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傑!”孫元心中怒極,就要抽刀。
旁邊幾個劉宗敏的士兵急忙撲過來,將孫元的雙手按住。
高傑手下的衛兵也都同時亮出了兵刃。
“怎麼,你要同我動手?”高傑轉過頭來看着孫元:“咱們闖軍不禁私鬥,不過,得有人做個見證。你一個書生,挑戰我,未免不自量力。”
“孫師爺,不可。”有幾個士兵,賠笑着對高傑道:“高將軍,孫師爺無禮,還望你看在劉將軍面子上,原諒則個。”
孫元被人抱住,掙扎了幾下,突然冷靜下來:想我孫元,大好之軀,若是死在這裡,卻是不值。
咬着牙道:“素聞高將軍武藝高強,但孫元卻是不懼。”
高傑突然哈哈大笑,“鏗”一聲將腰刀收入鞘中,指着孫元道:“爲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竟不顧個人安危挑戰官長,鹵莽衝動,此爲不智。孫元啊孫元,看來我還是高看你了。以你這樣的性子,就算高傑今日不殺你,你也活不了多久。”
大笑聲中高傑轉身大步朝外面走去:“我當老劉新招攬的師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今日看來,不過是一個愣頭青,哈哈,等下見了老劉,非羞他一羞。”
這下不但孫元,就連抱着他的幾個劉宗敏手下也都氣得兩眼冒火。
“這個高傑……他孃的就是來故意抹咱們面子的!”一個士兵憤怒地叫了一聲。
“沒錯,這鳥人凡事都想壓咱們劉大哥一頭,端的可惡!”衆人都七嘴八舌地罵起娘來。
孫元這才明白,高傑剛纔是故意吃人肉,並殺了那女子。說起來,闖軍帶兵大將中,他和劉宗敏的地位僅次於闖王和闖將,爲了第三的位置,兩人平日間定然少不了明爭暗鬥。不但他們,兩人的手下也相互敵視。
農民軍的組織都比較鬆散,普通士兵只效忠於直接歸屬的統軍大將,玩的依舊是明朝軍隊家丁那一套。
剛纔高傑故意來這麼一手,這是要試探孫元這個劉宗敏未來師爺的成色。
這個高傑,果然是未來江北四鎮中勢力最強之人,這心智就比劉宗敏高上一個檔次。
看着高傑的背影,孫元心中憤怒的同時,也是若有所思:這個年代,只要能夠在史書上留下名字之人,沒有一個不是手段心志卓絕之輩。我同這些人相比,還是差了些火候啊!
又想起明日就要被劉宗敏裹脅出城,孫元心中煩悶,走出廳堂。
外面,院子裡的篝火早已熄滅,一地都是狼籍。但鳳陽的天空卻還在熊熊燃燒,天上的雪花落下來,彷彿都沾染了無邊的血腥和火光,變成了豔麗的紅色。看燃燒的方向,似乎是在皇興寺,農民軍開始對崇禎皇帝的祖墳下手了。
天空紅亮得近乎透明,光影下,鳳陽那殘破的房屋黑暗深沉,顯得無比蒼涼。
下午的時候只顧着喝酒,剛纔又折騰了半天,心情激盪。此刻的孫元只覺得頭疼欲裂,口中乾渴,肚子裡也餓得厲害。
喝了一口水,正要去尋些吃的,可一想起剛纔被高傑砍開的那顆腦袋,想起那紅色白色的豆腐腦一樣的東西,卻沒有任何食慾。
在外面立了半天,等到一身都變得冰涼,剛回屋準備繼續睡覺。突然間,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有人喝道:“進去,進去,識相些,知道該侍侯什麼人嗎?老實同你講,裡面是孫師爺,雖然入夥沒兩日,但甚得劉將軍信重。你若是侍侯好了他,一條命自然是保住了的,說不定將來還能跟着他享福呢!”
“小丁,你他娘動作還真快,這就幫師爺尋來一個女子?”
“是啊,是啊,不過,就怕你侍侯不下來,孫師爺的行貨跟驢一樣大。”又是一陣淫邪的鬨堂大笑。
“不要,不要,爹爹,爹爹!”一個女子的哭泣聲,聽起來有些耳熟。
不用問,定然是丁勝回來了。
孫元將門拉開,定睛看去,頓時大吃一驚。
這女子卻正是費洪的女兒,費二丫。
費二丫身上全是煙熏火燎的痕跡,一張俏臉滿是菸灰,但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卻很是醒目,裡面全是驚恐。
她的頭髮已經披散下來,被丁勝用一隻手扯着,也不知道是疼還是懼怕,眼淚不住落下。
費二丫竟然落到賊軍手裡,費洪犟驢子溫老三他們現在又怎麼樣了?
