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秦隱從最初的急躁慢慢鎮定。
安遠侯老夫人被明秀五花大綁,嘴裡塞着布團。
安遠侯從最開始的期待,到最後的不抱希望。時間越久,那麼成功的機率怕是越低罷?
安遠侯夫人掩嘴打着呵欠,尖酸道:“什麼神醫?不會是唬人的?這都大半日,一點動靜也沒有。不會是稚兒、逸兒已經死……”話未說完,陡然見秦隱陰沉的起身,嚇得後退幾步。
吱呀——
門被打開。
秦隱靠近地腳步突然一頓,失去前進地勇氣,他怕——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這一刻,退怯了。
太醫走出來,疲倦的臉上帶着薄怒。
“太醫,孩子……”秦隱從太醫臉上辨不清孩子的好壞,心提在嗓子眼,雙眼望向太醫身後打開的門,似想要打探他們的情況。最後一刻,如同觸電一般收回視線:“他們是不是……是不是……”喉嚨彷彿被掐住,那句話,如何也說不出口。
成功,太醫臉上該是喜悅的神情。
他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太醫院使臉上的憤然之色斂去,清了清嗓子道:“恭喜秦二爺,孩子成功分離……”
秦隱黯然焦灼的眸子裡被巨大的喜悅充斥,成功了!
成功了?
秦隱彷彿沉浸在夢中,揚手扇打自己一耳光,痛——
真實的!
不是在夢境中!
臉上露出經久不見的笑容,透着一絲傻氣與難言的激動。
秦隱失去儀態,朝打開的屋門飛奔而去,踉踉蹌蹌幾乎跌倒。踏進屋門的一剎那,身後傳來太醫沉重的語氣:“秦稚……沒有保住。”
嘭——
秦隱腳下不穩,被門檻給絆倒,重重的摔倒在地。
身體各處傳來的震痛,都不及他心頭如刀割的疼痛,濃烈的哀傷填滿他整個胸腔。
周遭的環境,似被秦隱所影響,份外凝重。
沒保住?
什麼是沒有保住?
滾燙的淚水,不期然的從他眼角滑落下來。
不,不會的——
稚兒那麼乖順、懂事,怎麼可能……會死?
秦隱搖了搖頭,不願意去相信,可手腳卻發抖不聽從使喚,手忙腳亂的爬起身,站在內室門口,謝橋奮力搶救秦稚的一抹映入眼簾。
心似乎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的攥住,將他的心用力一扯,整個給掏空了。
一股寒涼之氣涌遍他的全身,四肢冰冷、麻木。
“節哀順變。”太醫神色凝重,望着不死心盡力搶救的謝橋,眼底閃過一抹複雜,沉聲道:“孩子已經沒有脈搏、呼吸,容小姐仍不死心……秦二爺準備身後事罷!”
秦隱整個人都似空了,太醫的話並沒有聽進去,通紅的雙目空洞洞的盯着謝橋,木樁子一般杵在門口。
心裡一遍遍的告訴自己,沒死,還沒死。
只要謝橋在努力,那麼他的稚兒就一定不會死。
即便如此,他還是信了。
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之前兩個都未必保得住,眼下還救活一個孩子,從此能夠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他怎麼能不喜呢?
秦隱想發笑,可卻是淚水更洶涌的流出來。
擡步進去,想要最後好好看一眼秦稚,腳卻彷彿有千金重一般,邁不開半步。
容姝眼角溼潤,從秦隱身上感受到濃烈到令人心碎的悲慟。
早知這樣的結果,亦是做好了心理準備。真的到這一刻,還是難以接受。
安遠侯原本聽到都救活了,心頭一喜,轉而太醫後半句話,令他心沉到谷底,一陣失望。
安遠侯夫人眉梢一挑,尖酸道:“果真是故弄玄虛的江湖騙子!什麼神農後裔?呸!真這麼厲害,還會醫死人?”心頭對謝橋沒有指望,啐一口,扭着腰肢離開。
“唔唔……唔……”安遠侯老夫人掙扎起來。
安遠侯立即上來鬆綁。
安遠侯老夫人拿掉嘴裡的布團,呸地吐幾口唾沫,朝着裡面破口大罵:“我早知她是個騙子,打着神醫的幌子招搖撞騙,害死我的孫兒,你們還對她千恩萬謝!秦隱,你就是幫助她害死你兒子的劊子手!我若進去救他們,他們怎得會死?”似乎說到傷心處,安遠侯老夫人哀哭道:“我可憐的稚兒,你好命苦啊……本來還可以活幾個年頭,現在卻讓祖母白髮人送黑髮人!祖母無用,救不了你。你放心,祖母會給你討一個公道!”
