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們在其中並沒有發現主將鄭雲鳴和副將王登的身影。那是因爲二人已經先於大軍一步進了郢州。
軍隊距離郢州還有二里的時候就遇到了留守的土龍軍派往前方告急的士兵。
王登看着士兵緊張的樣子,心頭咯噔一沉,搶前問道:“是敵軍襲擊州城?”
那軍士一面喘氣一面搖頭說道:“不是,是荊鄂軍抓了咱們的人!陳正將派人來請大將回去主持公道!”
“混賬!”鄭雲鳴喝道:“大軍征戰在外,主將怎麼可能擅離職守!這點道理都不明白麼!”
“但那何總領.......何元壽根本不聽陳將軍分辨啊!”傳信兵激動的說:“他說非得大將回來纔夠資格跟他理論,現在要捆了人往黃州送,大將如果再晚一點到,就連押送的船隻都趕不上了!”
鄭雲鳴皺了皺眉頭問道:“他以什麼罪名抓了我們的人?”
那兵士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道:“他說我們的軍士強姦民女......”
鄭雲鳴大吃一驚,喝道:“頭前帶路,咱們直奔荊鄂軍大營!”
荊鄂軍大營的門口這時刻人聲鼎沸,幾百名土龍軍兵士在營門前高聲叫罵。
“都給我住嘴!”鄭雲鳴帶馬上前呵斥道:“當這裡是街市大集麼!”
衆人看見主將到來,立即全部閉上了嘴,身軀挺的筆直接受總管的訓誡。
“那何元壽抓沒抓錯人,自有上司們前去跟他理論。若真是有罪,本將不會護短,若是清白被人構陷,本將也絕不容得惡人動他分毫!”
“但是你們這樣聚集在別人營門口齊聲咒罵是爲了什麼?難道是覺得自家佔不住道理所以想要以勢壓人麼?”
王登也打馬上前道:“速速回營!有敢盤桓友軍營門前挑釁者,軍法處置!”
衆人看見王登發火,頓時如同小老鼠見了貓兒,灰溜溜的散去了。
守門的荊鄂軍兵士這才從躲藏的地方閃身出來,接過了鄭王二人手裡的繮繩。
荊鄂軍中軍大帳裡,何元壽正端坐在交椅上等着這凱旋而歸的書生。
“總管出師得勝,真是可喜可賀啊。”他說這話的時候連站也未曾站起來一下,態度豈止是冷淡而已,簡直就是公開和鄭雲鳴翻臉的樣子。
鄭雲鳴哼了一聲,將馬鞭扔給隨身的韓四郎,拱手問道:“不知道何總領爲了什麼事情要扣押我的弟兄?”
何元壽朝着站在帳下的劉清德招了招手:“你來給總管說說。”
劉清德上前一步,朝着鄭雲鳴拱手作禮,臀部上的傷還沒有好,心中的恨意更是加倍。他裝作一副小心謹慎的樣子說道:“小人前日率領軍士巡行街面的時候,來到翠柳巷一處偏僻的地方,突然聽見屋舍中有女子呼救,於是率兵闖進了那屋子,正看見總管您的遊奕營一名軍士對着一名民間女子意圖非禮。”
“我當然大聲喝止啦。誰知道您的軍士是不是商量好了的,當場就有幾個人衝了出來給那強姦的軍士助拳,我軍將士傷了好幾個纔將他們全部拿下。”
等他繪聲繪色的講說完,何元壽點頭說道:“所以我將這幾個人全都押在我營中,全看總管回來怎麼處置?”
他話說的明白,要是鄭雲鳴真的將這幾個軍士帶回自己的軍中放了,那整個荊鄂軍和郢州父老都看在眼裡。他這愛民如子的金字招牌,難免要撒上幾點墨點。
鄭雲鳴冷冷的說道:“依着總領應該怎樣判決?”
“軍法裡寫的清楚:奸犯婦人者當斬。”何元壽麪作難色:“只是有總管在這裡,元壽怎可越俎代庖?”
“那就是要本將親自來斬他?”鄭雲鳴點頭道:“那也不妨,有請總領與我一起將這案子審個明白,如果我的人當真犯了*的罪過,我就當着你何總領的面斬了他。”
“這個......”何元壽扭頭看了劉清德一眼:“只怕不太好辦。”
王登踏前一步說道:“難道總領還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麼?”
“總管出征,勝敗難料,幾時才能返回郢州我怎麼知道?”何元壽一攤手:“剛纔我已經命人帶着這犯軍和供詞等物,乘坐快船順江而下尋找督視府審斷去了。”
這就叫做惡人先告狀,本來只是一件地方上的犯罪官司,何元壽搶先把它擺在魏了翁的面前,不管鄭雲鳴理屈理直,等判決下來之後整個京湖的戰事已經差不多結束了。在這期間,身負嫌隙的鄭雲鳴再也不好用軍紀兩個字壓在荊鄂軍的頭上。
這就是何總領的小算盤。
出了荊鄂軍的大營,王登忍不住說道:“就這麼吃暗虧我軍實在太委屈,不如我去往下游走一趟。面見督視相公分說個明白。”
“你去管什麼用。”鄭雲鳴搖頭道:“一個忠義統領這一路上督視相公不知道見了多少。”
“我去。”
王登吃了一驚,趕忙攔阻:“總管是一軍主腦怎麼可以無故......”