按說,這羣人都是軍漢,逃命的經驗豐富,鳳陽城昨夜亂成那樣,他們應該知道逃跑的。
也因爲如此,孫元也沒有提前通知他們離開這裡。一來,他對這羣人的武力還是很放心的;再則,就算提前告訴他們,他們也未必相信。
卻不想,就連二丫也被人俘虜了。
孫元心中禁不住一陣自責。
丁勝有心在孫元面前討好,笑道:“孫師爺,這他娘城中婦人雖多,可都是各營弟兄給搶了。但凡有些姿色的,也不知道被人上過多少次,而師爺你又不喜歡揀二手貨,這可就叫人爲難了。還好,這女子應該還是完壁,等下師爺不知道要如何感謝我丁勝?”
孫元強壓下心中的激盪,面無表情地說:“小丁,你想讓我怎麼感謝你?”
丁勝嘿嘿一笑,用沾滿人血的手抓了抓頭皮,一臉憨厚地笑道:“等下師爺你將宋公明被人關進監獄,又被那姓黃的賊子陷害的故事講全了就好。”
“對對對,那故事得講全了,否則太吊人胃口了。”其他闖軍士兵也大聲附和。
聽到孫元的聲音,先前還一直流淚的二丫猛地擡起頭,認出了孫元,吃驚地張大嘴欲喊。
孫元如何肯讓她叫出聲來,猛地衝上前去,一把捂住她的嘴,就朝屋裡拖,笑道:“講故事啊,改日吧!我已經半個月沒碰過女人,都快憋死了。”
然後,用腳將門踢上。
外面又是一陣大笑:“看把師爺色急得,哈哈,哈哈,原來讀書相公也喜歡這種調調兒。”
“人家也是男人。”
“還別說,現在這樣的孫師爺我喜歡,好生讓人親近。”
“就是,就是,這樣的孫師爺纔算是咱們弟兄啊!”
……
進得屋中,二丫開始劇烈掙扎起來,流着淚又踢又打,並有嘴咬着孫元的手心。
孫元如何肯讓她出聲,顯然,這個女孩子已經處於精神崩潰邊沿,又怕她說破自己同費洪等人的關係,只強自忍了。死死箍着二丫,在她耳邊不住低喝:“二丫,是我,你別叫,別叫。放心好了,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你爹爹他們呢?”
二丫還在動,外面的賊兵好象也沒有離開的架勢,都在外面笑鬧着偷聽裡面的動靜,說是要見識孫元驢一樣的物件。
見小丫頭還在歇斯底里地掙扎着,孫元也惱了,再顧不得那許多低喝:“你他娘給我安靜,既然你已經被賊軍給抓了,想來你爹爹他們也是不好。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死了也罷,我會找個機會將你送出城去的。如果你爹爹還活着,就告訴我他們在哪裡,或許還能救他們一命。聽明白沒有,如果明白了就點點頭。”
二丫聽孫元提起父親,總算平靜下來,點了點頭。
孫元鬆了一口氣,又小聲道:“我也是倒黴,被賊人抓了。他們見我是讀書人,要我入夥。爲了保命,無奈中我只得假意答應了。”然後,放開了二丫。
二丫“哇”一聲哭起來,又跪在地上:“爹……”
孫元朝她擺了擺手,一把扶起,示意說話小聲點。
外面的衆賊兵又都喝彩一聲:“孫師爺真厲害,草得人家連爹都叫出來了。”
二丫又羞又氣,壓地哭聲:“恩公,快救救我爹,我爹他們……快快……”
孫元被她哭得心中急噪,忍不住抓住她的臂膀使勁地搖晃,猙獰着臉低喝:“別哭了,冷靜點!”
對費洪這人孫元倒是不怎麼放在心上,對他懦弱的性子也非常看不起。可他手下的二十幾條漢子卻很讓人眼熱,這些人可都是上過戰場的低級軍官,又是稀缺的火槍手。只要拿過來,一個營的部隊架子就算是搭起來了。
有了這個基礎,以後自己組建軍隊就簡單多了。否則,這麼多幹部,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時間去培養?
看到孫元可怕的表情,二丫的話總算說囫圇了:“昨夜鳳陽大亂,爹爹和犟驢子他們一看,就知道有賊人進城了,立即收拾好行裝,準備離開這裡。等到天亮的時候,爹爹他們已經出了城。可半路上,爹爹卻說恩公你還在城裡,如果城破,恩公你只怕要陷在裡面。看城中的情形,估計裡面的賊人也不多。做人都知恩圖報,就帶着大家又調頭回城來通知恩公。卻不想,恩公的船隊已經走了,而賊人大軍已經進城,我們就被堵在城裡。”
“沒辦法,我們只能躲進了城中的一座小院子裡,整整一天,大家都是粒米未進。”
“爹爹大病初癒,如何經得起餓。二丫心中難過,乘着夜色,就偷偷開門想去尋些吃的。可一開門,就跟一隊賊軍撞在了一起,二丫就被人捉了。現在,爹爹的院子也被圍了,也不知道現在如何。”
說到這裡,二丫又哇一聲哭起來,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恩公,既然你是他們的師爺,救救爹,救救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