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一朝成名

北姜風動 26.一朝成名

電光火石間,七道身影在空中錯開,勝負遂見分曉。

其他五人分別在水面或鐵鏈借力改變方向落回到岸上,而百里騏和崔長河則直接落到了擂臺上。

這個結果實在出乎大多數人的意料。

看臺上,坐在百里騏後面的天心教掌教裘崇文圓睜着雙眼,盯着前排地上那個微微下陷的腳印久久回不過神;一旁面目闊朗的龍海幫幫主隆大漠笑哈哈地嘆道:“啊呦,咱可差一點就出手了,還好還好!沒想到那惜言如金的小子竟是深藏不露,看他不過十六、七的樣子……南宮世家果然是深不可測,咱可服啦……哎!老哥哥,你怎麼也失手啦?”

重心回到看臺上的九寒山莊莊主粱律己苦笑着搖搖頭說:“長江後浪推前浪,十年間江湖上又是一番新樣子嘍!”

和他同時回來的嵩晟派掌門嶽放爽朗地向座上的衆人打招呼,眉宇間沒有絲毫沮喪,反而搓着手興奮地向旁人描述着:“這眼看着就接到了……我心裡光防着樑莊主,豈料南宮家主後發先至……那叫一個快啊!白影一閃石盤就不見了,我們都沒瞧見他是怎麼出手的……改天一定要向他討教討教……”

四下全是喧譁議論,崔長河心中卻是惴惴難安,暗自掂掇。以往的對手他都多少知道些底細,可是這南宮家主卻是神秘難測,不僅年齡、喜好、師從、武功路數沒有準確的資料,就連名字他都不曉得。偷眼一瞄,見白衣少年面上平靜,絲毫不見得意之色,漆黑的眸子波瀾不見,如此鎮定的對手更是讓他不由得生出些畏懼。

慕容司陸雙掌相擊,穩定了一下現場的秩序,面向擂臺道:“兩位請將法鑑交還。”

話音剛落,兩道白光從擂臺上直射而來。只見慕容司陸寬袖翻覆,化去餘力將兩塊石盤輕鬆接在手中,依舊平託着給衆人看過,這才重新裝入錦盒中鎖好,命人拿下去好生保管。在衆人的期待中,慕容司陸朗聲宣佈:“依照祖規,擲奪法鑑決斷。現在石盤完好,諸位也無異議。那麼,崔家主、南宮家主,兩位可以開始了。”

算着時辰,這便是本次大會最後一戰了,也是名副其實的盟主之戰。周圍數以萬計的圍觀者睜大了眼睛,興奮的連驕陽蒸烤都覺不出了。

擂臺上兩人相距一丈有餘。崔長河拔出佩劍,向百里騏寬和地笑道:“賢侄請亮兵器吧。”

百里騏看着他,突然微微勾了勾脣角。

風華灼灼。

崔長河卻只覺得詭異,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勉強問道:“賢侄不用兵器?”

“似乎每次見到你,你都是一副仁義寬厚的樣子,真是好氣度。”百里騏不管他的問話,自顧自說着完全不相干的事。

崔長河大爲意外,一時弄不清楚此話是褒是貶,剛欲客套幾句,就聽百里騏接着說:“我有故人承蒙你的‘照顧’,今天便該替他們‘報答’你了。兵器我用不着,就這樣吧。”

聽說他不用兵器,崔長河下意識的在心中竊喜了一下,繼而又覺得少年的語氣有些不對頭,猶猶豫豫遲遲不敢貿然出手,口中還猶自推辭道:“老夫怎麼能佔賢侄的便宜……”

“那你也可以不用,隨便你。”百里騏無所謂地看着他說:“不過我必須提醒你,時間就要到了。”

崔長河一聽,擡頭看了看,果見日頭已高高在上,當下也不再耽擱。然而他身爲一代盟主,在武林中名望很高,自然也要作作勢客氣一下,因此他挽劍擺式提聲說道:“既然賢侄不用兵器,老夫就讓你三招。”

