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白翊傑在制置使司官員的協助下又重新整理了荊湖反間諜系統,將石文虎等地方上愛國的義士也囊括進來,並且重新整頓了各個軍的保密制度。
埋伏在京湖地方的蒙古間諜頭目胡狼在給大汗的奏報中曾經這樣說道:“進入四月以來,南朝的搜查突然轉向縝密,我等耳目陸續被南朝緝捕者十餘人,幾乎不能有效的展開行動。推較其中的緣由,應該是荊鄂副都統司改革了偵破細作的辦法,這中間必然有厲害的人物在運作整個事情。”
荊鄂都統司的四五月雖然忙碌卻並不缺少喜悅,五月二日都統司參議白翊傑和前來襄陽府歸順、被封爲保捷民兵統領的魏祖圭的大女兒成就大婚。
荊鄂都統司大小將校、幕僚全都到場祝賀,甚至制置使趙葵也派人送來賀禮,趙葵一方面是照顧到鄭都統的顏面,一方面也是刻意結納在北方已經有名的戰將魏祖圭。站在制置使司的立場上,使用北方忠義軍馬的熱情從未消減過。
婚禮上熱鬧非凡,唯一顯得有些意興闌珊的是荊鄂副都統鄭雲鳴本人,當白翊傑被一羣年輕人拽着到處給人勸酒的時候,鄭雲鳴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彷彿這些快樂都離得很遠,遠到了自己就算身在當場也難以融入的地步。
白翊傑將這些統統看在眼中。
等到酒過三巡,衆人都有些微醺的時候,白翊傑悄悄的拉着鄭雲鳴坐到了宴席上不起眼的角落裡。
“今日是白某小登科的大好日子,都統爲何怏怏不樂?”
鄭雲鳴這時候也有了三分醉意,他拍着白翊傑的肩膀說道:“軍師說什麼話,你能夠和魏家娘子成就這段姻緣,實在是天作之合的美事。在京師的時候,老師對我們說過許多以家許國的故事,那時候我就爭辯說,有國斯有家,不過是皇帝差遣人的笑談罷了,真正的男兒,一定要到有了家庭之後,纔會懂得保護家庭的使命,進而纔會明白保衛國家的意義。如果說之前我們在草廬中討論的八策不過是書生意氣,坐而空談的話,那麼過了今天,爲了魏家娘子和你們將來的子孫們,你就要竭心盡力的將八策變爲確實的措施,保衛這個國家,既不是爲了我,也不是爲了皇帝,是爲了魏若蘭,以及你們兒子、孫子,直到千百年後的後代們的幸福。”
白翊傑心下感動,但他不會是當場表露出心情的人,只是淡淡的說道:“縱然如此,我也期望我們的都統能夠早日成家立業,這樣守襄陽纔會守得安心。”
鄭雲鳴瞪圓了眼睛搖頭說道:“就你那個辦法,我可萬萬不可以照辦。”
“已經晚了。”白翊傑板着臉說道:“都統的家事關乎整個荊鄂軍的指揮。我之前已經和陸統制、葛統制、王副統制和楊副統制,以及馬參謀和劉參議開過會,爲了安你之心,必須用這個法子玉成都統和賴家小娘子的事情。”
他在鄭雲鳴耳邊悄聲說道:“這個時候估計賴文恭已經在大牢裡了,都統要是現在火速去長沙府營救還來得及,要是稍微在路上延遲一些時間,只怕賴公性命不保。”
鄭雲鳴嗖的一聲站起身來,跺腳罵道:“公輔誤我!公輔誤我!”說着急匆匆的朝堂外奔去。
只留下一堂莫名驚詫的賓客和搖着白羽扇微笑的白翊傑。
荊湖南路有名的豪傑、大名鼎鼎的鶴鳴莊東主賴文恭,這時候端坐在長沙府黑暗潮溼的大牢中,荊南的氣候進入四月之後已經轉趨炎熱,在污穢的牢獄中蚊蠅亂飛,鼠輩出沒。賴文恭卻沒有覺得有什麼難以忍受的,這裡的條件比起當初在鄧州、唐州和信陽餐風飲露、頭枕着敵人屍體入睡的時候,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笨重的木門吱呀一下推開,牢房的看守舉着昏暗的油燈引着一個官員模樣的人從臺階上走了下來。
這是長沙通判,自從賴文恭被捕之後,就一直是由通判親自審理這件案子。提點刑獄諸人都只是作爲從旁的輔助而已,這也難怪,以賴文恭在荊南路的聲名,如果坐實了他真的與北方有勾結的話,整個荊南都會發生巨大的震動,平日裡與賴文恭素有往來的府臺諸位老爺只怕收到牽連。爲了保住各位老爺頭頂上的烏紗,不得不將此案的一切牢牢的掌握在手裡。
通判吩咐看守打開監牢,將賴文恭提了出來。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府臺、憲臺和安撫使司三方會審,你還是不願意招認麼?”
