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洋人醫生答應出面幫忙,大家都面露喜色,任憑馬家勢力再大,也大不過洋人,杏兒有救了!
衆人隨着斯坦利醫生來到大門口,卻發現雪下的更大了,馬路上,屋檐上都積了一層雪,行人車馬稀少,想找輛車都難。
“洋大人,您府上不是有一輛洋車麼,我拉您去!”寶慶自告奮勇。
一行人冒雪上路,直奔馬家大院而去,寶慶惦記着杏兒的安危,腳底下像是踩着風火輪一般,拉着洋車飛一般狂奔,趙大海、小順子和果兒在後面緊追不捨,路上的行人都詫異的看着他們,能在大雪天把洋車拉的如此飛快,到底是洋人家的車伕啊。
先前下的雪粒在地上結了一層冰,又硬又滑,寶慶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前栽去,車把卡啪一聲折斷了,緊隨其後的趙大海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差點甩出車廂的斯坦利醫生。
寶慶懊喪的爬起來,看着洋車把白森森的斷茬口,眼淚都快急出來了,他一跺腳,蹲下來說:“洋大人,我背您!”
斯坦利醫生也不矯情,真就趴在了寶慶寬厚的後背上,趙大海和小順子在後面託着,繼續冒雪疾奔。
……
馬家大院,對峙還在繼續,陳子錕大馬金刀的坐在太師椅上,沒事人一般自斟自飲,專揀豬頭肉、雞大腿猛吃,李警正戰戰兢兢坐在一旁,頭髮上還在往下滴着煤油。
“大家都動筷子啊,一會兒就涼了。”陳子錕還揮舞着筷子招呼別人,打手們已經全部退了出去,大圓桌旁坐的依然是馬家老少們。
手槍就擱在圓桌上,但沒人敢動。
馬老二已經認出這傢伙就是在天橋差點把自己一刀攮死的那個愣頭青,馬老三也認出這小子在火車站跟自己叫過板,兩人心中都是同一個念頭:不是冤家不聚頭,這他媽的就是命!
馬世海半閉着眼睛,心裡在迅速盤算着,好漢不吃眼前虧,今天是自己大壽的日子,無論如何不能有血光之災,對方不就是要人麼,給他就是,北京城就這麼大,還怕他跑了不成。
他朝六兒子使了個眼色,老六是洋學生,六個兄弟中最聰明,最能隨機應變的就是他,父子連心,不用當爹的交代,他就明白了。
“英雄,我告個假,上茅房。” 老六站起來,點頭哈腰,客客氣氣道。
“請便。”陳子錕頭也不擡的說。
老六起身出去了,沒往茅房去,出前院急吼吼道:“備車,去警察廳!”
對付這號土匪,必須請武裝巡警出馬才行。
杏兒終於被帶來了,身上的大紅襖撕的一條條的,臉上一道血口子觸目驚心,直劃到脖子上,兩個老媽子一左一右抓着她的手,硬是拖到客廳上來的。
看到陳子錕坐在酒桌上,猶自掙扎的杏兒忽然停止了動作,她知道,陳大個來救自己了。
“臉上的傷怎麼回事?”陳子錕的聲音雖然不大,但眉毛已經豎了起來。
“說,臉上的傷怎麼回事?”馬世海也跟着問道。
兩個老媽子嚇得趕緊跪下:“老爺,不關我們的事,新娘子要解手,我們剛給她鬆了綁,她就搶了個剪刀要尋短見,臉也劃傷了。”
馬世海心中暗驚,這丫頭倒是個烈性女子,老二辦事真是不牢靠啊。
“哦,既然是自己劃傷的,那就罷了。”馬世海道。
“放屁!”陳子錕把筷子重重一放,怒罵道:“不是你們搶人,能尋短見麼!姓馬的,你要不給我一個交代,今天誰也別想好!”
