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姜風動 24.意外之人
百里驥與嚴湘所站的地方剛好靠得近,身上難免濺到了零星的湖水。
“那個大叔好笨哦!被個小孩子踹下來不要緊,還白白弄了我們一身水!”嚴湘嘟囔着掏出絹帕小心拭去百里驥身上的水珠,然後又往自己身上一頓猛擦。
被踢落水中的那人竟沒有掙扎的跡象,高大的身體如原木一般無力地浮上水面,頭臉埋在水裡看不到面貌。
驚詫之聲不絕於耳——
“天啊!這小子是那派的?”
“才七十六招宋掌門就被踢飛了!”
“剛纔那是怎麼回事?依宋萬安的身手應該足以避開的呀?”
“你們看見沒有,好生詭異的招式。”
……
百里驥這才注意到抱臂站在擂臺上的人。那人臉上帶着金燦燦的面具,看身量年齡應該不大,充其量就是十五、六歲的樣子;大熱天的還穿着一身寬鬆的黑袍子,高高的領口緊緊地扣着;露出的雙手勻稱修長膚色白皙,右手尾指上還套着銀色的鏤花指套。此時他正悠閒地望着湖面,雖看不到他的表情如何,但那得意之色卻是面具所不能掩飾的。
調轉視線望向看臺雅座,除了某人還是一如既往那副無所謂的淡漠樣子,其餘的人或多或少都顯露出驚訝嚴肅的神情。目光在落到百里騏斜背後第三排的空位時,百里驥心中瞭然,轉而注意聽着周圍衆人的評論……
在上百分貝的嘈雜議論聲中,早有慕容家的手下跳進湖中將人就近拖上岸來,隨時待命的幾位郎中就地醫治檢查忙作一團。由於靠得近,百里驥這邊可以看個清楚。那宋萬安人倒是還沒斷氣,可也是面色青白昏迷不醒,只剩了半條命還在。
隨着時間的推移,整個會場越來越亂。局勢不明,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岸邊半死不活的人身上,擂臺上得勝的少年無人敢貿然挑戰,就那麼晾在上面了。
百里驥開始還不怎麼在意的站在一旁看熱鬧,到後來那人都快被紮成狼牙棒了竟然還不醒,這才留心仔細觀察起來。只見宋萬安胸口間或起伏,被敞開的領口附近,一片紅疹隱隱可見。心中一動,百里驥挑眉重新望向擂臺上的少年。
看臺這邊,慕容司陸一直關注着事態變化,見宋萬安遲遲不醒,場面開始失去控制,便起身想要親自過去探看。正在這時,擂臺上的少年突然揚聲道:“慕容家主,能得您親自賜教,在下榮幸之至。”
衆人大驚,一時間紛亂更甚。
慕容司陸面不改色,微擡手示意大家安靜些,繼而平靜地向少年說:“這位少俠誤會了,慕容家向來不參加比試。”
“哦?”少年彷彿真不知道一般,詫異地指着看臺問道:“那他們兩個呢?三大家族都不參加麼?以前的盟主明明都是三大家族的人呀!”
人羣爆發出一陣鬨笑,有人高聲喊道:“小娃娃,不知道規矩就敢跑來?”
少年聞言立刻轉身瞪向出聲的那名大漢,狂傲地說:“我是不知道,不過照樣可以把你送到閻王爺那裡過中秋!”
大漢被激怒,當即飛身而起,踏着鐵鏈上到擂臺,抽出大刀橫在身前對少年道:“小娃娃,大爺今天就和你比試比試!”
少年歪頭乜斜了他兩眼,冷哼着說:“我不和沒名的人動手。”
大漢青筋暴跳,咬牙說道:“在下鐵木門首座囧囧魯驁。”
少年嗤笑一聲,捋着一縷頭髮涼涼笑道:“那又怎麼樣?我說了不和沒名的人動手,我的對手必須坐在那裡!”說着往看臺雅座上一指。
魯驁大怒,用刀指着少年喝道:“口吐狂言,看刀!”
“且慢!”少年一擡手,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威嚴氣勢,大漢不自覺剎住攻勢。再看少年突然嘻嘻一笑,撣撣衣袖走近他道:“天氣炎熱,送你下去涼快涼快!”說罷伸手一推,身長九尺的魯驁竟然毫無反抗地倒頭栽到湖裡去了。
看臺之上,百里騏緊緊盯住少年的眼睛。
人羣再一次騷動起來。
少年回身笑着向看臺拱拱手朗聲道:“煩勞慕容家主派人撈‘鰲’吧。”
“好傢伙!夠狂妄的!”百里驥輕聲嘆道,眼看着幾個人手忙腳亂地把魯驁拽到岸邊,和宋萬安放到一起一併搶救。
慕容司陸微微搖頭道:“閣下年紀輕輕就修習幻術,實在於心xing不利。”
少年似乎怔了怔,忽又呵呵笑着說:“慕容家主果然見多識廣,不如親自指導晚輩幾招如何?”
