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能手刃阿濟格,可好歹也是獲取了一場空前勝利。
只要贏了就好。
很快戰果就清點出來了,陸戰隊十位數的傷亡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計。至於清軍的損失就大了,按照送上了的數字看,先前天門山上有清軍七千一百餘人。其中,建奴一千,尚可喜軍一百五十餘人,關寧軍五千多。
打了一天一夜,艦炮轟死的和海軍陸戰隊殺死的清軍有三千兩百來人,其餘三千多人都做了寧鄉軍的俘虜。
說來也怪,這場血戰建奴根本就沒死多少人,到現在還有七百來人活着。在陸戰隊上山時,都躲在山上的各個角落,被陸戰隊士兵一搜,直接放棄抵抗,舉手投降。寧鄉軍這場近乎零傷亡的戰鬥已經徹底毀滅了他們的勇氣和戰鬥意志。其實,八旗軍也是人,在面臨絕望的時候,一樣會膽怯懦弱。
中軍帳篷裡,王老頭因爲身上有傷,已經回帳篷休息去了。羅全有笑着將數字一一稟告方惟,又問:“司令官,這麼多俘虜該怎麼弄?”
方惟:“按說,如何處置俘虜,咱們也沒有這個權限,需先解送到侯爺那裡,由他老人家定度。可侯爺現在正在揚州同多鐸決戰,也沒空料理這邊的俘虜。”
羅全有:“是啊,這麼多敵人,帶着也是麻煩,還得供他們吃喝。而且,現在是戰爭期間,鬼知道他們會不會發生騷亂。要不,都把他們給殺了。倒也方便,直接弄個萬人坑,或者扔長江裡餵魚。”
方惟搖頭:“不能殺。”作爲孫元曾經的貼身侍衛,他自然是十分清楚侯爺的心思的。侯爺雖然不反對殺俘,可你殺也要殺得有道理。如果胡亂殺人,他老人家會非常反感的。如今,江南戰事已平,再濫殺無辜,實在是有幹天和,搞不好會被侯爺的斥責。
羅全有:“難不成還要將這些俘虜都交給朝廷,他奶奶的,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是不能交給朝廷,咱們又不欠留都小朝廷什麼。”方惟淡淡道:“關寧軍好歹也是能打的,如果送去南京,稍微整頓一下,又是一支強兵,壯大別人的事情,我卻是不肯做的。所以,這些關寧軍就先帶在船上,先整訓一陣子。我再請求侯爺充實在陸戰隊中,實在不行,派出幹部,單成一軍。將來無論是對朝鮮還是對日本用兵,他們還是可以打一打的。”
羅全有大喜:“這個主意好,我海軍陸戰隊要這些人。”誰會嫌自己的兵多呢?而且,關寧軍的軍官都已經被阿濟格這個瘋子殺了個精光,一張白紙好畫圖。
他又問:“那七百多韃子呢,殺他們總沒什麼問題吧?”
“不殺。”方惟打了個哈欠:“我倒是想將這幾百人組織一下。”
“招降他們,不可能吧?”羅全有不住搖頭。
“也不算招降,我現在也說不清楚,等以後捋一捋有個成熟的意見之後再稟告侯爺。”方惟:“我想將這些韃子送去南洋,讓他們到爪窪一帶和野人們打。”
“哈哈,這個主意好。”羅全有大喜:“咱們海軍陸戰隊在南洋的叢林裡小吃過虧,那地方山高林密,他孃的就是個洪荒,我軍也不耐煩去經略,讓建奴同野人狗咬狗正好。”
“也不算狗咬狗,或者讓建奴到南洋送死啦!”一向嚴肅的大方難得地開起了玩笑,用廣府話道:“天父佐證,我這是真心爲建州人着想。天下就要大同,也就是三五年的事情。建州軍還是能打的,讓他們去南方開疆拓土正合適。爪窪、呂宋那些食人生番委實可惡,那些撲街崽就該讓建奴收拾。”
羅全有:“司令官,還有一事。”
“你說。”
羅全有:“王閣老將阿濟格和吳三桂都要去了。”說起這事,他有些鬱悶:“他是當朝內閣輔臣,咱們沒一人比他官大。而且,老頭又一把年紀,他硬要搶,大家拿他也沒有辦法。畢竟此事涉及頗大,末將特來稟告。”
“他拿這三個賊子的腦袋去做什麼?”方惟好奇地問。