謝橋不看鬆懈,爭分奪秒的搶救,奪過太醫煎熬好的藥汁,一口一口的給灌下去,大半從秦稚的嘴角流出來,他沒有吞嚥的意識。
謝橋焦灼的一手扣着他的脖子,掐着他的下巴,冷聲道:“灌!”
太醫將藥倒入秦稚的嘴裡,謝橋將他的嘴合上,下頷一擡,藥汁盡數吞嚥進去。
聽着安遠侯老夫人的嚎叫聲,謝橋額頭青筋突突跳動,凝聚的心神,總被她干擾。
心下愈發的焦灼,薄薄的夏衣被汗水浸透,緊抿着脣,忽略外面的喧鬧聲。
秦隱醒轉過神來,見謝橋汗流滿面,不敢懈怠,盡心盡力的替稚兒醫治。而他的母親,孩子的祖母,卻在外面撒潑胡鬧,心下愧疚。
“拖下去!”秦隱看着謝橋隱忍的模樣,便知她受到干擾,心下對安遠侯老夫人愈發的不耐。
“反了!反了!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我這老夫人?”安遠侯老夫人面色漲紅,高聲道:“我是你母親,你對我不敬,便是不孝……”
“拖下去!”秦隱呵斥道!
婆子便過來拖押安遠侯老夫人,方纔一碰到,安遠侯老夫人便躺倒在地上,哭道:“我可憐孫兒,在你眼裡倒是我害他們!嫌我添亂!眼睜睜看着我孫兒被這小蹄子擺佈死!你這是巴不得躺在裡面死的人是我!”
秦隱目光陰冷,給小廝使了眼色,靜靜地等待謝橋最後的通判。
連一個外人都不放棄他兒子,不到最後一刻,他怎能輕言放棄?
不信神佛的他,這一刻,祈求着孩子的母親在天有靈保佑他們!
小廝一人拖拽安遠侯老夫人的手將她拽起身,朝院外帶走。
安遠侯老夫人何時受過這等氣?氣得心肝兒痛,撒潑不成,怒罵道:“秦隱,你這是遭報應了,這般對待母親,你兒子才活不成!”
驟然——
屋子裡爆出謝橋激動,興奮的聲音:“成功了!”
四周霎時一片寂靜。
衆人臉上哀色散去,眼角眉梢都染着喜色!
安遠侯老夫人噤聲,怔怔的望着那座屋子,不再掙扎的被帶下去。
秦隱腳步急促走進去,內室裡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一眼看見躺在牀褥上的秦稚、秦逸,身側的手微微發抖。
謝橋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整個人的力氣彷彿被抽空一般。雙腿發軟,一旁的明秀眼疾手快的將她給攙扶住。
“秦二爺,恭喜!”謝橋蒼白的臉上洋溢出一抹微笑,緊皺的眉眼舒展開來,透着輕鬆。
秦隱嗓子乾澀,半晌,擠出兩個字:“恭喜!”心中對她的感激之情,無法用言語描述。
謝橋一怔,臉上的笑容更深。
對!
同喜!
不止是兩個孩子的成功,她也成功的邁開一步!
不負衆望!
只是——
謝橋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斂去,神色凝重的說道:“雖然他們現在沒有生命危險,可術後這三日的觀察也極爲重要,若是沒有引發別的病症,纔是徹底的脫離危險!”
秦隱神色嚴肅,點了點頭:“聽天由命!”
汗水溼透她的青絲,黏膩的貼在她的臉頰上,顯得她的面色格外的蒼白。
姜裴複雜的看向謝橋,薄脣微啓道:“辛苦了!”
謝橋搖了搖頭:“第一次看見他們的時候,我就想過要爲他們做什麼!一直在爲此而努力着,我沒有辜負孩子對我的期待。”
也沒有辜負自己的努力!
