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寂園內。
魏華陽描繪的圖畫已經到了最後一筆,所謂“作畫如人”,不同畫者的性格,會體現在畫的氣質,甚至整套工序的風格上。
闢如魏華陽,筆鋒便凌厲大氣,雖爲女子,筆走龍蛇隱有海浪咆哮,大氣磅礴。
攥着筆桿的手如持握大槍,極爲用力,終於“咔”的一聲崩斷!
沾染墨汁的筆頭如同飈射的槍尖,擦着陳道陵的鬢角,“篤”的一聲,扎入廊下紅漆木柱上,入木三分!
“掌教?”陳道陵愣了下,捕捉到魏華陽突兀變化。
面露不解,不明白何事會令她心神恍惚。
魏華陽眉心一點金砂亮起,冥冥中,似窺見無形畫面:
一座山峰上,有飛劍陣列瓢潑落下,只是這源自“天道”的感應,一閃即逝。
“咦……”
魏華陽擡起頭,點漆般的眸子投向越州方向,碎髮拂動,一身紅裙輕輕搖曳。
沉吟半晌,曾經的初代掌教卻只是搖搖頭:
“無事,方纔心血來潮,有些走神罷了。”
說完。
魏華陽丟下半截筆桿,低頭欣賞面前畫卷,忽地嫣然一笑,寒冬侘寂的花園燦爛如春。
“尋城中最好的裝裱匠人,將畫裱起來。”
魏華陽紅裙翻飛,人已攜着數口飛劍朝修行處走。
“謹遵法旨!”
陳道陵躬身應下,等人走了,才小心走到桌旁,擡眸一看,頓時愣住了。
只見畫上山川大河,一艘孤舟。
舟上有一青衫劍客,擡手橫握劍鞘,遠處雪山崩塌,彷彿只這一個舉動,便撼動羣山。
“離陽真人……”
陳道陵緩緩念出畫上人身份,眼神複雜感慨。
……
……
越州,神女峰西北方向不遠處。
一條山道上,墨林的馬車隊伍正在行進。
起初並未有任何異常,直到神女峰神女依次現身,在中間車廂內閉目酣睡的張僧瑤陡然從夢中醒來,沉聲:
“停車!”
繼而,這位普通畫師打扮的“當年聖人”化作殘影飛出,眺望神女峰方向,臉色變得頗爲精彩。
“張聖?”
前方車駕上,大畫師高明鏡匆匆走出,詫異詢問。
這個距離相較神女峰不遠不近,隱約能看到遠處陰雲密佈,繼而有火光閃爍。
卻看不清細節。
屈楚臣與鍾桐君兩名墨林天驕,也同樣掀開車簾,驚訝不已:
“那是……江湖越女派駐地,神女峰方向吧?怎的這般天象?”
張僧瑤眯眼眺望片刻,眼神愈發古怪,忽然道:
“你們原地等待,我去看看。”
高明鏡忙道:“張聖,高某陪同吧。”
“也好。”見張僧瑤並未拒絕,屈楚臣與鍾桐君也忙湊上來:
“我們也去!”
其餘畫師也紛紛意動。
高明鏡嘴角抽搐,板起臉來:
“除了楚臣、桐君外,原地留守!”
說着,他大袖一甩,一卷青色畫軸拋出,竟是空白的,只在周圍畫着一圈古怪符文。
腰間硯臺內鑽出墨女的小腦瓜,其鼓起腮幫子tuitui吐口水。
高明鏡以指作畫,畫軸上飛快勾勒出神女峰模樣,並蔓延出一條階梯,徑直通往畫卷外。
畫畢!
