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可喜要搞吳三桂的原因說起來很簡單,不外是利益二字,也涉及到滿清上層的權力之爭。
皇太極還活着的時候,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的漢軍非常受重視,尤其是在征討朝鮮之役時,更是讓這三人打頭陣,戰後更是毫不吝嗇地打加封賞,雖然他們的頭銜實在有些拿不出手,可好歹也是王爵啊。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這三人的額頭上就打上了黃臺吉三個字的烙印,屬於皇帝黨。
問題是,滿清的政治鬥爭一向酷烈。皇太極一死,多爾袞攝政之後,不但直接搞了他的老婆大玉兒,還將豪格弄得***,幾乎無法在朝堂容身。至於以前的皇帝黨的勢力,更是受到了他的殘酷打擊。
這三人要說不受到衝擊也是假話,好在他們一向夾着尾巴做人,再加上滿八旗兵力不足,要想囊括天下,必然會讓漢軍做主力。
如此,就要已經被限制得快要活不下去的三順王終於鬆了一口氣,看到了希望。
可就在這個時候,吳三桂投清了。他手下的關寧軍人馬多、裝備好,加上他投降的時候又是直接由多爾袞一手所爲,所以,吳三桂的額頭上就刻着“睿親王”三個字,和尚可喜的“黃太極黨”是政敵。
大家都是漢軍,戰鬥力且不說,關寧人多勢衆,必然會受到滿族上層的重用。如此一來,尚可喜他們的日子必然會再次過得難受起來。
說難聽點,燒餅就那麼大點,吳三桂多啃一嘴尚可喜他們就少吃一口。
而且,平日間,關寧軍仗勢着自己是睿親王招降的,看尚可喜的人馬總是面帶鄙夷,且飛揚跋扈,大家也起了不少衝突,打得頭破血流。
“他孃的,大家都是漢奸,關寧雜種們憑什麼要高人一等?爺爺做漢奸的時候,你他娘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呢,你們也配做漢奸?”
部隊之間這樣的衝突多了,這一路從北京到山西到陝西,過河南、湖廣再到南京,尚可喜和吳三桂之間的矛盾也越積越深,最後成爲仇敵。
大凡能夠做漢奸之人,誰不是以牙還牙,只問利益不問手段,毫無底限之人。
尚可喜麾下部隊的人馬和裝備比吳三桂差上許多,看着關寧軍那精良的鎧甲,尤其是大量的戰馬直流口水,這次來進讒言,如果能夠弄死吳三桂,兼併他的部隊確實是一件無法抗拒的誘惑。
見成功地激怒了阿濟格,尚可喜心中得意:阿濟格就是個憨子,這麼輕易地就被老子給糊弄了,蠢貨。
當即興沖沖地跑出軍帳給阿濟格傳令。
……
日頭升了起來,熱得惱人。
溼漉漉的地面被陽光曬得發白,腳一踩上去就騰起一團灰塵。
戰馬身上也滿是汗水,晶瑩亮着,有氣無力地耷拉着腦袋。那棕毛上滿是灰塵,如同因爲乾枯蜷曲的柳樹葉子一動不動。
沒有風,阿濟格心中的不安更甚,再也無法在悶得如同烤箱的大帳中坐下去,索性出帳散步。可在老營裡走了半天,卻找不到一塊陰涼地兒。
大軍駐紮在此之前,這裡本是滿地綠陰,但此刻所有的草木都已經被士兵砍伐一空,光禿禿如同瘌痢腦袋,這更加深了老營的暑熱。
阿濟格也沒個奈何,索性一個人騎了馬出了老營,來到一處小山岡上。原本以爲地勢高的地方會有點風,結果更熱。
吳三桂這鳥人竟敢背叛我大清,背叛我阿濟格,尤其是後者簡直不可原諒。這廝平日間見了老子都是一臉的恭敬,可背後卻是陽奉陰違懷有二心,當我是傻子嗎?