這術後七十二小時內,她更加得小心謹慎。
“我送你回去。”姜裴見她一臉疲倦之色,掏出錦帕遞給她:“擦擦臉上的汗。”
謝橋從懷中掏出絲帕擦拭臉上的汗水,望着牀上的孩子道:“如果可以,我在府上住三日。”
聞言,秦隱回頭道:“自然可以,我吩咐人去收拾廂房。”
謝橋婉拒道:“離孩子越近越好。”她可以就近觀察,第一時間瞭解情況。
“好。”秦隱吩咐婢女將隔壁的屋子打掃,收惙好。
“我先回府準備東西。”謝橋渾身黏膩,極爲不舒服。
姜裴將謝橋送回府。
她治好一對怪胎的消息,不脛而走,許許多多的人將安遠侯府圍的水泄不通,想要一觀神農後裔是何許人!
“來了來了!”
衆人神情激動的指着出來的謝橋,心中皆是一陣詫異。
雖然聽聞神農後裔不過是一個丫頭片子,可他們大多不相信。如今親眼所見,心中仍是震驚。
不禁感慨,果真不愧是神農谷出來的人。
“她是輔國公府的大小姐呢!聽說從小走失,前兒個才尋回來,竟是神農後裔。只怕啊,這輔國公府又該興盛!”
“走丟?你也信?深宅後院中,不乏腌臢事。我聽說當年她是被親祖母給溺斃,福大命大,被神農給救了。”
霎時,沸反盈天。
姜裴側首看向謝橋,她面目冷清,彷彿事不關己。
“傳言罷了,你莫要放在心上。”姜裴出聲安慰,想起家中祖母,搖頭失笑,恐怕沒有哪個親祖母會溺斃孫兒。
忽而,眼底冷光乍現,只除了安遠侯老夫人。
“你怎知是傳言?”謝橋反問,語氣平靜,不喜不怒。
姜裴卻莫名地心頭髮緊,她嘴角的譏誚,令他心頭大震。
“我的確被溺斃,命不該絕,母親身邊的人將我救了。”謝橋嘴角微揚,綻出一抹笑容,彷彿頗不在意。“你與你祖母之情,羨煞旁人。”
姜裴垂目上馬車,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謝橋的遭遇,與秦稚、秦逸何其相似?只是區別在於她比秦稚、秦逸身體正常。
衆人讓開一條道供馬車通過,一路隨行數裡,都有百姓夾道觀看。
謝橋靠在馬車上,眼一閉,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馬車突然停下來,謝橋手緊緊的抓着窗沿,方纔沒有栽出去。
姜裴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你睡覺都這麼防備?”
“並非如此,乘坐馬車最怕便是馬車突然停下來。我今日耗費太多的精力,坐在上面定會睡着,怕又栽出去便先抓着窗沿。以防萬一!”謝橋解釋道,不期然想起那日去軍營,她栽進秦驀的懷中。
又?
姜裴捕捉到這個字眼,目光微妙。
恐怕她並非是在府中馬車栽出去,若是如此,何須如此防備?
定是乘坐別人的馬車,栽出去,且發生一些不愉快之事。
姜裴目光閃爍,掀開簾子詢問道:“出了何事?”
車伕道:“馬車剮蹭到對面的馬車。”
姜裴望去,便見對方簾子掀起來,冰月從馬車裡走出來道:“夫人說馬車沒有磕碰壞,不妨事,公子請先行。”
“姜某謝過夫人。”姜裴示意車伕趕路。
“慢着。”謝橋透過窗簾看着對方馬車上掛着定國將軍府的牌子,撩開車簾問道:“請問夫人可是定國將軍府的人?”
馬車裡一陣沉寂,半晌,傳出一道清脆的聲音:“正是。”沈蘭香掀開窗簾子,見到謝橋陌生的面孔微微一怔:“小姐是哪位府上?”
“輔國公府……容華。”謝橋對她的身份稍有底細,定國將軍府大少夫人。
沈蘭香一怔,一路行來,她對這個名字早有耳聞。禮貌性的點頭,算作打招呼。
謝橋微微笑道:“夫人會制香,我有一個方子,不知夫人可有興趣?改日我請丫鬟將方子送到貴府,夫人看後有興趣,便給我送邀請帖。”
沈蘭香手指微微捏成拳,探究地目光直直的落在謝橋的身上。
鄭遠修在外的女人……是她麼?