百里騏非但沒客氣,反而嗤笑一聲道:“好啊,三招就足夠了。”話音剛落,身體已向後滑退半步,但見月白色的衣袖扇開,一掌已經隔空而出。下一刻白影一閃,憑空化出幾道殘影轉瞬即逝,剎那人已經到了崔長河身後。

崔長河怎麼也沒料到對方竟然不用靠近就出招了,來不及細想,強烈的勁氣已撲面而來。多年的功力讓他在第一時間裡急速後撤,同時運起八成內力注入寶劍,正面迎上那股掌風。

只聽“砰”的一聲悶響,兩股勁氣以劍身爲媒碰撞對抵,寶劍發出一陣龍吟般的嗡鳴,驟然斷作三截。崔長河大驚,頓覺眼前一花到處都是白色,登時心頭警鈴大作,丟掉殘劍匆忙向一旁閃躲。他經驗豐富,僅憑推測就在極爲不利的情況下判斷出百里騏的位置。然而,他的判斷雖然不錯,百里騏卻比他預想的要更快,如影隨形緊貼而至。還沒等他轉過身,凌厲的掌風已蹭着他的背心劃至肋側。

強嚥下喉間的腥甜,崔長河狼狽地被逼到擂臺邊,再往後就是一片湖水,若不出招便無路可退了。事以至此,崔長河再也顧不了那三招之約,咬牙使出十成功力朝着少年的心口一拳擊去。

一聲悶響伴着骨頭碎裂的聲音,崔長河壯實的身軀如斷了線紙鳶,輕飄飄飛了出去。在衆人的驚呼聲中飛過半個湖面,朝着看臺上屬於他的那張椅子砸了過去。

原本端坐在位子上的慕容司陸及時飛身而起,左掌微託用內力卸去衝擊力,在空中一旋穩穩將人接了,順勢扶着他落回臺上。

崔長河此時已陷入半昏迷狀態,披頭散髮目光呆滯,一口接一口地吐着血沫。

慕容司陸見狀趕緊封住他的要囧,從背心注入一股溫和的真氣護住他的心脈。崔邇和崔參這時也奔上看臺,見到父親的狀況不禁又急又悲,只得喚過家丁擡來擔架,儘快將人帶回暫住的地方救治。臨走前,崔參回頭向擂臺上看了一眼,即便心痛莫名卻最終也沒讓眼淚掉下來……

百里騏並不理會看臺上的混亂,他掏出一個半舊的金絲繡緞荷包,那荷包上繡着的圖案已經被黑褐色的污漬和塵土蓋住,勉強還能看出麒麟送瑞、文曲和合的樣式。蹲下身單膝觸地,從荷包裡摸出一小塊檀香握了,將碾成的粉末撒在擂臺邊際處的幾滴血跡上,無聲地說:“這是他欠你們的,如今用他的血來祭……”默然了一會兒,百里騏慢慢站起來,鞋尖挑起一截斷劍兩指夾了,轉身射向旗杆的頂端。絲繩應聲而斷,天罡劍掉落下來。在無數驚異的目光中,百里騏飛身將它接在手中,仔細摸了摸劍鞘上鑲嵌的一塊墨玉。

慕容司陸見百里騏擅自取下了天罡劍也並未表現出不悅,只是按部就班地照着歷屆大會的程序指揮相應的收尾工作。喧鬧的人羣遲遲不肯散去,看臺雅座上卻有不少人在百里騏回到座位前就已經離開,留下的人也只是略說了幾句祝賀的話就告辭而去。

彷彿感受不到其他人的不滿,百里騏臉上的表情始終是淡而無波,正想離開,忽聽背後慕容司陸叫住他說:“南宮盟主稍住!”

百里騏回過身看着他。

擡手示意一旁的侍女端過精美的酒壺酒盞,慕容司陸親自斟滿一杯遞上,平靜地解釋道:“這金鱗玉盞盛的是‘燒尾’酒,每任盟主都要走這個過場的。”

百里騏點頭道:“多謝。”伸手接過酒盞一飲而盡,然後將空盞放回托盤上。

慕容司陸微微一笑,突然壓低聲音說:“和初次見面相比,南宮盟主給人的感覺似乎略有不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