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孫元心中積壓的怨氣是徹底發作出來了。
不可否認,史可法此人的品德是非常不錯的。可惜啊,他的軍事才能實在不怎麼樣。一帥無能,累死三軍。就他過江督師的兩次軍事行動來看,當真是一塌糊塗。
孫元覺得沒有必要再在這裡和史可法浪費時間了,這仗,史閣老也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靠寧鄉軍來打。
回到萬壽鎮的老營之後,孫元想了想。現在是四月上旬,多鐸在拿下盱眙之後,要花點時間消化戰果,組織隊伍,依照他的進攻速度,最多十來日就能推進到揚州城下。
依真實歷史上看,揚州城在清軍紅衣大炮的轟擊下簡直就是不堪一擊,只一日工夫就陷落了。
大軍團推進不像輕騎急行軍,以這個時代的野戰軍團的行軍速度,精銳部隊一天也就走二十里路。因爲部隊在行軍的過程中,需要排好陣列,需要派出斥候佈下嚴密的偵察網絡。走上半天,又要在天黑之前選擇合適的地方安營紮寨,佈置境界。否則,一入夜,如果一切都沒有準備妥當,敵人一個偷襲,你就算有再多的兵馬也立即潰了。
下了多日大雨,道路已經變成泥濘,清軍的速度會更慢。
所以,一時半刻多鐸還到不了。
像史可法在聽說盱眙守軍已經投降敵人,用一日一夜的時間從泗州逃回揚州,倒是創造了明朝軍事史上的一個奇蹟。
也就是說,部隊還有十來天時間可以準備。
孫元回到萬壽鎮之後,立即叫金雕營的人馬抓緊時間休整,明日就開拔去泰州和部隊主力匯合,準備迎接一場空前大戰。
到第二日的時候,揚州城裡有傳來消息,說是史可法已經命令揚州附件的明軍都收縮進城中,準備固守。
孫元一陣無語,守城也不是這種守法,從來就沒聽說過將所有兵力都龜縮進城池裡的,這不是方便敵人一網打盡嗎?
而且,部隊都被敵人圍在城中,無疑是將自己關在匣子裡,徹底放棄了反擊的可能。
正常的城防作戰應該派出軍隊把守住揚州附近的幾個衛星城,設下硬寨,彼此互相呼應。在敵人攻城的時候,也能從旁騷擾牽制。
因此,大凡任何一場城市攻防戰,進攻一方在發動總攻之前,都會耐心地派出大軍一點一點地拔除敵人不止在城外的據點。
一旦這些衛星城、堡、寨被清理乾淨,戰爭就算是勝利了一半。如同圍棋中的取勢,大模樣一成,敵人的官子功力再高,實地被取,也翻不起什麼浪花。
“史憲之這是自縛手腳等人家來打呀!”孫元搖了搖頭,不過,如此也好。史可法目標如此醒目,正好將多鐸的主力吸引在揚州城下,方便寧鄉軍從旁包抄。
但問題是史可法要頂得住敵人的進攻,若是揚州如歷史上那樣只抵抗了一天就陷落了,這場仗也不用打了。
問題的關鍵有兩點,一是高傑。
對,高傑的秦軍是目前揚州最能打的部隊,即便他在河南損失慘重,但相比去川軍、甘肅軍、忠貫營,也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只要他的部隊牢牢地釘在瓜州,就能適時出擊,使得多鐸不能全力攻城。
怕就怕,高傑得了史可法的命令,將部隊開進城去,躲進烏龜殼子裡。
想到這裡,孫元心中一驚,決定先不忙去泰州,在離開揚州之前,無論如何得同高傑在見上一面,將自己的計劃合盤托出。
孫元心中直打鼓,生怕自己去得遲了。
這一路上,滿地都是百姓和軍隊如同雨前的螞蟻一樣,拖曳出一條又一條長長的黑線朝揚州城中涌去。
建奴已經拿下泗州正在朝揚州開拔的消息早已經傳了過來,整個揚州城外的百姓中,富貴人家早已經逃去了南京。走不的,只能躲進城裡聽天由命。
瓜州距離揚州城大約三十里,本是長江之上的一個沙州,在隋唐時,因爲泥沙逐年堆積,就同北岸連成了一片。此地和江南鎮江只一江之隔,又有一座大碼頭,若是陷落,敵人乘船,輕易就能殺到南京,地理位置重要,乃是兵家必爭之地。
到了高傑瓜州老營,孫元長出了一口氣,卻見營中整齊肅穆,士卒們也沒有動身進揚州的架勢,看來,高傑這廝頂住了史可法的壓力。
高傑怎麼說也是沙場老將,在戰場上混了十多年,基本的軍事常識還是有的。
只不過,他好象不承孫元的情,見了面也是非常冷淡:“穎川侯大中午地跑我這裡來,是不是擔心某放棄瓜洲帶兵進城?”
