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時間匆匆而逝,轉眼就到了白汐景遠嫁葉國之日。彷彿是爲了印證白汐景此時的心情一般,天還未亮,空中的烏雲卻是忽的聚集了起來,遮擋住了黎明的曙光。不消一刻,便下起了傾盆大雨。
白汐景緩步走到窗前,手輕輕地一用力窗子便被推開了,狂亂的大風夾帶着豆大的雨珠便捲進了了屋子裡來,白汐景只覺得自己面上微溼,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回過身去看向自己背後的思琴道:“聽聞宮裡的老人說,出嫁那一日若是風和日麗便預示着今後的生活恩恩愛愛,和和美美。只是今日卻是狂風大作,驟雨突降,思琴,你說這是預示着什麼呢?”
思琴聞言不禁心裡一嘆,面上卻是換上了笑意的回道:“那不過是普通人的說法,公主萬金之軀自是與旁人不同。再者說了,公主現在只是啓程前往葉國,真正的婚期是在兩個月後。公主莫要思慮過多,奴婢看時辰也不早了,待奴婢伺候公主着裝吧。”
白汐景淡淡一笑,只是眸子裡卻無半點愉悅之意:“思琴,好話固然動聽,但是我卻寧願接受真實的疼痛。”
見思琴一副擔憂模樣的望過來,白汐景微微搖了搖頭,這才恢復了平靜,淡淡的開口道:“梳妝吧。”
思琴應了一聲,這才喚了小丫鬟進來伺候着。因着不是正式的成親,白汐景並未着喜服,而是一身素白的宮裝。
一旁的女官息香想了想終是出聲道:“公主,大喜之日着白色衣衫只怕不妥,還是換個顏色吧。”
本來安安靜靜地任由着丫鬟打扮自己的白汐景聞言卻是忽然勾脣一笑,然後這才慢慢的側過身來若有所思的看着息香。雖然息香是白斂賜給她的婢女,可是她卻對她並不是十分信任,只是留在外殿守着罷了。所以平日裡她也沒怎麼留心她,這般聽她說話,汐景似乎這纔想起了這麼一個人。
“有何不妥了?本公主倒是覺得這個顏色妥當的很,與這現今的形勢不是很相襯麼?”
息香聞言,大致知曉了汐景的心思,她這麼素衣素服的出現在大殿上拜別白王,是要表示她雖然接受了他們的安排,能夠理解,卻不能諒解麼?
她這麼一走,便是永隔。
白國皇室素來崇尚白色的高潔無暇,衆人皆喜白色,可是卻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像白汐景一樣將白色穿得如此讓人覺得寂寞而決絕,仿若要將那剛剛癒合的傷口撕裂開來的壓抑而痛苦着。
“公主,恕息香多言一句,何必要將自己的傷口暴露給別人看。”息香心裡嘆了一口氣,面上卻是沉靜如水,她慢慢擡起頭來不卑不亢的望向白汐景道。
息香的話音剛落,白汐景凌厲的木管卻忽然掃了過來,一雙眼睛微微一眯,竟是細細的打量起息香來、
過了半響,這才見白汐景慢慢收回目光,極爲淡漠的說了一句:“你以後便跟在本公主身邊伺候着吧。”
“是,奴婢謝過公主恩典。”息香聞言面上的神色卻是依舊不動分毫,只是恭敬而有禮的向着白汐景行了一禮。
衆人皆還沒有搞明白爲何息香就忽然受到了白汐景的青睞,便見白汐景忽然開口吩咐了思琴取來另外一套衣衫。雖然依舊是一襲白色,但是這件衣裳的裙襬上繡了一圈傲氣的梅花,袖口和領口也用暗紋繡着梅花花瓣,看上去端莊典雅,高華雍容,倒是比剛纔那套宮裝看上去要大氣的多。
白汐景這邊打點好一切後,便由着早在棲景宮門前等着的女官們引導着向着大殿走去。雖然雨聲漸盛,但是依舊掩蓋不了齊鳴的鞭炮聲還有禮樂聲。白汐景細細的聽聞着那些越來越清晰的聲音,恍惚間有一種回到上一世的情形。
不過唯一不同的便是上一世的自己是一臉嬌羞而幸福想要成爲一個新嫁娘,而這一世的自己卻是一片心死。
雄偉恢宏的大殿在這般大的雨勢裡,竟顯得有些煙波飄渺,彷彿那仙境裡的瓊樓玉宇一般。白汐景微微挺直了自己的身子,蓮步輕移的向着大殿走去。
大殿中文武百官分跪兩列,中間鋪着厚厚的紅色長毯,在白汐景踏進大殿的那一剎那,文武百官全部俯首行了大禮賀道:“喜結良緣,連枝相依;恩意如嶽,知音百年。”
白汐景在衆人的祝福聲中向着大殿正中走去,站定以後卻先是慢慢迴轉過身來對着門外的天地拜了一拜,然後這纔再次慢慢轉過身來,輕撩裙襬向着坐在殿上的白斂慢慢跪下身來,伏地拜了一拜。最後又才慢慢站起身來,微微側身對着文武百官一拜。