慕容司陸嚴肅地看着目露挑釁的少年,正色說道:“即便閣下不是江湖中人,來到這武林聖地也還是必須遵守江湖規矩的!”
此言一出,躁動的人羣立刻安靜下來。
少年倔強地與他對視片刻,繼而調轉視線看向一旁的崔長河道:“既然慕容家主不肯賜教,崔盟主可願下來與黃某過過招?”
崔長河呵呵一笑,擡手指向百里騏說:“南宮家主和黃少俠年紀相仿吧?”
少年立刻又轉向百里騏,在場衆人的目光也隨之轉移。
百里騏看着少年,冷冷答道:“我不和女人動手。”
這話不啻爲一顆重磅炸彈,剛靜下來的人羣再度炸開了鍋,站在下面的百里驥則長長舒了口氣。
“主人早看出來了?”嚴湘聽到後靠上來小聲問。
擂臺上少年彷彿被定在了原地,半天才勉強笑道:“南宮家主真會混淆視聽,不敢和我比試就請直說。”
百里騏也不回答,只慢慢擡頭看了看太陽。
站在岸邊的百里驥眉頭微蹙,突然騰身躍起,中途在水面上借力一點落到擂臺上。在一片驚歎喝彩聲中,他向那少年拱手道:“在下來會會黃姑娘。”
人們登時興奮起來,三兩成羣津津有味地議論起目前的狀況。本來照往屆大會的進程,從第六天開始擂臺就基本被雅座上的高手“壟斷”了。可本次大會卻在最後一天裡意外連連驚喜不斷,先是殺出個來歷不明的“程咬金”,現在又上來個身手不凡的少年……衆人的好奇心被吊得足足的,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重新集中到擂臺,沒人發現雅座上百里騏和崔長河同時變了臉色。
百里驥倒是感受到緊盯着自己的視線,但他也只好裝作不知道,專心望着對面的少年。此時那少年已經是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幾乎是用吼得方式回答道:“你是什麼東西!誰準你這麼叫我的?”
“你的反應太激烈了吧?”百里驥笑着搖搖頭說:“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何必那麼在意呢?罷了,既然如此,我還是稱呼你黃少俠吧。”
少年似乎並不買他的帳,惡狠狠地瞪着他問:“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百里驥故作詫異地摸摸下巴,伸手指指着剛纔自己站的地方說:“喏,就是那裡呀。”
少年大怒,跳着腳叫道:“你是白癡麼?我的意思是問你叫什麼,哪門哪派的?”
百里驥恍然地拍手道:“原來如此!這個……姑娘的閨名在下不奢望知曉。那敢問黃少俠又是哪門哪派的呢?”
“你……臭小子,看招!”少年直接一掌劈了過來。
百里驥腳下一旋閃身避開,低聲說道:“小丫頭,現在罷手回家還來得及。”
“去死吧!”少年反身勾手成爪,尖銳的指套劃破了百里驥的衣袖。
“天啊?你這樣兇悍將來嫁得出去麼?這個時代好像不流行野蠻女友吧?”百里驥向後跳開一步,抽空看了看自己袖子上的長口子。
少年被他氣得渾身亂顫,指着他咬牙道:“囧囧?你膽敢把我比作戲子!”
百里驥一愣,尷尬地笑道:“誤會誤會……”
“誤會你個頭!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少年衣袖一拂,同時身形疾退三步。百里驥感到一陣香風撲面,站在原地直直望着對面的少年。
臺下的衆人都不明所以,搞不懂爲何剛纔還鬥在一團的兩人現下就突然這麼隔空相望了。
片刻後,少年冷笑着走近百里驥,伸手搭在他肩上道:“真可惜,你若早明白什麼叫作‘禍從口出’,也不至於這麼短命!”說罷輕輕一推,卻在下一秒被百里驥扣住脈門。
“你……你怎麼沒事?”少年驚訝地叫道。
百里驥微微一笑,壓低聲音不答反問:“這‘曇花冷’所用的幾味原料都是價值不菲,你竟把它當香料來撒來,真是好大手筆。說說看,什麼樣的人能如此闊綽呢?”
少年一驚,低頭不語。
時間慢慢流逝,下面的議論聲一浪高過一浪。百里驥偷眼瞟向看臺,果然有人已經要坐不住了。
感受到少年的掙扎,百里驥調回視線,正對上少年的一雙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