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雖然是秋日,這外頭太陽還是毒辣的很,公主還是先回屋坐坐吧,免得沾染上了暑氣。”思琴看着坐在涼亭裡不發一言的白汐景,心裡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自從方娉婷來過別院以後,白汐景似乎就有了心事,這幾日總是喜歡這般安靜的坐在涼亭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見白汐景仍然是一副深思的模樣,思琴只好嘆了一口氣,然後親自下廚爲白汐景準備好了冰鎮的酸梅湯,還讓小丫鬟在院子裡灑水和擺放冰塊來降溫。
思琴本以爲白汐景不會在說話之時,卻不想坐在亭子裡的白汐景忽然動了動,然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思琴,你說方娉婷還是我所熟悉的那個方娉婷麼?爲什麼我覺得那麼陌生呢?”
思琴聞言面上不禁也露出了一絲黯淡來,剛開始方娉婷前來看望白汐景時,大家都很高興,畢竟在這陌生的環境裡忽然出現了熟悉的人本來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可是方娉婷她卻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單純的表現着自己喜好的女子了,她明明就坐在那裡,那麼近,伸出手就可以夠得到的距離,可是看着那個淺笑嫣然的女子,卻是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究竟在想什麼。
思琴還記得方娉婷在離開前對白汐景說過一句:“汐景,我懷孕了。”那個時候的方娉婷明明在笑,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她們的錯覺,總覺得這之中有着一股莫名的寒意。讓人不禁的全身一顫。
而白汐景似乎也從那句話中聽出了什麼深層的含義一般,竟是一直呆立在原地不動,過了許久才淡淡一笑,但是說出來的話卻不是恭喜,而是一種恍然大悟的模樣,她說:“原來如此。”
思琴她不懂她們之間究竟說了什麼,雖然每句話她都聽得清清楚楚,可是她卻是完全不明白她們之間究竟說了些什麼。而現在白汐景卻忽然開口這般問她……
思琴略略思索了一會,這才斟酌着開口道:“畢竟是兩年未見,有所改變是必然的,只是她最後那一句話是對公主的挑釁麼?依着方娉婷兩年前的性子,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的。”
白汐景聞言苦笑一聲道:“不……我們究竟瞭解她什麼呢,其實根本是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後面的話白汐景沒有說出口來,只是眉角爬上了一絲無奈和憂傷。但是她知道她那句話不是炫耀,不是挑釁,而是作爲一個朋友給她的最爲真摯和溫暖的忠告。
再者說,這兩年來改變了的也不只是方娉婷一個人。她自己不是也改變了許多麼?
“公主?”思琴見白汐景似乎又要陷入沉思中,趕忙出聲再次喚道。
“嗯?”白汐景眉頭微微一挑,見思琴一副擔心的模樣看着自己,這才淺淺一笑道:“無事,對了,聽說後院的柿子熟了,我們便去摘兩個回來嚐嚐鮮也好。”
“這種事情,奴婢吩咐下去就是,哪裡能勞煩公主去動手。”思琴見白汐景一副淺笑的模樣,忙開口道,言語裡竟有些惶恐。
果不其然白汐景聽聞思琴如此說後,頓時笑意越加燦爛,一雙眼睛熠熠生輝:“思琴,你就是太愛操心了,這樣的生活哪裡還有樂趣可言,再者說……我想去……”
白汐景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思琴還能在阻止,雖然白汐景沒有言明這是命令,但是從那三個字“我想去”來看,已經暗中說明了誰也勸不了她。要是杜康在這裡還好,可是杜康卻是不知道去了哪裡,這幾日都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是,思琴知曉了。”思琴無奈的點了點頭,然後忙去安排了伶俐的小廝和丫鬟跟着去了後院。這麼多年來思琴也算知曉了白汐景的一些習性,雖然平日裡看起來意外的成熟和冷靜,但是在一些小事上,卻是意外的有些固執和小孩子氣。
說到這個,思琴倒是聽得杜康說過:“公主她自小一個人,沒人可以依賴和撒嬌,這纔有了些小孩子脾氣。若是她流露出這樣的習性在你面前,那麼……表示你確然是她在意的人。所以,每當這個時候就多順着她就是。”
跟在白汐景的身邊來到後院,卻不想撞上的居然是這麼一幕:一個五六歲大的孩子騎在圍牆上,手裡拿着不少柿子不說,連衣襬都挽了起來裝柿子。似乎察覺到有人前來竟有些驚慌,想要努力將柿子藏起來。
“喂,你在做什麼?難道……”一個小廝最先反應過來,往着一旁的柿子樹一看,發現那柿子樹的一側明顯比另一側少了很多柿子:“好你個小偷,居然偷到我們府上來了!”
