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敵人的步兵靠近,羅全有高亢地笑了一聲:“來得好,好多人啊,來來來,殺個痛快!”
沒錯,後面的敵人好多,無頭無尾,一字長蛇,蛇頭已經進入火槍射程,蛇尾估計還在山上,敵人這是全體出動啊!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間,霹靂一聲響,天空大地和整座天門山爲之一顫,久違的艦炮打響了。
激烈廝殺的戰場,生於死的嘈雜都讓位於這毀天滅地的力量。
幾乎同時,所有人都忘記了戰鬥,同時擡頭朝天空看去。
就看到滿天都是紅色的炮彈飛行軌跡,密密麻麻,經緯交錯,如同一口巨大的火網罩下來。
“大炮,大炮!”所有的清軍都亂了,有人驚慌地朝地上趴去,有人不住朝山崖下跳,有人則混亂地相互推擠,有人朝山上跑。
“轟隆”幾百條煙柱在山腰上騰起,瞬間,清軍主力就被艦炮徹底覆蓋了。
滿眼都是敵人的殘肢斷臂在飛舞,大地因爲劇烈的轟擊而盪漾不停,讓人幾乎站不穩腳步。
休息了一下午,軍艦上的炮手終於重新開火了。
“好!”陸戰隊士兵都在高聲歡呼,大家都知道,經過這一輪排山倒海的轟炸,敵人的主力幾乎已被全殲,戰鬥到現在算是結束了。
“操,我正打得上勁,放什麼炮啊!”羅全有朝地上吐了個唾沫,忍不住罵起自家司令官的娘來。他卻沒有想到,讓艦炮支援可是自己先前的請求。
艦炮也是打發了性,一口氣將一個基數的彈藥射光,幾乎將整條下山道路抹平才停了下來。
天光已經黯淡下去,西面的地平線上晚霞紅成一片。
再看天門山上,黑燈瞎火,昨天夜裡的燈火璀璨恍若一夢。
有衛兵喊:“羅全有將軍,司令官有令,全軍出擊!”
羅全有大喜,高聲吶喊:“整隊,準備上山!”
火把次第點燃,他回頭看了一眼王鐸:“閣老,走吧!”
王鐸:“正打算如此。”
羅全有指了指他手中的小木箱子:“給我吧!”
“不!”王鐸用力抱着那具裝着尚可喜腦袋的木盒,拒絕了這個提議。
羅全有苦笑着搖了搖頭,再不廢話,只對手下兩個衛兵道:“你們跟在閣老身邊,保護好王相。”
一個士兵過來報告戰損:“稟羅將軍,我軍輕重傷十人,無一陣亡。”
加上白天時的的那二十來個受傷的士兵,還有登陸時的的死傷。
此戰,海軍陸戰隊陣亡十六,傷七十三。
至於殲滅的建奴,一時間也無法計算。這種有着巨大武器代差的戰役,雙方的交換比異常驚人。
雖然這一仗的輕鬆王鐸是從頭到尾看在眼裡的,現在得到具體數字,還是驚得眼珠子都要落到地上了。
整座天門上已經被無休無止傾瀉而下的炮彈改變了模樣,山路不見了,到處都是裸露的岩石,剛開始的時候陸戰隊員還高聲歡呼着朝山上爬去。走了一氣,道路實在難行,都不吭聲了。只悶頭朝上艱難跋涉,到處都是士兵粗重的呼吸和小石子不住滾落的聲音。
天已經黑盡,王鐸畢竟是個老頭,又受了傷,走不了半天,就累得氣喘吁吁。這個時候,他已經無法拒絕衛兵從自己手頭將尚可喜的頭顱接了過去。況且,天氣實在太熱,說不定尚可喜的腦袋已經開始腐敗。若不是遍地都是屍體,空氣中瀰漫着燻人的血腥味,說不定已經能夠嗅到木箱子裡傳出來的臭氣。
山坡上到處都是人馬的屍體,很多人和戰馬根本就是殘骸。斷肢散落得到處都是,腸子肚子隨意掛在樹枝和石頭上,在風中輕輕飄揚,讓人如同置身在一座巨大的屠宰場裡。
有俘虜兵被押上來搬運屍體,實際上,很多死者已經不成人形,沒辦法,只能將那些碎肉用手揀起來,胡亂地塞進麻袋裡。
修羅地獄大約就是如此,這種場景,多看一眼已讓人膽寒,想來清軍再提不起戰鬥的勇氣了。
王鐸又開始胸口發悶,低頭乾嘔了半天,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一個衛兵將一個水蜜桃罐頭遞過來,滿眼淚花的王閣老只是搖了搖頭。
深一腳淺一腳走了半天,總算到了山頂。
陸戰隊原本以爲殘存的敵軍會負隅頑抗,顯得很謹慎,刀盾手組成陣勢,列好隊朝前推進。後面還跟着上好了子藥的火槍手,但凡有風吹草動,就會將暴雨一樣的鉛彈射出去。
但是,卻沒有看到一個敵人。
難道他們都被炮彈炸死光了,又或者在一整天的自殺式衝鋒中全體陣亡了。
王鐸放眼望去,只見遍地都是瓦礫和殘缺的圍牆,被揭了屋頂的房屋,還有烈火焚燒過的黑色痕跡。他突然想起自己年輕時來這裡遊學時的情形,一恍眼這麼多年過去了,人是物非,禁不住一陣唏噓。
“估計是躲進屋裡了。”羅全有喝道:“大家小心些,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搜索。不要急,儘量避免傷亡。實在不成,放火燒或者直接將牆壁推倒。”
“是!”立即就有一個小隊衝上前去,正要動手。
突然,有大約六個清軍跑了過來,他們都空着手,亂糟糟地叫着。
看到突然來了這麼多敵人,那個小隊的陸戰隊員吃了一驚奇,同時擡起火槍一通亂射。
幾人瞬間倒了下去,在地上大聲慘號。
可這樣,陸戰隊員還是不肯罷休,上了刺刀衝上前去,對着未死的敵人一通亂刺。打了一天兩夜,他們也是殺紅了眼睛。
“行了,行了,住手!”羅全有走上前去,提起腳將幾個手下踹開,喝道:“沒看到他們要投降嗎,戰鬥馬上就要結束。看樣子,這山上還有不少清軍。傳我命令,接受敵軍投降。”
他頓了頓:“可是,如果敵人還想頑抗,都殺了。”
王鐸忙補充一句:“還有,阿濟格究竟是死是活,又在什麼地方,也要確定了。吳三桂的下落也需覈實。”
說完話,他一把從衛兵手頭搶過裝尚可喜腦袋的木箱子,又緊緊地抱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