孫元同他只說正事,也不論私交,打起交道來倒也簡單:“正有此擔心。”
高傑冷冷道:“馬上就是一場空前大戰,當初在河南的時候,某答應過穎川侯,以後惟你馬首是瞻。此事情關係重大,正要派人去問你的意見。卻不想,穎川侯親自過來了。”
孫元:“我的意見是,秦軍不能動,依舊留在瓜洲,與揚州互爲掎角之勢。”
“掎角之勢……嘿嘿,只怕到時候只有我秦軍救援揚州的份兒。一旦我這裡受敵攻擊,揚州那邊怕是沒有一兵一卒來援。”高傑怪笑起來:“不過,我也沒指望過他們。”
說完,高傑又問孫元有什麼佈置。
孫元回答說,以揚州爲誘餌,把多鐸的主力都吸引到城下。到時候寧鄉軍從東北發動,背後包抄,務必要將多鐸的所有人馬都留在這裡,爲大明朝剪除這一大患。揚州城的守軍戰鬥力弱,城中軍心民心混亂,怕是守不了幾天。所以,瓜洲這邊是關鍵。
高傑點頭:“都是老將了,這一仗該怎麼打,某自然清楚,穎川侯不用擔心。”
“還是有點擔心的,英吾,多鐸也不是笨蛋。在進攻揚州之前,肯定會派主力來拔掉瓜洲老營的,希望你能堅持住,堅持到我寧鄉軍主力到來的時刻。”
高傑不耐煩起來:“穎川侯你說這些做甚,我自知道。某已經開始叫人修葺城寨,建奴再強,要想打下我的老營,也要讓他崩掉兩顆門牙。”
“哦,那我就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了。”孫元看了看高傑的老營,各項防禦設置倒也像模像樣。
高傑:“倒是穎川侯你要多加小心,據某所知,山東準塔已經進入蘇北。劉澤清那個蠢貨怕是守不住的,別到時候準塔在背後給你來一下,包了你的餃子。”
高傑這話倒是說到了孫元的另外一個關鍵點,如果準塔拿下淮安,一路南下,別說在背後包抄自己的主力,就是一路南下,直接打到長江邊上的南通,抄了自己的老窩,也叫人受不了。
這事雖說孫元留了後手,讓郝肖仁帶着劉春火速趕往淮安奪權。但計劃總趕不上變化,誰也不知道這事進展如何,順利否。若那邊真有波瀾,事情就嚴重了。
如今,兩人已經在半路,孫元什麼也做不了,只能聽天由命。
孫元淡淡笑道:“多謝興平伯關心某自有主張,對打贏這一仗,守住揚州有十成把握。揚州乃是某的根本,寧鄉軍說不得要拼命了。倒是孫元有些擔心,擔心興平伯你切不過史首輔情面,放棄瓜州,進揚州城去了。”
高傑打斷孫元的話:“你放心好了,高某答應你的事情肯定會辦到,天王老子也調動不了我秦軍。”
“如此,某就放心了。”
等到孫元告辭而去,一個黑壯婦人從後面走了出來,正是高傑的妻子邢氏:“相公,你真不進揚州,史首輔那邊又如何交代?”