畫幅內景象栩栩如生,高明鏡做了個“請”的手勢,張僧瑤欣然邁步,走入畫中。
屈楚臣與鍾桐君緊隨其後,高明鏡殿後。
其餘弟子屏息凝神,羨慕地看着青色畫卷中,多出四道人影,朝着神女峰越來越近。
……
……
神女峰上。
當季平安與“魏華陽”吐出那一個“去”字。
漫天飛劍同時調轉方向朝下,鎖定世子,俯衝而下的同時,抖落無數劍火。
“轟”的一聲巨響,霎時間,無窮的光和熱吞沒了一切,恐怖的氣浪以“世子”爲中心朝四面八方席捲。
一些距離近的江湖人士張開嘴,眨眼功夫,便被崩碎飛旋的石子打的千瘡百孔。
更多人則是於驚呼聲中,或趴伏在地,將自己狠狠埋在地裡,或者被掀飛,遠遠地拋出去。
“啊——”
餘下幾名強者中,紙道人突地發出慘叫。
原來在這個剎那,不只是“魏華陽”動手,另外兩名“神女”之一,也閃現到他背後,以袖帶狠狠一錘,將毫無防備的紙道人狠狠砸向劍陣中,頓時被刺的身軀飆血。
饒是他嘗試化爲飛旋的紙片,卻也眨眼功夫,被抖落的劍火焚燃殆盡!
“看刀!”
江春秋不愧是默契的戰友,對“國師”的風格瞭然於心,剎那間闢出一刀!
“六道棍”大驚,下意識舉起紅色長棍抵抗,那名綵衣神女趁機閃出,以手中鏡子一照!
六道棍身後,第二個手持“咒器”的江春秋虛影出現,同樣一刀闢出。
帶發僧人毫無防備,後輩瞬間被撕裂,傷口深可見骨。
手中紅色長棍握持不穩,被江春秋一刀遞出,劈成兩半!
“死!”
衛卿卿反應稍慢,但她本就佔據上風,且“畫皮仙人”手段被她剋制。
眨眼功夫,身後紅光蔓延,那惡鬼模樣的畫皮仙人沒有五官的頭顱瞬間化爲一盞紅燈籠,被衛卿卿輕輕一摘。
頓時,頭顱升空,脖頸中噴出鮮血!
餘下的無頭身體慌不擇路逃竄,被無心師太趁機一劍貫穿氣海,重傷垂死!
眨眼功夫,這三位與衛卿卿同爲“統領”級別的高手飲恨當場!
而這時候,那些因實力較低,藏在江湖人中的,同屬於人世間成員的重生者們已然驚恐萬狀,下意識擡頭望向氣浪中央的世子。
只見,伴隨爆炸聲,煙塵緩緩淡去,前方景象逐漸清晰。
可看到的所有人都不禁瞳孔收縮:
碎石遍佈的山地上,被炸出一個龐大的深坑,坑中一柄柄法器長劍凌亂地立着,刺入地面,如同一座劍冢。
而在劍坑中央,是以“大”字形躺在地上,被刺穿釘在地上的焦黑屍體!
其身上的鎧甲烏漆嘛黑,但尚且大部分完好,手中的“柱國劍”也掉在一旁。
可俊朗中年人的身軀,卻已經血肉模糊,一動不動。
下一秒,衆人耳畔浮現“咔”的一聲,世子被劍火燒成骷髏的頭部突兀裂開。
一道虛幻小人裹着淡紫色的氣流,拔地而起,頭也不回地朝遠處逃竄!
那是世子的神魂!
若是仔細看去,還能看到小人眉心,是一塊旋轉着的星辰碎片。
“想走?”
季平安眼神淡漠,好似早有準備一般,擡手深入布袋,抓出第三隻白色畫軸。
可卻並未捏碎,而是迎風一抖!
“嘩啦!”
畫卷猛地鋪展開,其上竟是一片空白,下一秒,卻爆發出強大的吸力。
小人形狀的世子正瘋狂遁逃,眼神中此刻早沒有了戾氣與猖狂,只有深深的恐懼與驚駭。
他甚至沒時間思考,最後這副神女究竟是出自何人手筆,才能甫一現身,便將他打得險些形神俱滅!
然而逃出沒多遠,便被身後爆發出的吸力牽扯,速度驟減,繼而絕望地朝後拖曳。
“搬山……救我……”
世子眼角看到搬山道人,張開呼救,可那老道士呆怔站立,驚恐後退。
“廢物!廢物!”