“我離開之後,你馬上去飛書叫楊掞從老鴉山趕過來,他對付這些軍痞有的是招數。”鄭雲鳴斬釘截鐵的說道:“魏西山是個剛直之人,只怕他初見是我的軍士犯罪,先斬了給我一個教訓。”
王登只得拱手稱諾。
“你也幫忙約束着楊掞一下,”鄭雲鳴鄭重的說道:“畢竟是同爲朝廷效力,不要讓他搞的太過火。”
王登苦笑一聲,接着問道:“那何元壽肯定派遣最快的快船送犯人過去,只恐夜長夢多。總管坐船去追追不及的。”
“不必坐船。”鄭雲鳴說道:“我帶人從急遞鋪出發,中途換驛馬一路不停,沿江尋找督視府的船隊。”
宋朝境內最飛速的傳遞手段,莫過於急遞鋪轄下的快馬遞之軍遞,鄭雲鳴帶領幾名親隨借用急遞鋪的馬匹馬不停蹄,直奔下游而來。
兩日夜疾馳下,終於在江州的北面望見了緩緩上行的督視府官船大隊。
鄭雲鳴縱馬來到江岸上,看到江邊停着幾艘用來擺渡的棹槍船,趕忙飛馬下去,帶着人登上一艘船,將一貫銅錢朝着船家擲了過去:“馬上給我追上前方督視的官船隊。”
那船家在江裡渡了十幾年人,哪裡見過官軍過江還要給錢的?喜不自勝之下,拼命搖動槳櫓向前方趕去。
官船大隊看見一艘棹槍飛速的向自己開了過來,大小軍校紛紛大聲呼喝,當下就有一艘夾板船調頭離開船隊前來阻截。
鄭雲鳴站在船頭朝着對面的船隻喝道:“我乃京湖營田總管鄭雲鳴,求見督視相公!”
那夾板快船連忙調頭回去稟報。稍後押後的官船上旗幟搖動,示意棹槍趕上前方的督視相公座船靠攏。
督視京湖魏了翁的座船是一艘專門爲欽差監使打造的大樣使座船,船頭描繪着一頭怪獸的紋樣,鄭雲鳴並不清楚水手船幫的習慣,他若稍微懂得一點,就知道那是一頭用寓意劈波分水的鎮水獸。
大船緩緩的轉向,不一會就停靠在江岸邊上,鄭雲鳴的船隻靠了上去,很快有人搭上跳幫木板,鄭雲鳴帶着衆人登上了座船。
座船上官兵們個個盔明甲亮,各持儀仗符節冷冰冰的看着這個半路邀截督視座船的不速之客。
座船裡傳出幾聲咳嗽,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叔謀,出來做官一年了,怎麼還是這等急脾氣?”
艙門慢慢拉開,裡面端坐的老者正是皇帝欽命督視京湖軍馬魏了翁。
鄭雲鳴拱手行禮,擡腳邁進了船艙。
他望見魏了翁的面容的時候不免大吃一驚。
魏了翁臉色蠟黃,眼睛裡佈滿了血絲,精神委頓,和當年在杭州講學時那個神采飛揚的西山先生相比,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他喉頭哽咽,搶上前來扶住魏了翁說道:“既然您都這樣,朝廷爲什麼還要.....”
魏了翁伸手止住了他的話,淡然說道:“食君之祿,捐軀爲國,讀了這許多書,不就是爲的這兩件事麼?”
“你前來找我何事?”
鄭雲鳴本來是想提前來替自己分辨郢州的事情,但看見魏了翁如此盡忠國事,替自己開脫的事情怎麼開的了口?
魏了翁看他不說話,搶先說道:“我倒是聽說,你最近和荊襄的豪紳富戶們走的很近。”
鄭雲鳴點頭道:“若不是得到這些大戶們的相助,雲鳴也建不了這一支土龍軍了。”
“治理軍隊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魏了翁說道:“有些事情可以從權,但往來數目必須清清楚楚,我輩讓百姓安心、讓衙役效命,靠的還不是一個廉字?自己不乾淨了,怎麼能讓下屬效仿?”
鄭雲鳴正色道:“每一筆賬目都有專門賬冊記錄在案,正如我當初對先生說過的,不管是治理一個縣、一支軍還是一個國家,編列預算決算,有目的的花錢都是必要的,稍後我派人把賬冊給您送來。”
“不妨,到了襄陽我自己會看。”魏了翁擺擺手,又問道:“前方戰事怎樣了?”
鄭雲鳴於是將開戰以來自己怎樣在沙市阻截蒙古軍。留守的山寨如何差一點被史天澤軍攻破。接到督視府手令後如何督軍在五里坡破敵,一樁樁的講給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