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算各鎮大軍都配合你,王允成,你真有把握將咱家平安地送進濟南城中去嗎?”高起潛森然問。
王允成也不廢話,深深一揖:“末將敢用性命擔保,翌日當一馬當先。若我川軍做戰不利,請公公行軍法砍了我的腦袋。”
“你他媽的腦袋值幾個錢,就算砍了你,我哥兩若是有個三長亂短,又找誰去?”高錦一聽說要親自衝鋒陷陣,臉都白了。
高起潛倒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咱家相信你,就全拜託王將軍了。如今,咱家只有這一條路可走。如果進不了濟南,將來朝廷追究起盧象升陣亡,追究喪師失地的責任,咱家也免不得到刑場上走一遭,拼了!”
看着王允成告辭而去的背影,高錦依舊嚇得厲害,結巴地對高起潛道:“大哥,你就相信這姓王的軍痞?”
“不信他又能如何,難道你還有其他好法子?”高起潛道:“這個姓王的已經屢屢在咱家面前說他的川軍比起孫元那賊子的寧鄉軍只強不弱。雖然他的話要打些折扣,可但凡有川軍有寧鄉軍的兩三成本事,這濟南咱們弟兄就進得去。”
高錦:“孫小賊的寧鄉軍真的如哥哥所說那麼厲害?”
“很強,和建奴一樣強。”
這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高錦面色大變。
高起潛:“而且,咱家看得出來這個王允成很有野心。這人有野心不怕,有野心的人都是有本事的。阿弟,實話對你說,咱們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今次只能奮起一搏,死中求活,再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高錦:“哥哥,咱們兄弟二人今次拼一次好了。”
其實,讓其他個各鎮兵馬全力配合王允成,然後殺進濟南城去,高起潛還是有幾分信心的。
正在這個時候,高錦突然想起一事:“哥啊,關寧、薊鎮再加上宣大、太原,兵勢是壯。可山東軍人馬也不少啊,而且,咱們是客,人家是主。客隨主便也是軍中舊制,雖說要壓住劉澤清也不難,畢竟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總兵。問題是,徵調民夫和糧草都要落實在山東一地,若是這人給你我弟兄搗亂,又或者畏懼建奴,不配合哥哥你的進軍計劃,須有許多麻煩。”
“此事你也不要憂慮。”高起潛只淡淡一笑,突然問:“高錦,自你家娘子前年去世之後,可想過續絃?”
“哥哥爲什麼問起這事?”高錦一呆:“我是自在慣了的,以咱的權勢,什麼樣的女人弄不到手,又何必找個女主人回家管束着?”
明朝並不像現代人所想象的那樣男尊女卑,丈夫在家裡一言九鼎,做妻子的只有俯首聽命的份兒。在上流社會,家中的女主人都出身名門望族,丈夫也不敢輕易得罪。家中大小事務,以及財務人事,都由女主人說了算。丈夫即便再討厭妻子,若是沒有七出大罪,也沒辦法休妻。而且,丈夫要想納妾,如果正妻不點頭,也沒有任何可能。
高錦以前的妻子乃是朝中一個正七品官員的女兒,孃家還算是說得上話的,將他管得死死的,讓他吃盡了苦頭。
他如今好歹也是有了個世襲錦衣衛百戶的武勳,又有是高起潛這個哥哥,他的婚姻也不是自己能夠做主的。並不是隨便找一個普通女子,就能娶回家裡的。
他這個人浪蕩慣了,老婆一死,立即就娶了十幾房小妾,正爽利着呢,如何肯再續絃,平白給自己套上一道枷鎖?
“越發說得不成話了。”高起潛道:“如今正好有一門合適的親事,前日,劉澤清來訪,說起他有一十三歲的女兒正待字閨中。”
“啊,哥哥你讓我娶劉總兵的女兒?”高錦心中大大不快:“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子身子都沒長開,又何滋味?這女人,還得十八佳年華,有胸有屁股纔夠滋味。再說,那姓劉的女兒生得什麼模樣,是美是醜,鬼才知道。弟弟我還不容易逃出牢籠,怎肯再鑽進去。依我看來,這人,尤其是有錢有勢之後,根本就不該成親。有錢,夜夜新郎……”
“混帳,不成器的東西!”高起潛大怒,一巴掌拍在案上:“咱們現在不是要讓劉澤清全力配合嗎,若沒有他,還談什麼進濟南?我以前也是太寵你了,凡事都讓着你,今次須由不得你。事情就這麼定了,咱家明日就派人過去下聘。不過是叫你娶個女子而已,又不是要你的命。這次若是不能立下這潑天也似的功勞,咱們弟兄就是一個死字。”
見哥哥難得地一臉森然,高錦心中突然懼了,訥訥道:“反正我的事情都是由哥你做主的,別說娶劉澤清的女兒,就算是娶豬娶狗,我也不敢反抗,大不了請個菩薩回家供着就是了。這劉澤清我瞧得明白,就是個老奸巨滑的小人,他會白白送咱們一個女兒?”
