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回到住處的時候,外面的燈火已經逐漸暗了下去,驅魔節只剩餘韻。殿春將身上的衣服換下來,踮起腳尖將自己的外衣掛在架子上。

掛好衣服,目光一轉,看見窗戶紙上面出現了一個毛絨絨的陰影。緊接着,一隻手將那毛絨絨的東西按了下去。

窗臺之下,姬奇巧和天狗窩在一起。姬奇巧將一隻手按在天狗的腦袋上,另外一隻手豎起手指放在自己的脣邊,示意天狗:小聲一點,低下來一點,別給發現了。

天狗從鼻子裡呼出一股帶着肉腥味的暖氣,撲在姬奇巧的臉上,作爲回答:明白了!

姬奇巧欣慰點頭。

頭點到一半,突然聽見頭頂響起了殿春幽幽的聲音,“你們偷偷摸摸在這幹什麼啊?”

姬奇巧僵住。

頓了頓,姬奇巧擡起頭腆着笑臉看着殿春,“殿春小妹妹,能求你一件事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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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中燭尖吧嗒一聲,一小段燈芯焦了,殿春坐在桌子邊上,姬奇巧坐在她對面,雙手拘謹地放在膝上,天狗也安安分分蹲坐着。

姬奇巧雙手合十,放在身前,期待地看着殿春,“明天你們不是要開陵墓石門嗎?我還沒有見過,好奇,想跟你們後面看一眼。”

殿春不太明白這需要她幫什麼忙,“那不是簡單,你自己跟着就行。”

姬奇巧面露爲難之色,“不行的,族長不會讓我們接近。”

他又說,“你就偷偷帶着我,到了之後把我放下就好,不麻煩的。”

“你那麼大一個人,我怎麼偷偷把你帶着?”

姬奇巧像是就在等殿春這句話,眼睛頓時一亮,從身後拿出一個布袋來,布袋上上了抽繩,中央一塊圓形的小門,正反兩面顏色不同,“用這個收放自如。”

姬奇巧又從自己的揹包中拿出一本書,推到殿春的面前。殿春垂眼,看了一眼封皮,看見上面寫着一行字《守陵錄》。

姬奇巧說,“我今天遠遠看見你和你師父去看偶人戲了,覺得你可能對那段故事感興趣,專門從書店買了給你。”

他又看着殿春,“怎麼樣?答應幫我這個忙吧?”說完之後,他的眼睛裡帶着一點祈求。

不過殿春覺得奇怪,“你爲什麼總是一副很好奇的樣子?”

姬奇巧湊近殿春,壓低了聲音,“我認爲族長和那羣大人保存着一個秘密,一個不會讓我們知道的秘密。”

殿春翻開《守陵錄》,看見了第一頁上面的一行小字:其目的在於挑撥種族矛盾。

殿春狐疑地斜眼看着姬奇巧,屈指緩慢地敲了一下桌面。

鈍鈍的一聲咚。

姬奇巧的臉紅了,“好吧,書不是專門買來的,是我的。但是書本的內容都是一樣。”言外之意就是,看新書舊書也不會有區別。

殿春想了想,還是把書收了起來,“你爲什麼不去找我師父幫忙?”

姬奇巧眼前晃過那道白色的清冷身影,笑容有些勉強,“不太敢……”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殿春收了書,姬奇巧第二天清晨會偷偷和她匯合,由殿春把他收進袋子中,到王陵邊上的時候再把他放下。

《守陵錄》是一本家家戶戶都有的書,照姬奇巧的說法,這還是孩童上學的必讀科目。

殿春翻開書,一頁頁看下去,才知道姬奇巧在第一頁書頁上寫的那句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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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陵錄》的第一頁上寫着:

先主征戰經過無靈荒原,本欲在此紮營,隨行巫女岑秦肩上阿寧突然盤旋上空,尖嘯示警。岑秦帶先主後撤,見荒原草於瞬間長至半人高,裹挾士兵,吞噬活物。

先主見此場景,冷汗涔涔,問岑秦,“此爲何物?”

岑秦答,“此爲食人妖草,夜間活動,白天無害。”

先主點頭,擇一客棧住下,夜裡夢見自己行入無靈荒原深處,見一黑山石,猛然驚醒,擡頭看天,又見天上乍起的靈氣。認爲此爲福靈之地,下令天明之後深入荒原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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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秦聽見先主的話之後淡淡笑了一下,“這的確是靈氣豐厚之地,不然也不會有妖草相護。”

先主說,“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荒原中的黑山石下別有洞天,這似乎是上天賜予我的寶地。等拿下了延國,我要在此處修建自己的陵墓。”

岑秦輕輕拍拍先主的手背,“主正值盛年,還沒有必要想身後事。”

