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應然想着雪春熙總是如此簡單的高興,不過是一片梅樹罷了,每回看着都雙眼發亮,甚是歡喜。
她求得並不多,只是能過得自在些,身邊的姊妹能夠好好活着,這便足夠了。
很可惜雪春熙這點小要求,卻總是不能滿足。
難得在宮裡她能清淨些,雪丹珍卻又開始不依不饒了。
封應然臉色漸冷,在顧青忐忑不安中頭也不回地開口問道:“御醫說了,六姑娘還能撐幾天?”
顧青還以爲他會責罰六姑娘,又或是使出什麼法子讓雪丹珍屈服,沒料到會問這個事,愣了一下才道:“回皇上,御醫說了不服藥,怕是隻能熬半個月了。”
“半個月嗎?”封應然喃喃說着,知道雪丹珍要是死了,雪春熙必然要傷心的。
只是這位六姑娘不死,就會左右雪春熙的想法。
想到那位死去的雪家大姑娘,臨死前也對雪春熙反覆叮囑的一番話,封應然就不由挑眉:“若是喝藥,六姑娘真能撐個三五年?”
“御醫的確這麼說,前提是這些年間都不能斷了藥。”顧青對這位六姑娘有幾分憐憫,身子骨打從孃胎出來就不好,病怏怏好歹長大了,如今年紀輕輕卻又要沒命。
蔓霜求了他,想要在皇帝面前美言幾句,明白六姑娘也是一心爲雪春熙好的。
只是雪丹珍礙封應然的事,別說美言,顧青是多說幾句都不敢的。
“朕記得在京郊有一處溫泉莊子,在半山腰上,很是僻靜。”
封應然忽然提起此事,顧青又是一愣:“是,的確有這麼一處莊子。”
“把六姑娘請過去,御醫也跟着,好生伺候。身邊的丫鬟都不必跟着,換上嘴巴緊力氣大的婆子。若是出了什麼差錯,讓她們也不必回來了。”
顧青聽得後背出了一身冷汗,雪丹珍被送去溫泉莊子,那麼偏僻的地方,就算是死了,估計誰都不會知道。
顯然雪丹珍是真正惹怒了封應然,他猶豫片刻道:“若是國師問起,這該如何是好?”
“該怎麼說話,還需要朕多言嗎?”封應然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又道:“只要你別多嘴告訴枕邊人,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國師卻不可能知道。”
雪春熙一直住在高塔上,除了身邊幾個白衣婢女,就只有封應然了。
他不說,白衣婢女是沒膽子提起外邊的事,雪春熙又如何會知曉?
顧青低着頭,到底應了下來。
他心想蔓霜嘴巴不緊,此事真是要爛在肚子裡纔好。
封應然這麼說,就是有辦法讓雪春熙相信,雪丹珍被送去溫泉莊子將養着,起碼三五年內不會有事。
三五年內雪春熙以爲六姑娘好好的,再之後順其自然說雪丹珍病逝,也不顯得突兀了。
顧青慢吞吞退下,遠遠見封應然站在樹下,忽然摘下一根枝椏,上面的梅花開得極好,只怕是要拿回去送給雪春熙的。
想到新君對七姑娘的用心,顧青對雪丹珍原本的一點憐憫也煙消雲散。
封應然從出生起吃的苦頭已經夠多了,艱難地熬了過來,多少次遊離在生死之間。
若不是他幾次出手相救,顧青也不會保住性命到如今好好地站在這裡,還娶回了心愛的姑娘。
再過幾年,興許他還會有孩子,闔家歡樂。
這都是封應然給自己的,包括如今的地位,讓蔓霜能夠安逸富足的生活。
難得封應然有了想要的東西,有了喜歡的姑娘,又如何能讓人礙事?
思及此,他心底的躊躇散盡,腳步不由輕快了幾分。
顧青心裡琢磨着回府後得小心,萬不能讓蔓霜瞧出來了。
又考慮該挑什麼樣的人跟着伺候六姑娘,免得節外生枝。
聽說雪丹珍被送去郊外的溫泉莊子,雪春熙有幾分驚訝,更多的是不放心:“六姐姐身子骨單薄,京郊離着不遠,卻是一路顛簸。”
“七姑娘放心,皇上派了兩位御醫跟着,一位是一直在六姑娘身邊,方子大多出自他手。另外一位擅長醫治不足之症,是皇上特意讓屬下廣招良醫,好不容易找來的。若是七姑娘不放心,屬下把太醫院的御醫都叫來,讓國師親自挑選?”
