙子銘注意到有一股敵人從側翼圍過來,趕緊提醒程石:“老哥,小鬼子上來了。”
程石拎起步槍:“走。”
三人按照預定方案,兵分三路邊打邊撤,把鬼子們搞的暈頭轉向,從槍聲中可以判斷出狙擊手很少,所以不甘心吃虧,咬着牙繼續追,他們卻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死亡。
不知不覺,日本兵追進了一個山谷,兩邊峭壁林立,稍微有點軍事常識的人都知道這是設伏的最佳地點,鈴木中尉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懸崖頂上滾下無數巨石,砸的他們人仰馬翻,繼而是雨點般的手榴彈,炸的鬼子們鬼哭狼嚎,死傷慘重。
跟在後面的僞軍見勢不妙,撒丫子就跑,樹林中一陣排槍打出,嚇的他們跪地投降。
太陽下山的時候,戰鬥結束了,除了一小股鬼子失蹤在大山深處之外,其餘敵人全被消滅,趙子銘走到山田大尉的屍體旁,舉起斧頭將他的首級砍下,裝進皮袋,飛身上馬,急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