世子大罵,他又看向分散四周,或趴伏或躲藏的其餘人世間成員,可那些人也都袖手旁觀。
任憑他如何痛罵,也只能絕望而徒勞地被吸入空白畫軸,眨眼功夫,凝固爲紙上的一副畫。
“啪!”
季平安屈指一彈,畫軸瘋狂旋轉,自行收起,遞入他掌心,被他隨手塞入布袋。
旋即他將視線投向搬山老道。
後者沒有任何猶豫,腳下遁出一道青煙,命令一羣泥人傀儡上前阻攔,自己朝遠處逃竄!
這一刻,老道士心中早被無窮的恐懼填滿!
只有一個念頭:
逃!
快逃!
他完全不明白,爲什麼形勢急轉直下,分明不久前人世間還是一股強大勢力,在逐步膨脹,且還在商談如何瓜分山上美人。
可眨眼功夫,擁有大幹底蘊的世子就被一幅畫打的肉身崩解,神魂拘禁。
紙道人、六道棍、畫皮仙人也都全滅!
而這一切,都因爲那個季平安……
突然,逃竄中的搬山道人心中浮現一絲明悟:
他想起了乾元寶庫,想起了衛卿卿在錢塘的“投名狀”,想起了今日……
他突然後知後覺意識到,或許自己能逃脫,只是季平安故意放走他,目的就是釣魚。
想到這,道人心頭浮現生的希望,或許,對方這次也會放走自己?
然而他卻猜錯了,季平安俯瞰逃遁的老道,說道:
“抓活的。”
下一秒,天空上的魏華陽身形一閃,不知發生了什麼,老道士仿若遭到痛擊,從山下原路翻滾飛回!
頭破血流!
甫一落地,眼前便出現數道身影:
衛卿卿、無心師太、江春秋……
沒有任何意外,本就不擅長戰鬥的老道士遭到三人圍攻,沒撐多久就被打穿氣海,被江春秋打斷四肢。
衛卿卿則擡手勾勒符文,烙印在其泥丸宮處,封死其神魂遁逃的可能。
眨眼功夫,搬山道人便渾身浴血,直挺挺倒在地上,成了一個廢人。
連感知都被封鎖,那些泥人傀儡也隨之一動不動,如同死物!以上這一切發生的極快,幾乎只是幾個呼吸的功夫,一切就都結束了。
這時候,那些方纔被氣浪打的暈頭轉向的江湖人,才終於回過神來,就看到了令他們瞠目結舌的一幕。
人世間坐井以上高手,全軍覆沒。
而越女派一方,則只有部分人受傷。
“結……結束了?”
上官婉容艱難爬起,她渾身劇痛,因距離中心很近,摔的幾乎散了架。
但此刻,她臉上只有呆滯與狂喜。
神女峰本該在今日發生的滅門慘案,並未發生。
無心師太同樣久久無法回神,望向季平安的目光極爲複雜,她當日突破坐井,以爲成爲高手。
從此不同。
可今日才知道,何謂井底之蛙,緊接着的,便再是對之前選擇投靠季平安的慶幸!
人世間強大的遠超預料,倘若季平安不選擇幫她們,那她們所有人的下場,只會比人世間更慘。
衛卿卿同樣面露激動,她暢快地看着世子的屍體,只覺大仇得報,仰頭望天,幾乎流下淚來,暗道:
夫君,你看到了嗎,你昔日的仇敵,終歸落得這般下場。
江春秋嘿然一笑,最爲平靜,一副老油條模樣。
只是將手中刀歸鞘,將地上的搬山道人抓在手中,急不可耐地想要帶回去刑訊逼問。
他從季平安處得知,陳玄武的神魂就被這傢伙帶走了,如今還不知道在哪!
“咣噹!”
