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孫元和朱汀抱在一起,費洪慌忙將頭轉到一邊,神色怪怪的。
孫元滿腔子的柔情蜜意瞬間被費洪給打攪了,只得無奈地同朱汀分開。
朱汀“啊”一聲:“爹爹總算回來了,我也要去。”
她剛纔被費洪看到這丟人的一幕,窘迫地躲到孫元身後。可她腿實在太長,個子實在太高,站在那裡比孫元還高半個頭,又如何藏得住身形。
“盧督師的大軍到了。”孫元一陣振奮,他也沒想到明朝剿賊大軍來得如此之快,這才五天不到,就到了來安。
據他往日所知,明朝軍隊的行軍速度說句實在話,比起蝸牛好不了多少。每日大約只行二十來里路,就會安營紮寨,等明天再說。這是因爲,按照明朝制度,大軍出征,地方官府有責任爲軍隊提供伙食草料。軍隊爲了節約糧秣,一天之內只會穿越一個縣城,爲的就是就地解決一日三餐。若是走得快了,那可是要自己掏腰包的。所以,明朝士兵行軍的基本原則是踩着飯點,而不是其他。
這次盧象升來得如此之快,看樣子,這盧大人倒是個精明強幹的人物。
孫元雖然擊潰了劉宗敏的前鋒營,可以想象,農民軍必然大爲鎮恐。但可以預料的時候,賊軍必然強力報復。而且,滁州有是東南戰局的要點,勢在必爭。若賊軍全力來功,孫元不認爲自己還有那個好運氣半路設伏,再贏一場。
到時候,若滁州失陷,自己所立的功勞就要付之流水了。搞不好,還得將整個寧鄉軍賠進去。一千對三十萬,可能嗎?
現在好了,盧象升終於來了,這也讓孫元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孫元回頭關切地看着朱汀:“朱小姐,你身上帶傷,如何騎得了馬,還是在這裡等着吧。最多兩日,你就能父女團圓,不用急。”
朱汀卻是不滿地瞪了孫元一眼,冷哼道:“自己的傷自己清楚,早已經好得完全了。若說起騎馬,我的騎術你也不是不清楚。與我比起來,你在馬上簡直就是個三歲小娃娃。”
說着就對那馬伕喝道:“給戰馬裝上轡頭、鞍子,我騎一圈看看。”
孫元和費洪同時叫道:“不可!”
大半夜的,這姑娘騎了馬在軍中亂闖,炸了營可就麻煩了。寧鄉軍軍紀嚴明,倒是不怕,可營中卻有數萬俘虜,這幾日都處於驚恐之中,可謂是一點就着,誰也不敢保證他們受驚之後會亂成什麼樣子。
孫元投降了:“朱姑娘若要去,自去就是,明日午時,我們一道去來安就是了。”
朱汀大喜:“太好了,我先回去收拾形狀。”
就矯健地跑遠了,看到她充滿青春活力的腰枝,想起剛纔的旖旎風光,孫元的心有不爭氣地跳起來。恍惚中,他彷彿又回到了現代世界,回到了大學之中。
那一年,前世的孫元才二十出頭,還不是後來那個圓滑的小白領、小老闆。
那一年,他瘋狂地暗戀上校籃球隊的女隊長,常常一個人偷看她訓練、比賽。她和朱汀一樣,青春陽光,叫人看得心中暖和。
後來……也沒有後來了。
費洪依舊是一臉玩味的笑容,倒叫孫元有些不好意思。他心中有鬼,乾咳一聲:“老費,你什麼表情?”
費洪:“將軍做事,果然是深謀遠慮。”
孫元不解:“你的話我怎麼聽不明白。”
費洪長嘆一聲:“去年我等殺了雷泰滿門,這樁血案隨着將軍在清流關立下絕世功勞,自然算不得什麼。但在寧鄉的時候,咱們又殺了四個錦衣衛力士,同朱千戶結下大仇。不同於雷泰,朱千戶可是正經的錦衣衛千戶,可惹不起。還是將軍你想得周到,在清流關的時候就看了朱姑娘的身子,如今朱姑娘已經是非你不嫁。這下,仇人變成親家,當真是花好月圓了。將軍這一手,高,實在是高。”
說到這裡,費洪已經將孫元佩服到五體投地了。
孫元瞠目結舌,費洪這話聽起來味道怎麼怪怪的。倒成了我孫元蓄謀已久,處心積慮去勾引那朱汀,使得一手好美男計。
愛情是一件美好的東西,落他他口中,怎麼就變得庸俗了呢?
費洪面上的敬服之色更甚:“這可是個美事啊,將軍你在官場上沒有臂膊,如今若有錦衣衛在背後提你撐腰,以後也不會再有人來找你麻煩了,對於將軍和我寧鄉軍的前程也大有好處。”
孫元沒好氣地說:“老費,你就不能不提這事嗎?”