說完那些小廝便一擁而上,想要將那個偷柿子的小孩給抓起來。那個小孩見狀躲閃不及,竟是被那幾個小廝從圍牆上扯了下來,一個不慎還摔倒在了地上。
那幾個小廝作勢要教訓這個男孩時,這個男孩卻忽然放聲哭了起來,衆人不料竟一時間愣住了,沒有反應。而那個男孩見狀哭的更傷心了,最後更是兩手一攤開,就地坐着嚎啕大哭起來,哭了一會便又變成了小聲啜泣,然後一雙大大的黑眼睛裡包着兩汪淚水的看着衆人,抽抽嗒嗒地道:“我……我不知道這個別院已經有人住了……因爲……因爲前一段時間根本就沒有人住,我……我纔不是什麼小偷……嗚嗚,我把這些柿子都還給你們,你們不要打我好不好?剛剛打得我好疼啊……嗚嗚……”
小男孩用着諾諾軟軟而且無限委屈的語氣說道,聽的人心都軟了一般,待看到他那淚眼汪汪的模樣,什麼氣都消了,反而覺得自己怎麼那麼不是人啊,居然對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動粗。
那些小廝便不再有動作,然而跟着那個小男孩一起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望着白汐景,彷彿是在爲他求情。就連思琴也是如此,看着那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哭的那麼慘,心裡面也覺得很是可憐,忙開口道:“公主,我看這小孩也不是有意的,柿子也還回來了,我們就算了吧。”
從始至終白汐景都沒有開口說一句話,然而是雙手環胸,一臉似笑非笑的看着院子裡的這一幕幕,彷彿在看一出好戲一般。現在見思琴他們都向着自己求情,白汐景忽然勾脣一笑,然後蓮步輕移的走到了那個小男孩的面前,緩緩蹲下身來。
一雙素白的柔荑慢慢撫上小男孩的雙頰,看似要爲小男孩擦拭淚水一般,卻不曾想,白汐景卻是……忽然指尖微微一動,竟是使勁的揪了揪小男孩的圓嘟嘟的臉頰,仿若捏着麪糰一般:“小弟弟,你以爲……小孩子只要哭一下,別人就應該原諒你麼?呵,別天真了。”
白汐景的聲音很輕也很溫柔,甚至清豔的臉上還慢慢綻放出一絲傾城的笑意來,但是說出的話卻是讓整個院子裡的人都吃了一驚,整個院子忽然變得安靜到只聽得到風吹過樹葉的聲音。
那個小男孩也被白汐景的話忽然嚇傻了,竟是連哭都忘記了。
大家不禁都覺得白汐景有些過分之時,卻不想剛剛還哭哭啼啼的小男孩竟忽然“咯咯”的笑了起來,一雙眼睛微微眯着,彎成一個好看的月牙狀。只見他忽然站起了身來,以着最快的速度在白汐景的右側臉頰上親了一下道:“姐姐,我果然很中意你。”
這忽然轉換的一幕,使得院子裡的一大羣丫鬟和小廝們摸不着頭腦,誰能告訴他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忽然就發展到這一步了的?
白汐景聞言不禁輕輕一笑道:“果然……是假哭。”見小男孩並不否認,白汐景眼裡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不過很快便掩藏了起來。她慢慢站起身來,竟是轉身就要離開院子,可是步子卻是忽然一頓對着思琴道:“把柿子包起來全部給他吧。”
小男孩靜靜地看着白汐景的背影,不禁喃喃出聲道:“果然和哥哥很像。”
“是,思琴明白。”思琴應道,不過心裡有些擔心,特別是汐景說的那句話還有露出的那種表情。
白汐景慢慢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間,臉上竟是難得一見的落寞。爲什麼她會察覺到那個小男孩是在假哭呢,也許是因爲當年的自己也曾如此吧。單純的以爲只要哭泣就應會有人前來救贖,以爲只要哭泣他們便會回到自己身邊。因爲一般人就算是在怎麼不喜歡小孩子,但是小孩子一哭卻總是會掩飾了心裡的厭惡而去安慰。
可是後來她明白了一直在原地哭泣的自己又多麼愚蠢,這個世上沒有人會那麼在乎你,不自己好好去追求,一味的等待着別人來發現自己,詢問自己的需要,是沒有意義的。所以自從明白這件事情後,她便不再哭泣,因爲沒有人會因爲她流淚而心疼,就算平日裡的寵愛和疼惜又如何,在現實卻那麼不堪一擊。就像白斂和白子譽他們一樣,他們永遠都是國在前,爲了這個就算是她一直哭泣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