羅全有:“還不是向朝廷表功,這王老頭人品低劣。聽說在大勝關一戰尿了褲子,差點讓鄭森的中軍崩潰。也是他的運氣,若非是上了咱們的船,平白得了這戰功,回南京估計也沒臉再見世人。無論如何,他的閣臣一職是當不下去了。現在可好,不但在咱們這裡被加神仙救回一命,還平白弄了這天大功勞。這樣的小人……末將深爲不齒。”
“哈哈,運氣這種東西來是天意,上帝的安排,誰也沒有辦法。或許,這是天父的意志吧!”方惟大笑起來:“罷了,咱們拿這三人的腦袋來也沒什麼用處。飛鴿傳書給侯爺,就說我已全殲阿濟格部,砍下了他的腦袋……不,阿濟格的腦袋還是要拿回來的,送去揚州,或許能夠派上用場,到時候,只需將阿濟格的腦袋在侯爺的轅門上一掛,多鐸就沒士氣了,你好好同王閣老說說。”
羅全有無所謂地說:“又有什麼好說的,直接討要回來就是,那東西又不是他的。真惹惱了我,別說他是宰相,就算是皇帝小兒,咱一樣揍。奶奶的,弘光小兒無德無能,若非有咱們,此刻南京只怕已經陷落敵手了。真叫我說,咱們索性殺去南京,開了城門,奪了那鳥位,扶侯爺做萬歲天子,我等也好謀一個開國元勳,公侯萬代。”
他這話已經說出了寧鄉軍大多軍官的心聲,是啊,侯爺也不過是一鎮總兵官,就算寧鄉軍戰功再多,大家最後也就做個副總兵。那不成前程還能大過侯爺,還真不如反了,到時候,也不知道軍鎮中要出多少公侯,豈不強似給朱家打工。
“恩,對了。”對於羅全有的悖逆之言,大方不置可否,道:“等下你見王閣老的時候,帶個火夫過去,要手藝好的那種。龍腦冰片麝香什麼的,也弄些去。”
羅全有一呆:“弄個火夫過去做什麼?”
大方回答說:“老王畢竟是把年紀了,好不容易被加西亞神父救回來,若再出點好歹,也是不美。他成天抱着三個腦袋,這麼熱的天,不怕臭嗎?若是腐爛了,染了瘟疫可如何是好。索性派過火夫過去,將這三顆頭顱醃了。”
“哈哈,方司令官這是要做臘肉啊!”羅全有忍俊不禁:“又不是弄吃的,派個火夫過去,未免有些過了。而且,真做成臘肉,怕就怕看不出相貌來,屬下倒有個主意。”
方惟:“你說。”
羅全有:“我所在的軍艦上有一個吐蕃來的喇嘛……恩,也不算是喇嘛,他現在已經加入了我們海軍。這小子以前在烏司藏都司好好當他的和尚不好嗎,偏偏要跑印度去朝聖,結果在聶拉木被人虜了,送去了孟買,賣給西洋白皮爲奴。後來輾轉到南洋被我軍解救,就加入了寧鄉水師,平日裡在船上做書記官。”
方惟:“此人的經歷倒也坎坷,不過,一個喇嘛同此事又有什麼關係?”
羅全有:“司令官閣下,你大約還不知道,吐蕃那邊如今還實行的是如同建奴一樣的農奴制度,所有百姓都隸屬於奴隸主,乃是他們的私產。農奴主對手下的農奴極爲苛刻殘酷,動輒就取人性命。而且,農奴主還喜歡剝人皮做鼓,以股骨爲鼓槌、以人頭爲法器。這個喇嘛看得多了,自然就會了。我曾經聽他說過,說這製作人頭髮器最難的一點是要取出裡面的腦子。否則,一旦腐爛膨脹就麻煩了。因此,製作的時候,先要用鉤子伸進口中,將腦子一點一點從裡面鉤出來……”
“別說了……”方惟抽了一口冷氣:“不討論這事,你就將那個藏和尚帶去給王閣老好了。”
夜已經很深了,雖然被方惟要走了阿濟格的腦袋讓他有些不開心,但王閣老還是處於極度的亢奮之中。
旁邊那個烏斯藏都司來的和尚正在忙碌地整治着吳三桂和尚可喜兩人的腦袋,滿帳瀰漫着中藥的味道,看得久了也不覺得噁心。
蠟燭很亮,老王正坐在桌前奮筆疾書。
沒錯,他正在寫捷報,等到那兩個大漢奸的腦袋弄好,就會派快船直接送去南京,送到天子的御案之前。
生活在關閉一扇門的同時,又會爲你打開另外一扇窗戶,這邊風景更好。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朱大典,小人,你不是要上摺子彈劾老夫嗎,又想過老夫人今日卻立下如此絕世功勞嗎?