顧青說到這個份上了,雪春熙自然沒有異議。
她感激地看向封應然,開口道:“多謝皇上,讓皇上費心了。”
“哪裡,國師的事就是朕的事,何來費心二字?”封應然擺擺手,又蹙眉道:“只是七姑娘如今成了國師,不能輕易離開京中,恐怕要委屈七姑娘,這些年也不能親自去探望六姑娘了。”
雪春熙心下也有些捨不得,只是雪丹珍在溫泉莊子裡能夠好好養病,把身子骨調養好,這比什麼都重要:“等六姐姐好些了回京,我也能見着她。只要六姐姐能好,這就足夠了。”
顧青一直低着頭,沒敢看雪春熙,就怕自己的神色會露餡。
幸好雪春熙也沒仔細打量他,只笑着問起蔓霜:“她還好嗎?沒再鬧騰着要進宮來吧?”
提起此事,顧青就頭疼了:“蔓霜一直想要進宮繼續跟在國師身邊,原本屬下想着她跟國師姊妹情深,驟然分開的確捨不得,偶爾進宮跟國師見面,得了皇上允許也是可以的。”
他臉上帶着喜色,小聲道:“只是昨天蔓霜說是不舒服,屬下得了皇上的恩典請了御醫進府,蔓霜她有喜了,只是身子骨有些弱,這幾個月不好再出府走動。”
“這真是天大的喜事,”雪春熙聽了,臉上滿是歡喜的神色:“沒想到這丫頭也要當娘了,還真是夠快的。”
她替蔓霜高興得很,只是手邊沒什麼能送給蔓霜當賀禮,急得團團轉。
高塔上的東西都是封應然置辦的,全是他的,哪裡能胡亂送人?
封應然看着她急得走來走去,小臉滿是苦惱的樣子十分有趣,輕笑道:“朕已經賞了東西,名義上是跟國師一併賞的。”
“那怎麼好意思,”雪春熙赧然地笑笑,又見顧青遞上賞賜的單子。
只有幾樣是好兆頭的名貴玉器,其他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是蔓霜用得上的。
“顧叔要當爺爺了,置辦了不少物件,連穩婆和奶孃都開始物色了。”
封應然提起此事就忍不住好笑,這纔剛懷上就急着找穩婆,也算是京中頭一份了。
雪春熙聽了,好笑道:“管家怕是盼着這個孫子太久了,忽然來了,可不就緊張了?”
顧青苦着臉,無奈道:“如今蔓霜就是府裡的瓷娃娃,誰都碰不得。就連屬下想親近親近,也得被老爹趕到一旁去。說屬下一介武人,手上沒個輕重。”
蔓霜好歹是他的妻子,如今又有身孕,自己小心還來不及,哪裡敢傷一根毫毛?
偏偏老管家比顧青還緊張,身邊的丫鬟也是打醒十二分精神,別說靠近,就連坐在一起用飯也得隔着一張鐲子,顧青目光裡滿是幽怨,都沒能打動得了自家老爹。
“國師評評理,懷胎十月,難不成屬下近一年都不能靠近蔓霜一步了?”
這讓他如何能忍,從昨天到今天自己苦得就快要哭了。
雪春熙同情地看着顧青,只是也沒什麼好辦法。
封應然挑眉,笑道:“朕會寫信跟顧叔說一聲,只怕蔓霜也是念着你的,總不能隔開你們兩人。她懷着孩子可不能不高興,回頭再送一個擅長這些的御醫過去。”
“謝皇上,”顧青喜滋滋地謝恩,他原本就是爲了轉開話題,免得雪春熙一直追問雪丹珍的事,沒想到居然有意外之喜,不由滿臉笑意。
等他走了,雪春熙不由羨慕道:“顧將軍待蔓霜不錯,這丫頭沒看錯人。”
顧青已經被封爲一品將軍,依舊不驕不躁,也沒嫌棄蔓霜的出身,反倒對她更好了。
如今因爲不能親近蔓霜而到皇帝面前哭訴,這樣的臣子估計他也是頭一份了。
不過也能證明,顧青壓根就沒當封應然是外人,這纔會說出此事。
畢竟家醜不能外傳,這話透出來,可是要被人笑話的。
“蔓霜是國師的身邊人,又是當作妹妹一樣疼愛,他要是敢待蔓霜不好,不必國師出手,朕第一個就饒不了顧青。”
聽了封應然的話,雪春熙笑笑道:“也是,有皇上在背後撐腰,我和蔓霜就能狐假虎威了。”
“要是誰敢欺負國師,只管告訴朕就是。”
雪春熙聽得好笑,搖頭道:“我住在高塔上,又有誰能欺負?”
就算想要欺負,也得爬上高塔來才行。
說到這裡,她不免有幾分好奇道:“最近上塔的文臣一天比一天少,今兒居然沒看見一個上來,莫非真是放棄了?”
雪春熙總覺得這些文臣被先帝寵得厲害,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尤其幾個老臣是鑽了牛角尖,恐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封應然當然知道這些老臣不會輕易放棄,不在意地道:“無論做什麼,朕只管等着接招就是了。”
收拾這些老頑固就得慢慢來,讓他們心服口服,以後才能爲自己所用。
所以封應然也不介意他們使勁折騰,反而是鬧得越大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