費洪難得得絮叨起來:“將軍,朱姑娘雖然高得不象話,一個女孩子家,操刀弄槍的。可咱們是軍戶,軍戶女子同外間自不一樣。朱姑娘武藝高強,下面的軍漢極是敬佩。她又是勳貴子弟家的小姐,若做了寧鄉軍的主母,大家也是心服。韶夫人的出身畢竟……”
孫元無奈,只得打斷費洪,將話題岔到一邊:“對了,既然起這麼早,大家也沒有心思在回去睡覺,索性聊聊。有兩件事,一是這次繳獲了不少馬匹,乾脆組建一支斥候騎兵;其次,這麼多俘虜,將來如何安置,也得拿出一個章程來。”
見孫元說起正事,費洪想了想,說:“先說斥候騎兵的事情,這次繳獲了一千頭騾馬,但能用的戰馬不過數百,且正如剛纔朱姑娘所說。這些戰馬都是被賊軍拿來當馱馬使廢了的,得重新訓練,而且,咱們又不是騎兵出身,對於這事卻是兩眼一抹黑。至於這一萬多流民,倒是好辦。”
“你說,你說。”
費洪:“這一萬多人當中多是老弱,其中可用的青壯不過數千,乾脆將我寧鄉軍擴編一倍。至於其他人,帶回寧鄉做軍戶好了。只是,寧鄉地方窮,怕是養不了這麼多人。”
孫元:“俘虜們還是必須帶回去的,這些人多是河南山西流民,就算放了他們,也沒辦法回家,說不好又重新跑回賊軍那裡去了。這幾日,老是將他們當成俘虜看管着,日子久了,難免人心不安,要生出事來。不如問問他們想不想做我的軍戶,若同意,等戰事一結束就隨我們一道回寧鄉,若不肯,自去就是了。”
費洪:“他們自然是肯的,這年頭,但凡有條活路,也沒人肯去做反賊。而且,這一萬多人當中大多是被裹脅過來的百姓。”
“至於養活不了這麼多人的問題,以後再說吧,總歸能想出法子來。”
費洪:“這倒是。”
孫元:“關於騎兵的問題,我想,這麼多俘虜中總能挑出一百個騎得了戰馬的人吧,據說裡面有不少曾經的山陝邊軍,可補充進斥候隊裡。擴編軍隊的事情,馬上就辦。先招一千有戰鬥經驗的俘虜編進我軍吧!”
費洪吃了一驚:“現在就編?”
“對,費洪你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妥?”
“沒那麼多火槍啊,總不可能叫他們空着手上陣吧?再說,俘虜們又沒有經過訓練,倉促編進我軍,人數是增加了一倍,可戰鬥力下滑得厲害,以後還怎麼打仗?”
“我說過要將俘虜全部編爲火槍兵嗎?”孫元笑眯眯地反問費洪。
費洪:“我寧鄉軍能打,那是因爲我們的火槍犀利,我們的火器戰術當世第一。不過軍隊不擴編火槍手,咱們同一般的衛所軍隊又有什麼區別?”
這個費洪,還是犯了經驗主義的錯啊!孫元心中感慨一聲,以前費洪在太原邊軍火器具營中火槍手的時候,明軍的火器營也就是一個擺設,火槍手碰到別的兄弟軍隊,自覺矮上一頭。所以,當初孫元編練新軍的時候,他諸若勸戒,說火槍手在戰場上完全沒有用處,不如不設。
如今,取得了清流關大捷之後,看到火器在戰場上巨大的威力之後,費洪又從火槍兵的反對者,搖身一邊成爲忠實的捍衛者。
這人,簡直就沒立場。
孫元嚴肅地說:“費洪你說錯了,我寧鄉軍之強,強在軍紀,強在令行禁止,強在軍中的一言一行都有嚴格的規定,這纔是我們強大的原因,而不是因爲我們使用了火槍。實際上,清流關一戰我們打得很差勁。”
費洪瞠目結舌:“這還叫差勁?”
孫元:“老費你想想,如果換成其他軍隊,一千一百人馬,傷亡三百,都快三成了,估計早就已經崩潰,咱們之所以能夠堅持下來,還不是因爲軍隊有紀律在。突然襲擊,敵人已經徹底崩潰,咱們還傷亡了這麼多人,這仗無論如何都不算漂亮。如果不是突襲,咱們和敵人面對面擺開陣勢較量,你來費敢誇口說一定能贏。你再仔細想想,那一仗咱們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聽孫元這一提醒,費洪皺着眉頭想了半天,突然“啊”一聲:“明白了,我軍在深入敵陣之後,因爲火槍短,肉搏卻是不成的,即便陣形再嚴整,也無法抵抗敵人的攻擊。也就是說,一旦敵人靠近,單憑射擊和刺刀根本不足以將敵人阻擋在大陣之前。”
“費洪你終於明白我在說什麼了?”不愧是邊軍老卒,孫元欣慰地點了點頭。
實際上,用強大的火力擊潰敵人的人海戰術,至少也得等到一次大戰機槍出現之前。
機槍的出現,使得戰爭的形態發生了巨大變化。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排着整齊陣勢的進攻等同與自殺。
於是,壕塹戰出現了,騎兵退出歷史舞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