賴文恭擡了擡眼皮,凌亂的鬚髮中虎威仍在,他冷冷的說道:“沒有做過的事情,招認些甚麼!”
通判擰了擰眉毛,喝道:“不要因爲你是賴文恭,就以爲知府衙門對你沒有辦法,就算是你賴翁,衙門一樣可以用大刑!”
賴文恭冷笑道:“老子在四平橋被金賊用鐵錐槍身上開了四個洞的時候,都不曾想過屈服,區區幾套刑具,就像讓賴某低頭,未免小兒手段了一些。”
通判臉色一沉,但又不敢真的喝令對賴文恭動刑,荊南上下都知道的是,賴文恭和臨安的某些大人物有不凡的關係。這時候得罪了他,將來不知道會驚動京師裡誰的神經。
他哼了一聲,拂袖轉身離開了牢房。
等通判離開了,一名上了年紀的看守悄悄的對賴文恭說道:“整個荊南上下哪一個不知道賴老爺是被人冤枉的,您要有什麼書信要送到臨安去的,大家都願意幫忙遞送。”
賴文恭苦笑着搖搖頭:“就算賴某這次要掉腦袋,也不會去惹動臨安的那位相公出面了。”
說着他又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此時已經是黃昏時分,長沙城西面的官道上行人已經十分稀疏,城外長沙驛站的役卒們一面懶散的打着哈欠,一面開始收拾驛站外的旗幌桌凳。正在這個時候,遠方突然揚起了一陣小小的煙塵,稍過片刻,衆人才看清楚這是十多騎快馬朝着長沙城的方向奔馳而來。
這一小隊騎士來到驛站前面,紛紛甩鐙下馬,役卒們慌忙上前迎接。在昏暗的天色裡他們看清楚了來者爲首的是一個便裝帶劍的書生,但隨後也看見了書生身旁隨侍的那些使臣服色和效用服色的軍人對他尊敬的模樣。這樣的人物如何能夠輕慢?當即由驛丞引路,將衆人讓入了上廳休息。
等他拿來名冊讓衆人登記的時候,才知道原來是近來名聲鵲起的京湖少年將軍鄭雲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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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知府可在郡治中?”鄭雲鳴問道:“我有事情馬上需要面見府臺。”
驛丞爲難的說道:“這個時候府臺大人早已經不辦理公事了.......”
站在鄭雲鳴身後的劉整眉頭一豎,喝道:“都統前來拜會貴府臺難道還要專門挑個時間麼!”他這是邊地養成的急脾氣。在邊塞的將帥因爲經常要處理緊急軍務的緣故,即使是半夜三更也會接見前來稟報的將領和軍兵。但這裡是內地,官僚們的習氣和邊塞上完全不同,在這裡循規蹈矩的處理公務、太平無事的過日子纔是第一緊要的事務。
鄭雲鳴擺手止住了劉整的發作,對驛丞說道:“如此明日我再去拜會知府便是。”
驛丞擦了擦頭上的汗,趕忙招呼役卒好好招待這些從前方來的驕兵悍卒。
用過酒飯之後,隨身親兵們已經盡皆在自己的房間裡呼呼大睡,鄭雲鳴心中有事睡不安穩,慢慢從房間裡走了出來,沿着遊廊走到了前廳。
這時候上廳已經關閉,只有接待下級官員和吏卒的偏廳還點着燈火,一羣人正圍坐在燈火前隨意談論着。
鄭雲鳴藉着漸黑的夜色悄悄的走到人叢邊,找了一條長凳坐了下來,側耳細聽,大家談論的不是別的事,正是最近荊南鬧的沸沸揚揚的賴文恭細作案子。
一名役卒一面將腳泡在熱水盆裡,一面興致勃勃的講述着這樁案子的來龍去脈。
十日之前御前軍器所派人給長沙府的軍器所送來一份秘密配方,裡面據說是京湖新銳將領鄭雲鳴上呈皇帝的精製火藥的配方,按照這種新式火藥*法可以配製出威力超過舊式粉末火藥數十倍的顆粒狀黑色火藥,被稱爲大宋最機密的武器情報。隨着火藥配方來的是四名御前司武裝使臣,他們嚴格看管着這份火藥配方,除了必要的幾個匠頭可以一睹配方和製造法的書冊之外,即使是知府都不能隨便靠近這份配方。
平時配方被嚴格的保存在一個鐵匣子中,匣子帶有自毀機關,一旦有人想強行打開匣子,配方和書冊就會被毀去。要打開匣子需要四把鑰匙,分別帶在兩名使臣,長沙知府和本地匠戶頭領各有一把,當四把鑰匙全部配齊之後才能打開鐵匣拿出配方和製造書冊,然後開始按照步驟製造火藥。
照理說,這樣的戒備手段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但五日之前,當衆人再度打開鐵匣子的時候,卻發現這天字第一號機密的火藥配方竟然不翼而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