“好。”沉吟半晌,沈蘭香點頭。
馬車緩緩地行駛,微風吹拂車簾晃動,二人馬車裡的香味兒吹散。沈蘭香嗅着鼻端一絲沉水香夾雜着酒味,隱約還有……血腥味。
不禁搖頭失笑,她太草木皆兵。
輔國公府的小姐,許是尋她制香罷了。
謝橋嗅到她馬車上傳來的清冷暗香,透着一絲絲異常,卻是沒有放在心上。
“你想要結識她?”姜裴對謝橋的主動,微微詫異。只怕,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圖謀罷?
謝橋頷首:“聽聞沈家制香一絕,我想看看。”
“姜家商行也有制香師傅,手藝不比沈家差,何須如此麻煩?”姜裴從壁櫃中拿出一個瓷瓶,放置在桌子上,拿起兩塊火石點燃香爐裡的銀絲碳,中間放置瓷片,舀一小勺香料放置其上,蓋上蓋子。
炭火慢慢的烤着香料,絲絲縷縷的香氣自香爐中飄散,清香四溢。
謝橋正欲開口,香味漸深,芬芳馥郁。
謝橋漸漸沉下心賞香。
果真,一刻鐘後,香味逐漸清淡宛如冷梅,沁人心脾。
謝橋緩緩地睜開眼,昏沉的頭腦一片清明。
“的確一絕!”謝橋含笑讚道,由最初的青草香味,中間濃郁果香,最後的花香。層次漸進,並不令人排斥,反而被它吸引、迷醉。
“你若有興致,過幾日帶你去香坊。”姜裴把炭火熄滅。
謝橋如何不知姜裴打什麼主意,只是不揭穿,也不順他心意,順勢應下:“好。”
姜裴輕笑一聲,不再多言。
謝橋閉目養神,她接近沈蘭香的確別有用心。西伯府一行,從姬瑜口中得知的消息,她心中升起疑團,令她想要探一探定國將軍府。而要進定國將軍府,唯有從沈蘭香入手。
鄭亦修知曉衛如雪進京,而他與鄭遠修方纔從南陵回來,極有可能衛如雪被他們掩護進京。
她與衛如雪之間的恩怨,恐怕並沒有結束,反而越來越積怨頗深。她此番進京,謝橋心神不寧。而藍玉趕到明秀所說的宅子裡,已經人去樓空,她便篤定葉舟撞見的人是衛如雪。
而今,衛如雪如同消失一般,只能從定國將軍府入手,看能否探得衛如雪的下落。
謝橋心中嘆息,衛如雪南陵之行攀上定國將軍府,不知又要做什麼幺蛾子。
手縮進袖中,撫摸着輔國公給她的墨玉,心中猶豫,可眼下的局勢……眼底閃過一抹決然,驟然將墨玉緊緊攥緊,心裡已然做出決定。
馬車停在輔國公府門口,謝橋跳下馬車,徑自去重華樓梳洗一番,隨後便去往外書房。
輔國公此刻正好在書房裡,一臉愁緒。
謝橋一進來,便聽輔國公無奈的說道:“你祖母的病,你可能治?”
“你會救殺母仇人?”謝橋不留商量的餘地,冷聲道:“輔國公府裡沒有一個人是簡單的角色,你說容凝心思單純,並沒有捲入後宅是非之中,拿墨玉令來換她一條命,最後的結果卻是農夫與蛇!”
輔國公無言以對。
謝橋將墨玉令放在書案上,沉聲說道:“我要調用外祖父留下的那支軍隊。”
“不行!”輔國公立即站起身,態度堅決,不容轉圜。
謝橋擡眼看向輔國公,脣邊笑意涼薄,輕蔑之意毫不掩飾。“你覺得,你還能夠阻攔我?”手一收,墨玉令已然握在手心,冷然道:“從你給我的那一刻起,你便再也沒有任何的權利主宰它!”一字一句地說道:“今後,將由我掌控!”