見高錦點頭,高起潛面色好看點:“又說胡話,你是我們高家唯一的血脈,咱家怎麼可能讓你娶豬娶狗。你倒是看得明白,劉擇清這人,嘿嘿,四下結善緣,不外是想在朝中攀上一棵大樹。他想要登、萊軍鎮的指揮權。嘿嘿,拿下這兩個軍鎮,他的勢力就大了。這鳥人,還真正想當山東王了。”
“如此也好,且應了這門親事,山東軍就算是弄妥了,算是一個好的開頭,此事大有可爲。濟南,咱家得先他人一步進入。”
至於進城之後,守住濟南在高起潛看來也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建奴從未有拿下一座堅城的記錄,這次也應該不會例外。
可他萬萬沒想到,其實,在真實的歷史上,崇禎十一年清兵的這次入關之後,戰法已經發生了不少的變化。清軍部隊中充實了大量有着火器使用和攻堅經驗的漢軍旗降卒,尤其是孔有德舊部。
以往大明朝那些雄關金城,在火炮和火藥面前已經不值一提。
在真實的歷史上,其中濟南早在一天前就已經陷落了。之所以還堅持到現在,那是因爲孔部在泊頭鎮已被寧鄉軍擊潰,沒辦法加入濟南戰場。
如今,若是孔兆將清兵中的火炮手訓練完畢,又教授他們攻城之法,濟南也一樣守不住。相比起真實的歷史,陷落的時間不過是推後一段時間罷了。
可憐高起潛還做着拼死殺進濟南,然後端坐釣魚臺,等清軍自行撤兵的美夢。
就算進得城中,高公公估計也會在城破後戰死在戰場上。
這個大概是局中人的歷史侷限性吧?
山東軍已經不成問題,如今,擺在高起潛面前最主要的問題是,如何讓其他軍鎮的人都聽自己調遣,掩護川軍。
關寧軍自己經營多年,可下面的人都是頭生反骨,不值得信任。至於宣大鎮的陳新甲,他是楊嗣昌的人,也調動不了。
現在,唯一的法子是說服洪老亨。洪承疇手握尚方寶劍,總督天下援兵,到時候,他只需下一道命令就是了。
可這傢伙乃是正牌兩榜進士出身,不是一個好對付的人,到時候,不知道要讓出多少利。
高起潛依舊揹着手在大帳中慢慢轉着圈子,思索着該如何打動這個洪總制。
走了半天,他猛地站定,已有了主意。回頭吩咐手下小太監:“明日卯時就來叫早,備下快馬……不,馬上備馬,咱家現在就要入德州。”
內閣東閣大學士入住劉澤清府對劉總兵而言可謂是無上的榮耀,這一時期的劉澤清還不是南明時那樣乃是跺一跺腳,整個朝堂都會顫三上顫的大軍頭。
實際上,在這一時期,明軍地位最高的乃是九邊重鎮,朝廷的人力物力和政策首先向九邊傾斜。接下來,才輪得到如盧象升的天雄軍和洪承疇、孫傳庭的陝西秦軍。這些部隊都是內戰起時新建之軍,原本在帝國的軍界也排不上號。可這兩支軍隊的統帥可都是掛着尚書頭銜,手握尚方寶劍的正二品大員,手眼通天。所以,也得到了朝廷的認可。
相比之下,如山東兵這樣的地方部隊,在大明軍界中根本就排不上號。
他劉澤清也就是崇禎九年時得了盧象升之命,帶山東軍守住黃河渡口防備高迎祥北逃時露過一次臉,這才讓朝廷知道有這麼一個人。
這次,又遇到清兵入寇山東。這讓劉總兵猛地意識到,這是一個結交各路大人物的良機。就算不能討好,也能混個臉熟不是。
於是,劉澤清就殷勤地將各位大人個各位將軍們接進自己府中,好生侍侯着。
他這個心思,孫元如何不清楚。心中只是嘆息:敵人都打到家裡來了,劉澤清你不但不想辦法抵抗,還想着如何結交朝中大員。這大明朝的武將們,打仗不成,可卻非常會當官啊!
既然劉閣老進了自己家門,劉澤清自然要大擺宴席宴請各路人馬。
當夜,山東巡撫顏繼祖帶着德州知州和躲在德州的各地知府知縣過來赴宴,關寧、宣大各鎮的將軍們也過來了。只少了洪承疇和宣大總督陳新甲。
陳新甲和劉閣老本就有仇,如今又住在城外軍營裡,也懶得尿劉宇亮。
至於洪承疇則自重身份,推說軍務繁忙,不克成行。明日軍議時,再與劉相會晤。
這讓孫元有些失望,洪承疇是歷史上有名的大漢奸,對於此人,孫元又是鄙夷又是好奇。不過,做漢奸是他很久以後的事情。現在的洪老亨也算是明朝的擎天一柱,最能打仗的幾個統帥之一。真說起統帥才能,孫元不得不承認,其人的還在盧象升之上。他收拾農民軍的幾仗,就打得可圈可點。作爲一個穿越者,孫元對歷史名人還是非常想親自看上一眼的。否則,豈不白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