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春熙有些不自在,抽回手道:“我只是擔心殿下,便迫不及待在府門等着了。管家也勸着進前廳裡等,卻是我任性了,累得殿下擔心。”
封應然聽她率先告罪,有些無奈道:“我剛纔有些急躁,說得語氣重了,還望七姑娘別放在心上。只是姑娘早早等在府門,總不會只因爲擔心?”
就知道他素來聰明,一下子就抓住了要緊處。
雪春熙微微點頭,望着門外只有老管家一人候着,這才輕聲開口道:“我今天卜卦的時候,察覺有些不對勁,便心急如焚,按耐不住到大門等着帶你下了。”
她擔心隔牆有耳,抓住封應然的手,在掌心慢吞吞寫下幾個字。
封應然感覺掌心癢癢的,直到雪春熙寫了第三遍之後,他才認出究竟是什麼,並沒有多少驚訝:“此事我早就知曉,卻是勞累七姑娘擔憂了。我該早些告訴姑娘的,此事很不必放在心上。”
聞言,雪春熙有些急了,壓低聲音道:“殿下,此事可不能忽視,畢竟這生母的身份卻是家世顯赫的貴女。”
她也想不到,皇帝居然在宮外留下一個孩子。
當初皇帝南巡的時候遇到一個世家貴女,兩人一見傾心。只是那年南方有戰事,不好帶着她一併趕赴戰場。
貴女留下後不到一年生下一個孩子,卻遲遲沒等到皇帝接她去宮裡。
世家以此爲恥辱,兩母子被送去偏遠山莊呆着。
當年知情人都是老一輩,死得精光,大多認爲此事不光彩。
也是一個後輩忽然發現這對母子,恰逢皇帝駕崩,便起了心思。
封應然見雪春熙滿臉焦急,握住她的柔荑道:“七姑娘,此事我早就知道了。父皇前陣子親口告訴我的,不是不想接那孩子回來,而是那孩子未必是皇家的骨肉。”
“什麼?”雪春熙驚得連他握住自己的手也忘了,急急問道:“這貴女如此大膽,竟然想要混淆皇家血脈,不知道這是要誅九族的大罪?”
“世家素來有恃無恐,篤定父皇就算髮現了端倪,也絕不能找到任何蛛絲馬跡。”封應然搖搖頭,世家敢這麼做,肯定有萬全的準備。
當初父皇被美色矇蔽了雙眼,等從戰場回來的時候,貴女已經生下一個男孩。世家一口咬定這孩子就是皇帝的,但是皇帝總覺得有些違和,並沒有接孩子接回來。
畢竟是無媒而合,皇帝願意承認,這孩子纔是皇子。若是含糊不清,並沒有親口認下,那就只能在宮外以不清不楚的身份活着了。
雪春熙聽得心裡有些不舒服,世家爲了謀算皇帝,把貴女推了出來。等皇帝有所察覺,並沒有中計,又把貴女送到偏遠的莊園自生自滅。
如今皇帝駕崩,膝下只有三皇子一個,世家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真是利慾薰心,簡直不當貴女和那孩子是家人!
“難道說,世家如今把這對母子接出來,是打算以皇子的身份送到宮裡來?”雪春熙皺眉,沒有證據證明這孩子不是皇帝的血脈。如果被有心人利用,以貴女的出身來比較,三皇子的生母必然要被比下去。
“他們是不自量力,說是以卵擊石也不爲過。”拍了拍她的手背當作安撫,封應然有些不以爲然:“空口無憑,朝臣也不會因爲世家區區幾句話就把那孩子當作是皇子來看待。”
他沒有說的是,如今的自己已經掌握了朝政。
世家就算能證明那孩子的確是父皇的血脈,也是於事無補的。
“他們敢來,我就出手把人趕回來。若是還不識趣,我就只能不客氣了。”封應然捏了捏她的指尖,忽然又道:“七姑娘說雪家因爲得到卦術之能而短壽,是不是再不用卦術,就能長命百歲?”
雪春熙一愣,沒料到他會突然話鋒一轉,含糊地道:“我其實也不清楚,畢竟沒有人這麼做過。”
身爲雪家人卻不卜卦,這怎麼可能?