輔國公臉色鉅變。
“你讓我守護容家血脈,我手裡至少要有所倚仗。自己的命都無法掌握,如何守護他人?今日後,我恐怕再不能守在內宅一角,從錦衣衛來到府裡的那一刻起,今後太多的事情,都不由我做主。而我沒有得力可用之人傍身,只怕……”謝橋沒有再說,她相信輔國公能夠明白。
神農後裔的身份是一把雙刃劍,令她聲名鵲起,又能令她陷入困境。
她不能再如以往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她不想把命交付在別人的手裡,卑微渺小宛如螻蟻,人人可以隨意碾壓踐踏。
這一次,她想拿回主宰權!
輔國公望着她眼底散發出堅定強硬的光芒,緩緩地坐下來。良久,擺了擺手,隨她去。
“他們在何處?”謝橋心中一鬆,她怕輔國公冥頑不靈,不肯鬆口,還需多費周折。
“我帶你去。”輔國公沒有其他的奢望,將所有希望傾注在謝橋的身上,幫扶二房!
“過幾日我來找你。”謝橋如願以償,轉身離開。
“當真不救她一命?她如今已經知道悔改……”
“悔改?你信?”謝橋眼底佈滿冷嘲,諷刺的說道。
“無論她做過什麼,始終都是你的祖母。”輔國公聲音蒼老,隱約透着一絲不忍。
謝橋此舉,對待朱氏,的確殘忍。
明知有救而不得救,一點一點的看着自己生命流逝直至消亡,對她便是最殘忍的報復。
“即便如此,也抹不掉她殺我母親的事實。”謝橋走到門口,腳步一頓,語氣平靜的說道:“她溺斃我的那一刻,便結束我與她的祖孫情份。我不殺她已經算是開恩,難道不允許我不救她?”
打開門,朱氏臉色變得灰白,嘴角的肌肉忒忒地跳動個不停。
謝橋越過她,徑自離開。
朱氏似受到難以承受的刺激,兩眼翻白,昏厥過去。
“老夫人——”
身後傳來驚呼,謝橋腳步一頓,頭也不回地離開。
——
謝橋將準備好的藥材與煉製好的丸藥一同裝進包袱裡,帶出府。
府外停着一輛沉香木馬車,謝橋目光微微一閃,朝後面一輛馬車走去。
“我們談談。”
馬車裡傳出一道沙啞低沉的嗓音,語氣裡的冷意漸漸消融,透着一絲絲的平和。
謝橋不覺得與他有什麼好談,該說的她都已經說明白。
“你不願嫁我,難道不願見我?那今後如何做交易?”秦驀步下馬車,伸手拽住她的手腕阻止她上馬車。她目光冷冷瞥來,驀然鬆開手:“之前的事,我道歉。”
謝橋將手裡的東西遞給明秀,示意她先上馬車,回身看向秦驀。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丰神俊朗的面容,邊幅不修,下巴布滿一片青色胡茬子。凌厲的眸子裡,佈滿血絲,彷彿許久不曾閤眼。
眼底閃過詫異,秦驀他素來有潔癖,她踩髒他的毛毯,可是被他扔了。何時見過他這等模樣?
“日後我再不冒犯你,給予你尊重。”秦驀冷峻的面容隱隱顫動,聲音彷彿有些生硬,就像是死記硬背出來一般。
謝橋眉頭微揚,冷聲道:“尊重不是說出來的。”
秦驀一怔。
謝橋看着他的反應,冷笑一聲,轉身走上馬車。
秦驀緊握着拳頭,她臉上的譏笑刺痛他的雙目。站在她的馬車旁,沉聲道:“你且等着。”
謝橋挑開簾子,微微笑道:“那你該知道,我並不想見到你。”
“不見你,如何讓你知曉我尊重你?”秦驀眉宇間閃過不耐,只覺得謝橋太歪纏,蘭陽說他向她賠禮道歉,便會言歸於好。可這女人,卻得寸進尺!