先主衝着岑秦溫柔地笑了一下。

那個時候,岑秦率領巫族,帶領百妖軍,是先主麾下最神勇的一隻隊伍。上天入地,許多人做不到的事情,都能由妖完成。

但是先主偶爾會沉思,手中的刀子衝外,自然克敵無數,哪一天刀尖向內,也必定是一擊必中。更別提百妖軍之中還有不少兇妖,脖子的咒圈要是不小心卸下,必定爲禍四方。

岑秦喜着一席紅衣,赤腳踩在地上,腳腕上一圈金鈴鐺,每走一步,就會聽見叮噹一串輕響。她爲先主擋過刀子,眉眼間一道猙獰尖利傷口,於是在臉上紋了彼岸花,紅豔豔一朵,襯得這張豔麗的臉更加魅惑。幾乎沒有人敢直視岑秦的眼睛。

先主按照自己所言,拿下延國之後派出了一隊羅姓匠人隊伍(匠人到這一刻纔算真正登場,和偶人戲上所演的大不相同),又請求岑秦帶族人護衛匠人此行。

這是因爲,無靈荒原中生長着許多聞所未聞見的妖物,除巫族人之外無人可以獨立進出荒原。

先一把大火燒去黑山石周圍妖草,做出隔離帶,再安營紮寨。建造守陵鎮的同時跟進外部兩座進貨竹樓。等羅姓匠人一族落下腳後,纔開始開鑿黑山石,往地下挖掘。這一段時間,在守陵鎮中坐鎮的都是岑秦,她肩頭的那隻叫做阿寧的鷹也十分出名。

據說,那隻阿寧喜食眼球,人血淋淋的眼球最得她的歡心。這個傳聞是從匠人隊伍中傳起來了,那是因爲一個匠人有次從黑山石下爬上來的時候捂着自己流血不止的眼睛,衝着阿寧慘叫。

可是阿寧不會啄岑秦的眼睛。

岑秦也不需要勞作,只要天天躺在陰涼的屋子中睡覺就可以了。她還喜歡看偶人戲,叫匠人做好偶人箱,有在其上改進輔以金沙。偶爾用傳音符和先主傳一封信。

巫族的人本來是來保護匠人的,但是他們逐漸鬆懈了下來,任由幾隻妖怪把匠人吞下腹當做了口糧。

匠人開始害怕了,萬一哪一天巫族覺得不需要他們了,只需要支出百妖軍中的一小隊就能把他們團滅。死亡似乎近在咫尺。

巫族這羣強大的傢伙,是惡魔,是先主都無法阻擋的惡魔。要是有一天,岑秦對先主的愛意變成了敵意,那姬國就得完蛋。

事情在朝着不好的方向而去。岑秦似乎很滿意這種在距離中央遙遠的地方作威作福的生活。她腰上纏着一根帶着倒鉤的鞭子,一鞭子下去,必定是血肉翻開的血腥場景。

和妖怪呆在一起的人都格外嗜血。

他們不像人了……

王陵建好的那一日,百妖軍終於亮出了自己的白森森的獠牙,尖齒上掛着的口水都那麼清晰可見。

匠人藏入熟悉的陵墓之中,族長偷偷飛出一隻鴿子,期待得到先主的相助。

老天沒有想要滅絕匠人,有了軍隊的幫助,他們從陵墓中衝出,給百妖軍背後一擊,立下了功勞。

遠遠的,岑秦胸口插着一把亮晶晶的刀子,雙眼因爲震驚而大張,她看着先主,阿寧生氣地去啄先主。

一隻箭穿過了阿寧的胸口,阿寧也倒下了。

岑秦死去,先主悲痛不已,將她抱在懷中久久不肯放開,又下令,“匠人一族立功,賜姬姓。”

別的王朝,爲君主建造王陵的匠人都死了,但是先主仁厚,遵循約定,同意他們以守陵人身份活於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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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第一頁之外,後面的故事都是以沉浸式展示在殿春的眼前。

等書頁翻到最後一頁,書頁上的字才光芒一閃,黯淡下去。殿春被猛地彈回了現實,大腦仍舊疼痛不止。

或許是《守陵錄》設定,殿春一進去就進入了眼睛瞎掉的匠人,被鞭打的匠人,被砍殺的匠人身體,死了不下四回,身子都疼得一陣陣發麻。

她的指尖顫了顫,翻回第一頁,看着姬奇巧寫下的那一句話。

“其目的在於挑撥種族矛盾。”

這本《守陵錄》是給守適齡兒童閱讀的書籍,也算是將仇恨的種子勤勤懇懇播種於幼兒心中。

看姬有生那個神神經經的狀態,姬奇巧倒很有可能是在成長到少年時才自己看了這本書。此時姬奇巧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能力,不像其他人一樣將身體中殘留的那股疼痛永遠留在腦海之中。

巫族的滅亡或許和他們的作爲關係不大,只怕先主的一抹憂思纔是這場“驅魔”的真正原因。

殿春也開始好奇起來了,陵墓之中會不會還有別的故事等人撥開雲霧,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