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元苦笑,指了指四周正在忙碌修葺城防工具的軍民,又指了指城下的闖軍連忙的營帳:“大戰在即,孫元身爲朝廷千戶軍官,如何肯臨陣退縮。此城陷落,與我等奮戰兩日的軍民只怕都要陷於戰火,叫孫元於心何忍?自是要同城中百姓同存共亡。”
一想倒城破之後的慘狀,他心中難過起來。
朱玄水一拱手:“孫將軍爲國爲民不惜身,朱玄水感佩之極。不過,國家正是用人之際,將軍一己安危身系寧鄉軍兩萬多軍戶。又身系盧督師的厚望,如何能輕言放棄,自該留待用用之身,報效國家,報效君父。”
他心中頗不以爲然,其實,朱玄水也看得出來,孫元和自己一樣都是野心勃勃,道德那個……很是敗壞之輩……爲了活命,爲了自己的利益,泗州城百姓的死活對他們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朱玄水心中也是好笑:好你個孫元,在我面前裝什麼呀。大家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你在我面前說什麼搜神記啊?
“孫元你是不是擔心明日城破的時候,咱們困在這城頭,兵荒馬亂沒辦法離開?”朱玄水也懶得同孫元說廢話,徑直問。
孫元:“朱千戶若想離開,現在就可以走,孫元絕不離開泗州……對了,你可有什麼法子?”
他心中一動,這個朱玄水老奸巨滑,或許他有法子。
朱玄水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能有什麼法子,大不了明日一見情形不對,咱們殺開一條血路轉進就是了。我現在可是你的監軍,若是就這麼走了。滁州大捷朝廷的封賞還沒下來,你如果戰死在這裡,我怎麼辦,那不是白忙乎一場嗎?”
“殺開血路……怕是沒那麼容易……”孫元沉吟。
朱玄水:“孫元你放心,我寧鄉軍都是敢戰的虎賁。”
孫元翻了翻白眼,這寧鄉軍什麼時候成了朱副千戶的了。
朱玄水繼續道:“滁州一戰,咱們可是打出威風來了,賊軍一見寧鄉軍就腳肚子打顫。這次來泗州,你的親衛都是一人雙馬,到時候要想殺出重圍也不難。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朱玄水:“只不過我們的裝備差了點,放心好了,我已經以要上城防守爲由向楊知州借了三十套鐵甲,三十套棉甲。這兩日若不是咱們幫忙,這城早就被賊人攻破了,楊知州自然很樂意將鎧甲借給咱們。到時候,我等一人雙甲,又有快馬,等到城一破,要殺出去也不太難。”
在熱兵器沒有普及之前,一具上好鐵甲可是保命的本錢。更何況一人雙甲,敵人的羽箭射到身上連皮毛都傷不了。三十騎鐵騎,那就是一個小型裝甲部隊,到時候城中一亂,只怕沒人能攔得住自己。
聽到這裡,孫元鬆了一口氣:“朱千戶有心了。”
見孫元如此痛快地就答應了自己的佈置,朱玄水又想起自己女兒朱汀看他時含情脈脈的目光,心中更是不爽快。
女兒是自己的心頭肉,年紀一大把,又是男兒性格,若是有人能看得上她,且有是一個前途遠大青年俊傑,他這個做父親的心中歡喜還來不及。
可這個孫元實在可惡,既然喜歡汀兒,自來求親就是,卻爲何要私下撩撥?
我朱玄水好歹也是勳貴子弟,血管裡說不準還流着太祖爺的血,你這廝幹出這種事來,我以後還怎麼見人。
心中就冷笑:這小賊口中說得義正詞嚴,前頭還說要於泗州城共存亡,可一但聽到有逃生的機會,比誰都熱心,這鳥人在這種即將到來的亂世中只怕比誰都活得長。
朱千戶點點頭:“那我就去尋楊知州,孫元,你等下也同士卒們交代一下這事,讓大家做好準備。”
說完,就要朝城下跑去,尋那楊知州借鎧甲。
“等等。”孫元一把拉住朱玄水。
朱玄水:“孫元你可有其他事?”
孫元低聲道:“等下你見了楊知州,就說最多還有一天這泗州就要破了。”
朱玄水:“又如何?”
孫元:“你就說,要想守住泗州,得開了府庫,拿出裡面的財貨犒賞士卒。你開了府庫之後,找家大商賈,將裡面的庫銀換成黃金、珠翠、古董等易於攜帶的細軟。”
朱玄水一呆,旋即漲紅了麪皮,壓着心頭的火氣:“這太下作了,朱某人可做不出來。”這他娘泗州都要被賊人攻陷了,到時候也不知道有多少軍民要死在戰火之中。螻蟻尚且偷生,咱們逃跑誰也不好說什麼。可臨走之前還想撈上一把,未免太惡劣了點吧?難道那些粘血的金銀,你能使得安心?
孫元可沒有這麼心理負擔,道:“反正城破之後府庫裡的庫銀都會落到賊人手中,咱們若不取了,豈不是資敵?朱千戶你放心好,到時候咱們二八開,你二我八。”
“告辭!”朱玄水雖然人品不好,可也不至於無恥成這樣,鐵青着臉拂袖而去。
“三七,三七,你三我七。”
等到朱副千戶離開,又在城上巡視了半天,正坐在地上吃晚飯,天還亮着,天邊的晚霞紅得耀眼。已是初春,白天越發地長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四個士卒披頭散髮地跑上城來:“將軍,將軍。”
聲音裡充滿了憤怒和不甘。
孫元定睛看去,卻正是自己帶到泗州的親衛。
還沒等孫元放下碗站起來,那死人就撲通一聲跪在他的面前,不住磕頭,低聲哭泣:“將軍,咱們這次可被人欺負得狠了。”
這四人衣裳破爛,面上身上全是傷痕,其中一人還被人用刀子砍傷了肩膀,紗布裡不斷有血沁出來。
孫元吃了一驚:“怎麼回事?”
“將軍,將軍……方日昌那狗賊帶了好多人過來,將咱們的戰馬都搶了去。說是……”
“說是什麼?”孫元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沒有了馬,明日又如何能夠從這座危城中逃出去?
耳邊,四個士兵的聲音變得朦朧起來:“方賊先前帶了幾十個人過來,說是他明日要出城與賊軍死戰。要徵用咱們的戰馬……我等自然不肯……方賊就翻了臉……賊子有幾十人……又如何是他們的對手……都被打得吐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