而與之對應的,原本屬於人世間一派的江湖武夫在短暫的驚駭後,突然有人率先丟下了武器,抱頭蹲在了地上。
他們已經失去了反抗的勇氣,選擇投降。
有一個人帶頭後,眨眼功夫,咣噹聲不絕於耳,江湖武夫蹲下一片,還有的乾脆跪下。
眨眼功夫,對面只剩下約莫近二十人站在原地,表情複雜無比!
衛卿卿走過來淡淡解釋:
“這些也都是人世間成員,和我之前殺的那兩個手下同級別的。”
季平安了然。
白紙、搬山等達到坐井,或者通過一些獨門手段,實力堪比坐井的重生者,都是“統領”級別。
而其餘這些重生者,實力更弱,大部分處於破九,甚至還有倒黴蛋處於養氣境。
之前雖然到來,但因實力不足,無法參與到坐井以上級別的戰鬥中。
只能與上官婉容一般,苟在人羣裡觀戰,直到這時候剩下來,似乎也心知藏不住。
一個個或心驚膽戰,或閉上眼睛等死,或思考生路。
“伱們應該都聽過我的名字,”
季平安掃視這些人,淡淡道:
“我也知道你們都心高氣傲,或許心中仍舊不服,但修行世界裡強者爲尊,這是任何時代都通行的道理,正如天賦後輩碾壓前輩,今人亦不遜色於古人。
我今日代表欽天監,誅人世間首惡,但也只誅首惡,你們可以做個選擇,若選擇歸附我欽天監,可留你們一命,日後或將傾力培養。若不願屈尊,也可選擇離開。”
這羣沒有名字的重生者面面相覷。
短暫沉默。
第一個人站了出來,嘆息一聲,將手中兵器一丟,感慨道:
“季司辰說的有理,強者爲尊,我服了,願意投效司辰。”
緊接着,其餘重生者也陸續都丟下武器,擺明態度投效。
無人試圖反抗,畢竟誰都知道,所謂的“離開”可不是離開神女峰,而是離開這個世界……
“很好。”
季平安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這羣人即將之前選擇了投靠人世間,那就說明,並不是什麼絕對不願意臣服的硬骨頭。
至於沒有將其斬盡殺絕,也是因爲他與這羣人眼下並無仇怨。
其中也有很多人,與衛卿卿、江春秋一般,只是單純想加入個組織罷了。
敗軍之將,還能收入囊中呢,國師這點胸懷還是有的。
至於等之後驗明身份後,再如何具體處置,那也不急於一時。
見狀,季平當即吩咐下去,命無心師太等人去處置那些江湖人俘虜,收拾戰場。
重生者俘虜則交給衛卿卿與江春秋二人管理。
可就在衆人忙碌起來,準備打掃戰場,收拾善後的功夫,突然間,異變陡生。
天上的三個神女突然同時望向山下,季平安也扭過頭去。
“轟隆隆……”
震動聲中,山下的空間彷彿被撕裂了,緩緩浮現出一副巨大的畫卷。
畫中走來四道身影,起初還小,眨眼功夫變大,並跨出畫卷,抵達山腳。
“迎敵!!”
上官婉容大驚失色,這憨直女俠第一反應,便是敵人未曾殺光,下意識大喊。
瞬間,剛剛從劍坑中,把自己的劍收回的女俠們悚然一驚,迅速擺出防禦陣型。
無心師太等強者,也都心絃繃緊,再次擺出迎敵姿態。
神女峰上稍有鬆緩的氣氛再度繃緊。
而這時候,隨着那四人迅速靠近,人們也終於看清了其打扮模樣。
“墨林畫師!”無心師太失聲。
“還有樂師……我記得,那是神都大賞上那個女樂師,墨林天才……”
上官婉容一眼看到穿素色長裙的鐘桐君。
當初大賞,她也是湊熱鬧去觀戰過的。
衛卿卿與江春秋對如今這一代墨林強者並不熟悉,因此只擺出警戒姿態。
心中意外至極:
這裡距離青州已經很遠,墨林強者爲何會出現?
而且,世子動手前應該已經確定了周圍沒有其他勢力纔對……
除非,這一隊人馬,是臨時從青州過境,因此不在世子的計劃中。
“怎麼辦?這幫人不會是被你剛纔弄出的這些神女引來的吧?”