……
在摺子上,王鐸先將此戰的經過從頭到尾,每一個細節都詳細地說了一遍,其中自然對自己的豐功偉績運籌帷幄大吹特吹,且花了大量筆墨描述自己親自登艇冒着敵人炮火第一個登上天門碼頭那一幕。
當然,在摺子里老王還是順帶着提了一句寧鄉海軍的功勞,但這不是重點。
軍隊要想打勝仗,沒有一個合格的統帥行嗎?如果不是老夫衝鋒在前,寧鄉軍士卒士氣大振,這一仗能贏嗎?
對於大勝關之戰自己臨陣脫逃,老王辯解說自己是看到建奴大敗之餘就要西躥,怕他們爲霍湖廣,這才急衝衝朝寧鄉軍水師船上跑去,準備組織水軍在前頭攔截敵軍。
怪就怪朱大典無能,鄭森治軍不嚴,老臣一跑,他們也跟着亂了起來,若不是老夫臨機決斷,下令水師登陸夾擊阿濟格,說不定朱大典的腦袋都被建奴砍下來了。
因此,依臣之見,此戰朱大典不但無功,反而有過。臣提請聖明天子治朱大典和鄭森無能誤國之罪。
……
得意地看了一眼自己所寫的摺子,又回頭看了一眼吳三桂那栩栩如生的頭顱。老王的思維突然發散開來:吳三桂這一死,陳圓圓豈不是要獨守空閨了。哎,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如何打熬得住?
這麼一想,小腹突然有熱氣涌起。
正是黎明,一陽初始,感覺分外強烈。
王鐸大驚:老夫都一把年紀了,又受了傷,竟然還有此種綺念……怎麼可能?
難道是因爲輸了建奴的血,肯定是的……難道說輸入了青壯的血,這人也會老樹着花,枯木逢春?
加道人真是邪性了,難怪被人稱之爲加神仙,加仙長!
要不要去尋尋他,再弄幾個建奴將血抽了輸進老夫的血管?
不!
王鐸被自己這個邪惡的念頭嚇得手一顫,筆落到摺子上,留下一個大大的黑點。
……
綜合這個摺子裡的意思,歸結起來就是這樣:朱大典無能,鄭森無能,鎮海軍不可用。大勝關一戰和他們沒有絲毫關係,若不是老夫在緊急關頭調寧鄉軍水師登陸,在背後夾擊阿濟格,說不定大勝關已經丟了,說不定留都已然淪陷。
臣也知道朱大典肯定會上摺子上讒言,彈劾老夫,給微臣硬安上一個臨陣脫逃的罪名,然後將此大捷據爲己有。
天地之間自有正氣,豈能任由小人得勢。
陛下不可爲奸佞所矇蔽,萬歲乃是古往今來一等一個明君,自然能夠想明白其中的道理。若這一仗真是朱大典的功勞,可到最後,爲什麼奴酋阿濟格、吳三桂和尚可喜的頭顱卻被臣和寧鄉軍斬下來了。
這難道不能說明問題嗎?
此戰勝,江南無憂,江北多鐸孤立無援,以穎川侯的才幹,殲滅揚州之敵當不在話下。翌日,我大明朝必然北伐,收復京城,光復國土。正該萬衆一心,集合國內敢戰勇傑之士。若真要朱大典這小人竊取了軍功,豈不讓人心冷,又談和光復神州。
到最後,他又補上一句,說,如果不能嚴懲朱大典和鄭森,北伐這事就弄不成。拖到最後,搞不好用弄成南宋的劃江而治,最後走到亡國滅種的地步。
這已經是危言聳聽了,寫好摺子之後,吳三桂和尚可喜的頭顱已經醃製停當,王鐸請方惟撥出一條快船,讓人將自己所寫的摺子和兩顆頭顱連夜送去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