“這就是郡王所說的尊重?”謝橋凝目注視秦驀,一字一頓道:“不顧我意願之事,皆是不尊重我的行爲。”
“你這女人——”秦驀被她戲耍,似有雷霆之怒,可看着她脣邊勾勒出一抹玩味的笑,心口一滯,沒有發作。
‘駕——’
馬車疾馳而去,濺起一地灰塵。朦朧灰塵中隱約瞥見謝橋眼底的那抹惡意,秦驀面色青黑,眼底佈滿陰霾。
秦驀吃癟,謝橋心情愉悅。
吩咐明秀將東西放回屋子裡,便去偏屋看望秦稚、秦逸。
他們兩個人還在昏睡中沒有醒過來,慶幸的是沒有高燒。
秦隱臉上難得的露出一抹淺淡的笑容,歉疚的說道:“這幾日該勞煩你。”
謝橋搖了搖頭:“不妨事。”目光柔和的望着牀榻上的兩個孩子,似想起什麼,開口道:“他們兩個人的身體與旁人相比少了一個腎,需要更加精心的照顧,稚兒的情況比逸兒還要嚴重,他的腎萎縮,必須還要吃藥調理。你一個人怕是照料不過來,婢女再盡心也有不周到之處。秦二爺……沒有打算再娶?”
秦隱一愣,他目前並沒有想過再娶之事。之前心思放在孩子的身上,怕再娶她無法善待孩子。另外便是顧及他母親,定會將對他的不滿宣泄在他的妻子身上。
可,謝橋提出這個問題,她是……
秦隱隱約記得她並沒有議親。
忽而,心裡竟不覺得排斥,細細考量下,倒覺得她是很合適的人選。對稚兒、逸兒情況瞭解,能夠更好的照顧他們。
只是——
“令尊會同意?”秦隱將顧慮說出來。
謝橋一怔,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她的反應,令秦隱面上赧然,極爲不自在。他不是二愣子,所以清楚的明白許是他誤會了。
謝橋極爲尷尬,她不知道那番話會令他想左了。容姝對他的心思毫不掩飾,所以她替容姝來試探秦隱心裡的想法。
“秦某暫且沒有娶妻的打算。”秦隱垂目看向牀榻上的孩子,擔憂的說道:“怕是沒有人能夠好好善待他們。”
“並非沒有,只是你沒有花心思多看看周圍罷了,你若心細,必定會有所收穫。”謝橋只能替容姝做到這一步,給秦隱提個醒。
秦隱頷首。
屋子裡安靜下來,二人相顧無言,氣氛越發的尷尬,謝橋便出言告辭。
安遠侯與安遠侯夫人等在院子裡,見到謝橋出來,連忙腆着臉迎上來,態度與之前截然不同:“容小姐,不知你眼下可否得空?”
“我屋裡新進了今年的早春茶,不知容小姐能否賞臉品一品?若是喜愛,便給你送來一些。”安遠侯夫人諂媚道。
“我不喜飲茶。”謝橋婉拒,他們的心思,她如何不知?
只怕,這樣的情況,日後時常有之。
安遠侯夫人訕訕地說道:“容小姐,實不相瞞。我兒他被秦驀那起子賊人挑斷手腳筋骨,已然成爲一個廢人,躺在牀上無法動彈。好好的一個人兒,如今只剩皮包骨頭。我做孃的看在眼裡,痛在心裡,卻是無能爲力,日日垂淚。好在遇上容小姐這等神仙人物,定是能將他醫治好,今後您便是我們的恩人!”
謝橋並未同意醫治,他們卻已經是給謝橋戴上高帽。
“手腳筋骨斷了,我也沒有法子治好。”謝橋卻是心中震驚,那日寒潭寺遇險,竟是秦驀的親生父親!
想必宮中遇險,也少不了安遠侯的手筆罷?
更何況,秦驀動的手腳,她更加不會出手相救。
他們父子之間的恩怨,她不想摻合進來。
“怎麼會治不好?你不是神農後裔?怪胎都能治好,懿兒爲何就治不得?”安遠侯夫人情緒陡然激動,伸手抓着謝橋的衣襬,乞求道:“你去看看,你跟我去看看懿兒,指不定可以救……”
“無能爲力。”謝橋抽出被安遠侯夫人拽住的袖擺,朝屋子裡走去。
突然,一旁的安遠侯抽出一把匕首,目光陰冷的說道:“容小姐,你是不能救,還是不願救!”
謝橋腳步一頓,會轉過身來,目光落在安遠侯手上泛着寒芒的鋒利匕首,勾脣笑道:“若我說不願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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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抱歉啊!今天下午煙兒婆婆說出太陽了,帶着寶寶出去打預防針,然後……就更新晚了,還沒有達到萬更。欠下三千字了,淚奔~煙兒盡力補上,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