馬世海心說你小子蹬鼻子上臉啊,但嘴上卻道:“是是是,是咱們的不對,來人啊,給姑娘拿點看傷的錢。”
又是一個托盤送上來,裡面是二百塊大洋,碼的整整齊齊,銀光閃閃。
陳子錕暗道你個老狐狸,二百塊銀洋足有十四五斤,雖然不算太重,但揣在身上肯定影響閃轉騰挪,馬老爺子心機真重啊。
“誰要你的臭錢!”杏兒怒喝道。
“對,這點錢你打發要飯的呢!這筆帳咱們留着慢慢算。”陳子錕抓起手槍,拉着李警正起來:“大人,麻煩你送我們一程。”
又對杏兒說:“待會跟緊我。”
杏兒咬着嘴脣一點頭。
出了屋門,院子裡已經點起了十幾支燈籠,照的四下裡一片通明,持刀拿棍的潑皮們站的滿滿當當,看到有人出來,頓時聒噪起來。
“都讓開,讓開。”馬老二這會兒又神氣活現起來,大聲呵斥着,暗裡卻朝自己的一個心腹手下遞了個眼色。
二爺經常在天橋一帶廝混,也認識幾個手上帶點工夫的夥計,有一個號稱鐵彈強七的傢伙,從小就玩彈弓,三十步以內的飛鳥,百發百中,他用的彈弓很講究,天然生成的核桃木樹杈子加洋車的膠皮內膽做成,彈丸並非真的鐵彈,而是用一種陶土捏成,在太陽下暴曬七天,硬的和鐵彈一般,打人效果極佳。
強七早就按耐不住想在馬老爺子面前露一手了,看到二爺給自己使眼色,立刻掏出彈弓,裝入一枚泥丸,把彈弓拉滿了,瞄準了賊人拿槍的手。
因爲是躲在暗處,陳子錕並沒有注意到強七,但是趴在屋檐上的一個黑影卻將下面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強七剛要發射之時,那黑影一擡手,寒光脫手而出,強七發出一聲慘呼,捂着手腕亂蹦不已。
衆人急忙相救,發現強七手腕上嵌着一枚邊緣打磨的極其鋒利的銅錢。
“金錢鏢!”有識貨的人失聲喊道。
他們慌忙擡頭看去,又哪裡能找到人。
馬老太爺是又氣又驚,他氣的是居然有人不聽號令擅自行動,驚的是土匪還有同夥。
金錢鏢是暗器的一種,和飛蝗石、袖箭、飛刀一樣,以手擲出傷人,江湖上擅長玩這個的人很多,但能玩到出神入化之人可不多,怪不得這土匪如此鎮定,原來有高人壓陣。
陳子錕也是一驚,看情況似乎是有人想暗算自己,但卻被人以暗器阻止了,大雜院那些兄弟可沒這個本事,難道說今夜還有別人也來闖馬家?
“哈哈哈,想玩陰的,瞎了你的狗眼,誰敢再動,我兄弟就不客氣了,直接取他性命!”陳子錕順水推舟,把神秘人認作自己的同夥,恐嚇馬家人道。
屋檐上那個黑影暗啐了一口,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嘀咕道:“哼,誰是你的兄弟。”
這回馬家人徹底沒招了,在馬老太爺的呵斥聲中,乖乖讓出一條路來,陳子錕挾持着李警正,慢慢向大門走去,杏兒緊緊抓着他的衣襟跟在後面,雪花漫天飛舞,馬家大院裡人滿爲患,卻是鴉雀無聲,能清楚的聽見腳踩在積雪上吱吱呀呀的聲音。
終於來到馬宅門口,馬世海一擺手,下人上前把兩扇紅漆大門打開,忽然外面幾十道手電光照進來,緊接着是一片拉槍栓的聲音,數十名武裝警察端着步槍,已經把馬宅團團圍住。
“媽了個巴子的,今天這排場整大了。”陳子錕用花口擼子的槍管頂了頂自己的狗皮帽子,又捅了捅李警正:“大人,您該說句話了。”
李警正有氣無力的喊道:“弟兄們,別開槍,是我。”
對面傳來一個粗獷的聲音:“老李,你這是咋回事?槍也讓人給下了,你放心,有兄弟我在,絕對不能放走了歹人。”
李警正暗暗叫苦,這叫一個寸勁,來的是自己的死對頭許國棟,兩人官銜一樣,資歷也差不多,明爭暗鬥十幾年了,大仇小恨不計其數,今天犯到他手裡,不死也得死了。
“老許,讓你的人撤了,兄弟承你的情,咱們有啥話以後慢慢說。”李警正喊道,心中卻道,趕明我找個機會,一定弄死你丫的。
許國棟陰陽怪氣回答道:“那不行啊,老李,捕盜安民是咱們當巡警的職責所在,放走了賊人,誰負得起這個責任?”
馬世海在一旁急的團團轉,心說你們倆鬥法,別牽扯我們馬家啊,忽然瞅見站在許國棟旁邊的老六,不禁罵道平時就數你小子最機靈,怎麼關鍵時刻就傻了呢,找誰也不能找許國棟啊。
局勢一時間僵持住,陳子錕握槍的手汗津津的,他也沒想到能鬧到這個地步,不過轉念一想,人死鳥朝天,不就是一條命麼,大不了拼了,等會先把身邊這個大官點了天燈,再弄死馬家幾口人當墊背的,怕個球啊!
“賊人,你速速繳械投降,要不然我就開槍了。”許國棟喊道。
“有種你就開槍!”陳子錕把李警正拉到身前當擋箭牌,扭頭看了一眼杏兒,發現她竟然沒有絲毫畏懼之色。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吼:“都住手!”
所有人扭頭看去,只見幾人匆匆而來,爲首一人居然是個洋鬼子。
斯坦利醫生沒料到場面會如此火爆,不過幾十條槍在經歷過凡爾登絞肉機大戰的他面前只是小兒科而已,他旁若無人的走過來,站在陳子錕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說道:“小夥子,你相信我麼?”
“我信。”陳子錕答道,他從這個洋人老頭眼裡看到一種讓人放心的東西。
“很好,現在把槍給我。”斯坦利醫生說。
陳子錕將花口擼子在手指上轉了個圈,交到了醫生手裡。
斯坦利醫生轉身對巡警們大聲道:“他是美國人,你們無權逮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