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陳子錕和喬治盡力想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但還是被這個意想不到的消息震驚的張大了嘴。
因爲這太離奇了。
長久以來,位於馬里蘭州安納波利斯的美國海軍學院就是西點軍校的頭號對手,甚至在西點的學員宿舍牆壁上都用醒目的黃色油漆噴上“陸軍加油,擊沉海軍”的字樣,這是自1890年開始的一年一度的陸海軍橄欖球對抗賽上常用的口號。
最爲西點橄欖球隊的隊長,喬治.霍華德自然和安納波利斯的一幫穿海軍制服的傢伙結下深深仇怨,此刻讓他轉校到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簡直比退學還要令他無法容忍。
至於陳子錕就更驚訝了,西點的學制是四年,他只上了兩年,怎麼可能拿到畢業證。
麥克阿瑟從桌子後面轉了出來,雙手扶在喬治的肩膀上,殷切的目光注視着他:“喬治,到安納波利斯去,幫那幫海軍小子提高一下糟糕的橄欖球水平,順便教教他們怎麼在陸地上打仗。”
喬治沉默了一會,他明白校長的良苦用心,唯有轉校才能繼續自己的軍官夢,美國陸軍的規模很小,除了西點之外基本沒什麼像樣的軍校,比如弗吉尼亞軍校那種南方佬的學校,和西點又什麼交情,相對來說,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的陸戰系,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了。
安納波利斯海軍學院不但培養艦艇軍官,還出產優秀的海軍陸戰隊軍官,而海軍陸戰隊是一支特殊的軍隊,可以不經國會批准而由總統下令進行作戰行動,也就是說,在海軍陸戰隊當兵,打仗的機會更多。
當然,海軍陸戰隊也有不少缺點,姥姥不疼舅舅不愛,裝備都是陸軍淘汰不用的,不過這已經不是喬治考慮的範圍了,他現在想的是,自己又有機會穿上軍裝了。
“是,長官!”喬治回答道。
“至於你,孩子,這裡有一份文件,可以解答你的疑惑。”麥克阿瑟從文件櫃裡拿出一個檔案袋遞給陳子錕。
陳子錕接過檔案袋,熟悉的漢字映入眼簾“中華民國外交部啓。”
原來是一份外交公文,內容正是關於陳子錕的官派留學生推薦,裡面有大總統的授權,外交部的照會,還有美國國務院和陸軍部的批文,時間是去年春天。
“很遺憾,你無法以正式西點學生的身份畢業,只能以外國培訓生的身份結業,這是你的學歷證明文件,我想,這對你是有用的。”麥克阿瑟對陳子錕說道。
陳子錕無語,這份特別的“畢業證”總算是聊勝於無,總算可以拿來搪塞對自己抱有殷切希望的吳大帥了,兩國相隔萬里,國內出過洋的人本來就是鳳毛麟角,在西點讀過書的更是僅有王庚一個,只要畢業證別讓他瞅見,基本上這個謊就能圓過來,再說了,這上面到底是有麥克阿瑟簽字了,也不能算假學歷……
不管怎麼說,自己確實犯了錯,校長如此安排也算仁至義盡,陳子錕退後一步,和喬治不約而同的舉手敬禮。
麥克阿瑟臉色嚴肅起來,腳跟一併,莊重的回禮,說道:“不管走到哪裡,讓我們謹記西點的校訓。”
“責任,榮譽,國家。”兩位前西點學員異口同聲的答道。
……
終於結束了在西點的學習,陳子錕既悵然若失,又躊躇滿志,因爲一個更加廣闊的世界在等着他。
一萬賞金兩人二一添作五,一人五千給分了,然後陳子錕賠付了房東一筆錢,這才和和喬治一起來到紐約,兩人在曼哈頓中央火車站擁抱而別,喬治即將奔赴馬里蘭州繼續自己的軍人生涯,而陳子錕則乘坐地鐵前往鑑冰下榻的旅館。
一進門鑑冰就撲了上來,死死抱住陳子錕。
陳子錕瞥見桌上放着一張紐約時報,上面刊登着布魯克林某大街爆炸,數人死亡的報道,便輕撫鑑冰的後背,柔聲安慰道:“沒關係的,都過去了。”
“太可怕了,我們離開這裡吧,我真的一天都呆不下去了。”鑑冰流淚道,那天的事情給她極大的刺激,當時沒覺得怕,後來越想越覺得後怕,如果當時人在房子裡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我們這就離開紐約,離開美國。”陳子錕寬慰她。
“真的?”鑑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爲陳子錕學業未滿,是不能擅自離開的。