她的動作緩慢而優雅,身上散發着數年養成的良好的氣質教養。
白斂看着那殿中亭亭玉立的白汐景,眸光愈加複雜。在無人察覺下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後,白斂這才站起身來,接過侍者遞過來的紫金鉢,那裡面裝滿了白國的土壤,他款步走到白汐景面前,將紫金鉢交與了白汐景道:“汐兒,父王沒有什麼可以贈給你,唯有這白國的泥土望你帶在身邊,聊以慰藉思鄉之情。”
“汐景謝過父親。”白汐景盈盈一拜,行了一禮。
白斂這才說了一些女兒出嫁時父親必須說的祝詞,然後白汐景便最後一拜,由四個女官引領着走出了大殿,只留下一個纖細的白色背影。
此次的送親隊伍是由蘇子格負責,而思琴和息香早已經候在了送親的馬車旁,見着白汐景被女官們送了出來,忙躬身行了一禮後便前去摻扶着白汐景,送着她上了馬車。
等一切準備就緒後,蘇子格便吩咐了一聲:“啓程。”白國的送親隊伍這才浩浩蕩蕩的上了路。
這麼前進了將近兩日,白汐景這才尋到了一個機會單獨與蘇子格說話。
“子格,你能幫我麼?”白汐景也不和蘇子格客套,直接進入正題,一雙眼睛定定的將蘇子格望着,裡面波濤洶涌。
蘇子格一臉嚴肅的回望着白汐景,卻是沒有立即回答,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蘇子格這才嘆了一口氣,慢慢的從衣袖中拿出一封信來道:“公主可知這封信上寫了什麼?”
白汐景慢慢搖了搖頭:“不知。”
“這封信是在子格知曉自己擔任這次送親的護衛時收到的,信上什麼也沒多說,不過是寥寥數語,只是字字卻都是關於公主。不爲其他,只求一件事,讓我助公主一臂之力。”蘇子格的聲音依舊清潤,一雙眸子也是盈盈的閃耀着光芒。
“這封信是……”白汐景聞言,眼睛也是驀地一亮,像是忽然猜到了什麼。
“嗯,就如公主所猜測的那般,這封信是世子交給子格的。”蘇子格點了點頭印證了白汐景的猜測,他一直知曉他們二人之間存在着一種無法跨越的鴻溝,卻也知道他們之間的血濃於水。這一次雖然說白子譽他們傷了白汐景的心,可是到了最後,他終究是選擇庇護了她。
想着這些蘇子格不禁微微有些出神,過了很久這纔回過神來道:“公主可想好了,若真是做到那一步,公主要捨棄的東西可就太多了。”
白汐景聞言卻是微微一笑應道:“我想了很久,卻是覺得這般是最好的歸宿。捨棄了這些,能換來我所想要的生活的話,我並不覺得不值得。”
有時候很多事情沒有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
蘇子格忽然伸出身來輕輕的抱了抱白汐景:“公主不論做什麼選擇,子格都不會拒絕。只是公主……你要記得,子格一直都在白國,若是有一天你要回來,子格定然攜酒煮茶等你前來。”
“你什麼時候學會這些甜言蜜語的?倒是也對,我聽聞你父親正在給你相親呢。”白汐景心裡一片感動,卻是不願就這麼說出來,只好出聲打趣道。
蘇子格慢慢鬆開白汐景,面上揚起一絲笑意道:“公主你這是沒聽過甜言蜜語吧,這些哪裡算得上甜言蜜語了。只是,我記得曾經有個人對我說過,朋友是一輩子的事,不知道某個人是不是忘了。”
“我記得。”白汐景淡淡一笑,神色卻是認真。蘇子格他是她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知己。
自從這次與蘇子格交談以後,白汐景便心裡輕鬆了很多,只是等待着時機來改變現在的處境。杜康早已經就被她派了出去,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而她有預感,那東風很快便會到來了。
她曾經想着要做一個驕傲的公主,不再重蹈上一世的覆轍,可是現在才知道這二者要兼得卻是這般不容易。聽聞葉國恢復了和白國的貿易,聽聞百姓們在自己出嫁後竟還是歡天喜地的,彷彿已經忘了前一段時間他們是如何侮辱與她的。
這一世的自己活得並不如自己的想的那般出彩,反而有些艱辛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