如今天氣如此之熱,南方又極其潮溼,大軍不可能都呆在一塊兒,否則只需一場瘟疫都能夠讓幾萬大軍徹底喪失戰鬥力。因此,現在清軍正駐紮在從當塗到採石這一片寬廣地域,各軍軍主要來採石參加軍議,騎快馬來回需要兩三個時辰,估計吳三桂他們要過來也是在傍晚時分。
阿濟格已經脫掉了外套,只批了一件綢布衫子,敞着胸,汗水還在順着胸毛落下,面容鐵青。
如何處置吳三桂,他還沒有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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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爲人衝動,先前尚可喜來說吳三桂和南京聯絡的時候,他氣得暴跳如雷,只恨不得立即提起刀子衝到關寧軍軍營將那混帳東西的腦袋砍下來。
但此刻,他冷靜了些,知道事情並不是那麼簡單。首先,這廝怎麼說也是在多爾袞入山海關時立下大功的,正得睿親王的寵。雖然說自己殺一個漢官也算不得什麼,別說朝中其他大員,就算是睿親王屁也不會放一個。吳三桂不過是一條走狗而已,多爾袞、多鐸兄弟斷不會爲一條狗同自己翻臉。但若是多爾袞罵娘,自己面子上須不好看。
而且,如今我軍正要攻打大勝關。大勝關那邊不知道什麼時候鑽出來一個叫鄭森的小兒,竟是極爲難纏。此人依靠着關隘和縱橫交錯的河流,同我軍糾纏。即便尚可喜帶來大炮,可在這種地形條件下也是無法發揮。打了好幾日,部隊進展得非常不順。看樣子,沒有十天半月拿不下來。搞不好,這一仗還真要打成用人命去填的惡仗。
我滿八旗的兵力實在太少,吳三桂有兩萬多人,若是要擒殺吳賊,他手下的部隊反了水,收拾起來也頗麻煩,搞不好讓大勝關的鄭森揀個大便宜。
恩……應該先奪了他的軍權……對了,吳三桂自從投降我大清之後就拒絕我大清派駐官員,要搞獨立王國,尚可喜說得對,這廝說不定當年一片石大戰的時候就沒有投降我大清的誠心,只不過是形勢所迫而已。
看來,這人天生就有反骨啊!
阿濟格小眼珠子滴溜溜轉動,想想出一個完全之策,可想了半天,卻沒一個主張,心中更是氣惱。
正在這個時候,被太陽曬得蔫頭搭腦的戰馬突然擡起頭來,朝南方看去。
長期的沙場征戰讓阿濟格養成了極高的警覺,他猛地躍上馬,屁股剛落到馬鞍上的瞬間,手一翻就抽出了騎弓,一支箭已經搭在弓臂上。
胸毛上的汗水甩下來,在陽光上晶瑩一閃,又瞬間消失在腳下的灰塵裡。
朝南面看去,卻見十幾騎騎兵正飛快地朝這邊奔來,身上穿的正是明軍特有的鴛鴦戰襖。
“敵人斥候!”阿濟格心中一驚,卻不畏懼,也沒急着逃跑,反拉圓了弓斜指天空尋找目標。
騎兵越來越近,這個時候,阿濟格突然將弓收了起來,因爲他在這羣騎兵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吳三桂。但手卻還放在刀柄上,暗自戒備。
應該是來參加軍議的……不對,尚可喜纔出去多久,這姓吳的怎麼來得如此之快。
阿濟格的瞳孔收縮,心中驚疑不定。
他提氣揚聲:“原來是平西王,你怎麼來了?”這一聲從山崗上傳過去,在原野上激起陣陣迴音,顯得中氣十足。
聽到阿濟格喊,爲首那個將軍:“親王,原來是你,特大喜訊,特大喜訊。”說着話,戰馬已經奔自小山崗下,吳三桂還是那副恭敬而有故意裝着很豪爽的樣子,直接從戰馬上跳下來,大步朝阿濟格走過來。
見他下了馬,阿濟格鬆開刀柄:“什麼喜訊,老子自從到這裡之後就沒歡喜過。”
吳三桂走到阿濟格面前,大聲道:“李自成死了,真是普天同慶,大快人心啊!”說完,就哈哈大笑起來,看得出來,他的歡喜發自真心。
若說起同李自成的仇恨,沒有人比吳三桂更深,涉及到一個男人的尊嚴。
崇禎十七年的時候,吳三桂本已經投降了李自成,他當時對明王朝已經徹底失望,已經鐵了心要追隨新主。李自成對關寧軍,對山海關防線也極其重視,對吳三桂也是非常重視。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劉宗敏卻強搶了吳三桂的小妾陳圓圓。後來,李自成聽到陳圓圓的美貌,又強行從劉宗敏手中將她討要過去。
一個男人被人戴了綠帽子,還一戴就是兩頂,自然是不能容忍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多爾袞的大軍已經殺到山海關,吳三桂知道僅憑自己一軍之力無法抵抗。索性就借陳圓圓被辱一事開關投降滿清,做了可恥的漢奸,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衝冠一怒爲紅顏。
想到這件舊事,阿濟格忍不住又看了吳三桂一眼。說句實在話,此人貌不出衆,同遼西將門的將軍一樣都生得魁梧,面龐黝黑寬大,這樣的人竟然能鬧桃色事件,確實叫人接受不了。
想起他老婆先被劉宗敏睡,然後又被李自成睡,阿濟格就好笑。
不過,李自成死了這事如此竟然,還是讓他忍不住叫了一聲:“什麼,闖賊死了,啥時的事,怎麼死的?”
“就在大約十天前,死在通山縣,我也是剛得到這個天大喜訊,特來稟告英親王。痛快,真痛快啊!”吳三桂:“只可惱我沒能手刃此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