“當然是真的。”陳子錕拿出“畢業證”來給她看,鑑冰雖然口語基本可以和美國人交流了,但是文字關依然沒過,拿着這張麥克阿瑟簽署的證書心花怒放,還以爲是真的畢業證。
……
說走就走,陳子錕收拾了行李,又到帕西諾家向老頭子辭行,一段時間未見,安東尼似乎衰老了許多,但精神頭還不錯,據說帕西諾家族最近生意很好,接管了布魯克林許多地盤,馬里奧整天忙着數錢,都沒時間回家了。
老帕西諾並沒有點破此事,陳子錕更加不會主動提起,兩人心照不宣,只是談了一些值得高興的事情,臨行前,老安東尼鄭重其事的說:“親愛的陳,你永遠是帕西諾家族的朋友,如果有需要的話,一個電報就行,你明白的。”
告別了黑手黨,告別了紐約,告別了美國,陳子錕和鑑冰坐上了駛向英國的郵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他的求學之路才進行到一半。
此時顧維鈞已經不是駐英公使了,在代表中國簽訂了《解決山東懸案條約》和《九國公約》後,這位外交奇才官運亨通,已經升爲外交總長,陳子錕自然尋不到他,新任的公使又不熟,只能在倫敦自助遊了,所幸的是經歷兩年美國生活,對於歐美人的生活方式已經很是熟稔,不像前年剛到的時候那樣陌生了。
陳子錕在英國參觀了牛津大學和劍橋大學,又在倫敦盤桓了一段時間,每日去大英圖書館讀書,兩年前他看《共產黨宣言》的時候是作爲催眠讀物,可是在閱讀了一些哲學著作之後,漸漸覺得馬克思的理論還是有些道理的。
由於鑑冰對倫敦的霧霾天氣實在無法忍受,陳子錕不得不草草結束倫敦之行,乘船渡過海峽,再次來到浪漫之都,巴黎。
在西點讀書的時候,陳子錕和在郵輪上認識的天津學生周恩來保持着書信往來,現在人到了法國,自然要去拜會一番。
巴黎是全世界的時尚之都,鑑冰忙着去採購香水和時裝,陳子錕只好一個人前往,周恩來的住處是位於巴黎十三區意大利廣場附近的弗朗索瓦大街上的一家小旅館,陳子錕按圖索驥,尋到弗朗索瓦大街17號,果然看到一棟三層小樓,掛着旅館的招牌,樓下常青藤架子下,擺着幾張小圓桌,幾個中國人正坐在那裡喝咖啡。
陳子錕疾步上前道:“恩來兄,別來無恙?”
周恩來眼睛一亮,急忙站起來和陳子錕熱情握手:“昆吾兄,你什麼時候到的,怎麼也不提前通知一聲。”
同桌的三個人也都站起來禮貌的笑着,周恩來道:“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我經常提到的陳子錕,留美學習軍事的朋友,這是王若飛,這是聶榮臻,這個小朋友是鄧希賢。”
陳子錕一一和他們握手,微笑道:“幸會。”
經過周恩來的介紹,陳子錕知道這幾位都是留法勤工儉學的學生,王若飛是貴州人,曾經遊歷過日本,現在法國半工半讀,聶榮臻和鄧希賢都是四川人,前者在比利時沙洛瓦勞動大學學化工,後者在哈金森橡膠廠工作,三人都是周恩來的朋友,閒來無事便湊到一起談天說地。
老友重逢,周恩來很高興,幫陳子錕點了一杯咖啡,又叫了一籃子酥脆的羊角麪包,大夥兒大快朵頤,不亦樂乎,
聊着聊着,就提到了當初同來法國的往事,原來他們都是差不多同一時期抵達法國的,鄧希賢比周恩來早了兩個月,當陳子錕抵達馬賽的時候,他已經在諾曼底地區的巴耶中學補習法語了。
鄧希賢是個身材不高的小夥子,一雙眼睛充滿活力,談到在法國的生活學習經歷,他滔滔不絕而又感慨無比,說是勤工儉學,其實大部分時間都用來工作,因爲不工作的話就沒有飯吃。
“我在施耐德鋼鐵機器聯合廠上班的時候,什麼苦活都做過,運煤炭,運鋼條和鐵屑,還要不分晝夜的幹,車間裡又熱又髒,我人矮力氣小,經常被工頭罵,那個時候我就想到,爲撒子資本家要這樣剝削工人,後來我終於明白了,這就是資本主義的本質啊。”鄧希賢用濃重的四川話講着,鼻子裡噴出一股煙霧來。
這年頭,政治是一個很時髦的話題,陳子錕在大英圖書館看到的資料派上了用場,當即侃侃而談,各種術語名詞滔滔不絕,聽的大家頻頻點頭,周恩來向鄧希賢使了個眼色,後者當即上樓拿了一份油印雜誌下來。
“昆吾兄,這上面有些文章,你拿回去看看,或許有些用處。”周恩來將雜誌遞了過去。
陳子錕接過一看,封面兩個大字: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