江春秋臉色緊張,湊過來低聲詢問。
季平安同樣皺眉,眼前一幕並不在當初他推演星象的結果中。
尤其,隨着四人靠近,他有些意外地發現還幾乎都是熟面孔。
銀髮高明鏡,畫龍屈楚臣,吹笛鍾桐君……
唯獨一人例外,並未見過,但能走在四人中,且隱隱位於C位,不禁令他心中一動。
而這時候,登山上來的四人組同樣難掩震驚。
尤其是高明鏡師徒三人,他們先是看到了山上滿目瘡痍,從戰鬥痕跡看,儼然是“觀天”層次戰鬥。
才能製造的結果。
再然後,他們看到了天上還屹立着的三位神女,再次動容,雖一時沒想到來歷,但這般品級的畫中人,如何能不令他們驚愕?
甚至有些迷糊,難道是墨林主人在場?
可這一切的迷惑,都在看清人羣中間,那儼然身爲首領的一襲青衫時,化爲了錯愕與難以置信。
“季平安?!”
“季司辰!”
“你怎麼在這?”
高明鏡眼珠子幾乎瞪出來,在餘杭雪災後,墨林也極爲關注那邊動向,雖不可能瞭解的像在場的勢力那般準確。
但通過蛛絲馬跡,也同樣意識到,季平安與大周國師的聯繫,可能比所有人想象中更深。
屈楚臣與鍾桐君當即嘗試,通過“道經分頁”聯絡季平安。
但道經卻沉寂下來,無論發送什麼,都石沉大海,季平安就彷彿失蹤在所有人眼前一般。
在這種情況下,對方卻突兀出現在這裡,且掌控墨林畫卷,更似乎剛結束了一場觀天層次的廝殺……
這如何能不令他們一頭霧水?
而張僧瑤聽到這個名字,則是眉毛一挑,擡眼看向空中那三幅當年他於巔峰時期,親手畫出的《神女圖》,隱有恍然。
怪不得,自己隔着那麼遠,察覺到熟悉感……
原來是當年送給道門的《神女圖》,不知如何流轉到了欽天監手上,並傳給了這個所謂的“大周國師”的弟子手中麼……
張僧瑤死去的時候,國師還在打天下,雙方差距太大,那時的國師,還尚未能進入“畫聖”的眼中。
“有趣。”
張僧瑤嘴角上揚,望着那空中三尊神女,他忽然擡手一抓,無形力量瀰漫。
下一秒,季平安清晰地察覺到,他對三尊神女的控制力在飛快減弱!
似乎有某種力量,在試圖取走神女的操控權!
而衆所周知,墨林的畫卷,一旦被放出,只會接受捏碎畫軸之人的控制,就如破殼的雛鳥,會將第一個看到的人當做父母。
只有一種情況例外!
那就是作畫之人來爭奪!
正如眼下的情況,三幅神女圖,雖然是季平安捏碎放出的,但她們是張僧瑤當年親手畫出的。
所以,張僧瑤可以藉助這層聯繫,試圖爭奪控制權!
“難道……”
季平安先是一怔,繼而心中陡然劃破一道閃電。
他眼睛驟然明亮,死死盯着前方那名穿着灰撲撲,髒兮兮,染着墨汁的長袍,揹着一個裝滿畫軸的布袋,容貌普通,但氣質隱約曾見過的年輕畫師。
再聯繫高明鏡尊敬的姿態……心中一個名字,已經呼之欲出:
張僧瑤!
“是你!”
季平安心頭泛起層層漣漪,有關於離陽的記憶浮現。
記憶中,數百年前那個曾與自己行走江湖,癡於繪畫的死宅小畫師,電燈泡,後來面對門派覆滅危機,一朝擰碎百年積累畫作,放出漫天神佛,立地成聖的老朋友,身影逐漸與眼前之人重合。
好久不見……張僧瑤……季平安心中泛起喜悅與感慨。
緣之一字,果真,妙不可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