就是她們想要這樣做,歷代皇帝都不會讓雪家如願。
“既然不清楚,那就試一試?從今天開始,七姑娘暫時別用卦術,如何?”封應然上下打量着她,輕輕嘆道:“我看着七姑娘回到京中,反倒比在路上時候還消瘦了幾分,更是費神。想必卜卦太頻密了,回頭我就讓蔓霜盯着七姑娘,可不能讓姑娘再胡亂卜卦,傷了身子骨的。”
雪春熙低下頭,目光閃爍,有些不敢跟他對視。
她在雪家,所有人都認爲卜卦是理所當然的事。在其他幾位皇子上山之時,自己就看出來了,沒有卜卦之能的雪家姑娘根本不會如此重視。
如今三皇子卻讓自己不要卜卦,免得傷了身,這話聽得雪春熙感覺雙眼微熱。
不說皇帝,山下多少人想要得到雪家的能耐。
封應然對此卻並沒有多少依賴,反倒事事親力親爲,只想讓她能夠輕省一些。
就是這份關懷,叫雪春熙心裡暖暖的。
即便真如雪元香所說,三皇子不過是爲了討好她,讓自己心甘情願賣命。
雪春熙卻覺得,封應然能屈尊降貴做到這個地步,就是以後要她賣命又何妨?
“殿下,此事不妥。若是有了變故,豈不是毫無防備?”她重新擡起頭來,規勸道:“我的卜卦好歹能讓殿下以後的路走得平坦一些,僅此而已。不然留在殿下身邊,我豈不是毫無用處?”
“用處?”封應然嘴角一彎,銀灰色的雙眸灼灼生華:“只要七姑娘平平安安陪在我身邊,這就足夠了。”
雪春熙被他盯着,只覺得臉頰滾燙,胸口猶如小鹿亂撞,噗通亂跳個不停。
她連忙低下頭,不想自己的窘態暴露在封應然的眼前。
下巴卻是被他的指尖勾起,看見雪春熙難得面紅耳赤的嬌俏模樣,封應然笑笑道:“如此美景,真是難得。若是能長長久久,我是甘之如飴。”
雪春熙很快抓住他的手退後了兩分,嘆了口氣道:“殿下這又是何必,這一生我都會跟隨在殿下身後的。”
是身後,而非身邊,她不是一個適合與封應然並肩而立的那個女子。
想必會有一個出身更好,容貌更佳的貴女站在三皇子身邊,然後母儀天下。
但是那個人永遠不會是她,也絕不能是自己!
封應然眸裡的光彩漸漸黯淡,無奈道:“七姑娘到底還是不信我。”
“不,並非如此,只是……”雪春熙看不得他如此難過,急急想要解釋道:“雪家人壽數不長,若是跟殿下在一起,只會讓殿下爲難,我又是不堪大用了。”
“原來如此,七姑娘擔心的是這些小事,並非厭惡於我?”
聽了他這話,雪春熙張了張口,最後只擠出一句話來:“殿下怎會這般說?而且,這怎會是小事?”
“我從出生到如今,厭惡的目光已經看得太多了。”封應然目光灼灼地看向她,笑道:“只要七姑娘不是害怕我這雙眼睛,其他就都是小事。”
被他說得啞口無言,雪春熙抿着脣再也找不到話來辯解。
“即使只有十年又如何,起碼七姑娘留在我身邊。有一天算一天,這些都會成爲我的記憶,這一生都不會忘記。”封應然說罷,又眯起眼道:“再說我就不信傾舉國之力,真的沒有能人幫七姑娘解決這死結?”
他有信心,十年內必定能找到解決之法。
“至於七姑娘擔心失去卦術之能,就變得毫無用處之事。姑娘以爲,我跟父皇一樣,沒有雪家,就不能掌控天下嗎?”在封應然看來,歷代皇帝對雪家的卦術過於依賴了。
把天下壓在一個小姑娘的肩頭上,尤其在做錯事的時候,一股腦把過錯推到她們身上去,免得名聲受損,實在是懦夫的舉動。
他絕不會如此,也不會給任何人有這個機會!
“所以,七姑娘除掉這些顧慮,就會答應我了?”
封應然步步逼近,雪春熙只覺得自己節節敗退。
她轉開臉,依舊在遲疑的時候,就聽見院外傳來顧青猶如天籟的聲音:“稟報三殿下,汝陽王帶着一對母子進京來了,說是皇帝的親骨肉,是三殿下的弟弟,也是皇子,理應進宮正其位。”
顧青撇撇嘴,汝陽王真是厚顏無恥,居然真敢把這對母子帶進京中,還想送進宮裡去。
說是一路護送他們從南方回京,卻帶着一整隊的侍衛,浩浩蕩蕩的,不知情的還以爲汝陽王想要帶兵攻打京中!
不過他估計就有這個想法,卻要師出有名,正等着找到一個恰當的藉口。
這對母子對汝陽王來說,就是最適合的藉口!
若果三皇子容不下他們,只要稍微用點計謀把兩人在京中丟了性命,封應然就難辭其咎,汝陽王也師出有名了!
雪春熙連忙起身,送三皇子到院門,親自給他遞上披風:“三殿下,一切小心。”
“我知道了,”封應然目光微柔,低頭看着她,直到雪春熙耳根都紅了,這才轉身帶着顧青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