“娘子難道還看不明白,如今進揚州就是一條死路,真當孔有德他們的紅衣大炮是吃素了。某同闖賊打了那麼多年仗,在賊軍火炮下吃了不少虧,聽說紅衣大炮異常犀利,一炮下去,再高再厚的城牆也立即坍塌了。”高傑又道:“鑽進那個烏龜殼子裡面,被人圍在正中,不被動嗎?我秦軍乃是野戰軍團,守城還真守不來。”
邢氏點頭:“相公的話有些道理,真被人給圍住,要想撤也撤不了。還真不如留下瓜洲,一旦戰局不可收拾,乘了船立即就能過江,建奴也追之不及。”
高傑:“我既然已經答應孫太初守住瓜洲,就不會逃。真到撤去江南,大敗之餘,又能撤出去多少人馬,難不成還丟下士卒不管。真是婦人之見。”
這樣的重話高傑還是第一次在妻子面前說起,邢氏的臉色就變了。半天,才幽幽道:“相公還是爲妾身放棄徐州根本而耿耿於懷嗎?“
高傑難得地嘆息一聲,握住邢氏的手:“事已至此,說這些做什麼。娘子你也不必自責,你和孩兒平安,比什麼都好。”
邢氏心中有些難過,紅了眼圈:“相公既然不肯進城,史閣部那邊須不好回話。”
“史閣部,史閣部,嘿嘿。”高傑心中焦躁起來,冷笑:“這就是個志大才疏之人,叫某好生失望,也就娘子高看他一眼。此人人品是好,可又如何,口中的話說得好聽,卻沒有實際的用處。倒是那孫太初,人品低劣,可一旦用得着你,什麼好處都不會落下你的,言出有信,且有能打勝仗。咱們都是在亂世中好不容易活下來的人,該如何選擇,娘子你比我更清楚。我到是寧可和孫元這種真小人打交道,至少心中爽快。還有啊,咱們是尊敬史閣部,可問題是人家只拿咱們當身份卑微的武夫看待。我的熱臉可不想去貼他的冷屁股。”
邢氏低下了頭:“相公可是在怨恨妾身自作主張讓孩兒拜史閣部爲義父一事。”
高傑捏緊妻子的手:“我怪天怪地,怎麼可能怪你。是孩兒沒福,怨不得別人。”話雖這麼說,眼神中卻明顯地有怒火閃爍。
事情是這樣,當初邢夫人帶着兒子從徐州倉皇南逃的時候,內心中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丈夫如今還陷在河南,秦軍主力已潰,消息斷絕,沙場刀箭無眼,若是高傑有個三長兩短,兒子年紀尚幼,怕是壓不住軍中的諸將。
又聽說史可法無子,於是,邢夫人就打算讓兒子拜他爲義父。
邢夫人對史可法一向崇敬,心有好感。
在加上史可法也有意籠絡秦軍,按說此乃美事。如果這事成了,秦軍將徹底倒下史可法,和左良玉部一樣成爲東林的嫡系軍事力量。
如此一來,東林的力量必然重新壯大。
在她看來,史可法肯定會欣然允許的。
卻不想,史可法卻因爲高部是“流賊”出身,堅決拒絕,命高傑兒拜提崇禎朝是提督京營太監高起潛的弟弟高錦爲義父,說,高錦姓高,這下高傑的兒子連姓都不用改了。
高錦這在哥哥高起潛死後很是落魄,在山東時又因爲嫖妓被劉澤清捉了現行,很是狼狽。
不過,這小子也是運氣好。在清軍入關之後逃到南京來,不知道怎麼的就搭上了東林這條線。
他和東林關係密切,加上又是閹黨的人,兩頭討好,倒是混出頭了,如今又襲了錦衣百戶職,到江北來負責揚州糧秣徵收,入了史可法的眼。
高錦什麼玩意兒,宦官的弟弟,骯髒貨,老鰥夫。我家孩兒正經的伯爵世子,如何肯給這種邋遢人物做兒子。
史可法這麼幹,對我高某人就是赤裸裸的侮辱和輕視。
將武官視爲奴僕,當成潛在小人和反叛者乃是明朝文官集團的集體意識。
可惜,時代已經不同了,如今是武夫當國的時代。說難聽點,只要幾個軍閥湊在一起,商議上幾句,就可以決定誰做皇帝,誰應該滾蛋。
史可法的思維還停留在崇禎朝的時期,由此可見他對武官的成見之深和不知權變。
如此一來,他徹底將高傑得罪了。
也讓高傑和邢夫人知道,無論自己如何討好,文官都會拿他們當小人和奴僕使。
高傑徹底對史可法死心了。衣百戶職,到江北來負責揚州糧秣徵收,入了史可法的眼。
高錦什麼玩意兒,宦官的弟弟,骯髒貨,老鰥夫。我家孩兒正經的伯爵世子,如何肯給這種邋遢人物做兒子。
史可法這麼幹,對我高某人就是赤裸裸的侮辱和輕視。
將武官視爲奴僕,當成潛在小人和反叛者乃是明朝文官集團的集體意識。
可惜,時代已經不同了,如今是武夫當國的時代。說難聽點,只要幾個軍閥湊在一起,商議上幾句,就可以決定誰做皇帝,誰應該滾蛋。
史可法的思維還停留在崇禎朝的時期,由此可見他對武官的成見之深和不知權變。
如此一來,他徹底將高傑得罪了。
也讓高傑和邢夫人知道,無論自己如何討好,文官都會拿他們當小人和奴僕使。
高傑徹底對史可法死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