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賞梅回到行宮後,白汐景便會隔三差五的收到一些禮物,多是些青年才俊相送,除了那日收到的名琴鳳來,汐景其他卻是沒怎麼瞧上,能退則退,不能的便讓思琴收揀了起來。那些人究竟是打何主意她不是猜不到,不過她卻不怎麼想將自己牽涉到這些權利中來。
“公主,已經是第十九個了。”思琴看了一眼坐在亭子中煮茶的白汐景,恭恭敬敬的出聲稟報道。
白汐景聞言不禁眉頭微微一擡,面上卻是無甚情緒起伏:“可叫管家打發走了?”
“是,皆依公主所言,一一請進來吃了茶後便打發走了。”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般,思琴脣角不禁勾起了一絲笑意。
汐景自然知曉思琴是在笑什麼,這幾天她們白國行宮可謂是熱鬧的很,那一日去過賞梅宴的人除了送了些禮物過來,那些青年才俊們更是親自到了府裡來提親,用思琴的話來說,門檻都要踏爛了。
汐景自然沒有嫁人的打算,而白斂和白子譽心裡也不樂意將汐景嫁給這些人,所以幾乎將所有的事情都推給了管家,任誰來了就請進來吃茶,然後便送出去。此事一傳出去又成了京城裡老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最匪夷所思的便是京城的茶商們也樂此不疲的頻頻來造訪行宮。後面一打聽,敢情是推銷茶葉的。
“從我這邊給管家支兩百兩去買茶葉吧。”汐景微微嘆了一口氣,隨即慢慢的搖了搖頭開口道。
“是,奴婢這就去。”思琴這邊領了命剛出了園子,幾天不見蹤影的杜康便風塵僕僕的出現了。
“辛苦了,可有收穫?”汐景隨手爲杜康倒了一杯熱茶遞到他面前,言語裡不似平日的冷淡,反而有一分關切。
杜康聞言點了點頭,環顧四周一圈後,這才接過汐景遞過來的茶杯,壓低聲音道:“果然如公主所料,白國邊境近日裡確然出現了許多陌生的身影,因爲有刻意隱藏行蹤,康費了一些功夫才查探到。蘇將領也聽從了公主的意思,也開始了暗中盤查和佈防。”
汐景的眉頭微微一皺,隨即嘆了一口氣道:“看來皇帝陛下真的要動手了,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又要找一個什麼名目來。”
“所查到的這些情況可要稟報給大王?”
汐景聞言搖了搖頭,良久才慢慢吐出幾個字來:“女子不得干政。”
杜康神色微微一變,看着汐景的目光似有些複雜,半餉才慢慢轉過頭去看向其他地方:“公主一個人去扛所有的事情,總有一天會累的。”
白汐景纖細白皙的食指輕輕地撫摸着茶杯的邊緣,看着茶杯裡的茶葉起起伏伏,她忽然揚起嘴角笑了,不是開心,不是悲傷,也許根本不帶情感,但是卻莫名的讓人心裡突突一跳。
平靜的日子又如此過了幾日,只是這看似平靜的氣氛下卻暗藏着太多詭譎。白汐景細細數了數自己的手指,這才發現竟已經整整十日沒有見過白斂和白子譽了。“看起來真的要起風了呢。”白汐景倚窗低喃出聲道。
這話音不過剛剛纔落下,便見到思琴沉着一張臉走了進來道:“公主,大王請公主前去大廳。”
“何事?”白汐景心裡忽然起了一絲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思琴在聽到這個問題後,皺了皺眉道:“聽聞是宮裡來了聖旨。”
聖旨!這聖旨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要在他們準備啓程回白國的時候來,只要是明眼人便能知道其中只怕必有蹊蹺,也怪不得思琴臉色如此沉重了。
白汐景心裡不禁嘆了一口氣,面上卻是完全不露聲色。等着她到達大廳時,白國的一干人等幾乎已經到齊,汐景款步走到白芷心的身邊然後俯身跪下,便聽到那高瘦的太監尖細着嗓子開始宣詔。
洋洋灑灑倒是說了一大通,不過只是說了一件事:要四封國太子即日起率軍前去鎮壓起義軍,而其他人等着在這非常時期不得離開京城。
說得好聽點是爲國效力,其實不過是想要藉助此事讓起義軍和四國兵力皆受創,秦宣帝好坐收漁翁之利罷了,而將他們扣留在京說是非常時期給與的保護,可是誰又會不知這是變相的軟禁和要挾呢?四國世子若是不盡全力出征,或是輕舉妄動,他們這些人質會如何?
想到這裡汐景的脣角不禁勾起一絲冷笑,一雙眸子裡可謂是波濤起伏。可是口中卻仍是頗爲恭敬地謝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待那太監走了以後,白子譽卻忽然出聲叫住了準備離開的白汐景:“汐兒,你跟我來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啊?哦,好的。”汐景愣了一下,這纔回轉過身來跟着白子譽走出了大廳,走到了一處香樟樹下。“怎麼了?”
汐景的話音纔剛剛落下,卻不防猛的對上了白子譽盈盈的目光,只見白子譽忽然伸出手來一把將白汐景攬在了懷中,溫柔的開口道:“汐兒,明日出徵,我並不知其兇險,我只問你一句真心話。你……你可會擔心我?”
白汐景聞言不禁有些發怔,聞着白子譽身上淡淡的木蘭香,一切的時光彷彿回到了十年前,可是現在……白汐景神色不禁一黯,他們之間隔着一段背叛,半截生死,還有一個……汐月。想到這些,白汐景不禁動了動想要掙開白子譽的懷抱。
“汐兒。”白子譽的聲音帶着絲絲的無奈和哀嘆。
他何時用過如此的語氣和她說過話,這般的卑微的語氣,怎麼會是那個驕傲自信的世子會用的?白汐景下意識的呼出一口氣,然後伸手拍了拍白子譽的肩頭,輕聲開口道:“等你凱旋歸來。”
聽聞汐景如此之說,白子譽也知曉了她還是會擔心他的,脣角一勾俊逸的臉上盪出一個微笑來,這才慢慢鬆開了汐景道:“嗯。”
說完這些,兩個人一時又是無話,汐景不禁有些尷尬,剛想找藉口離開之時,卻不想白子譽忽然開了口道:“汐兒,我和母妃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保護你,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對不起。白芷心的事情葉凜已經告訴我了,有些人有些事也是時候付出代價了。”
白子譽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有些一些冷峻,說到最後一句時更是眼睛微微一眯,露出一絲精光來。
“你們都知道了?”汐景在聽到白子譽說保護她的時候一瞬間便有些明白了其中的因果,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雖然大家都說藏寶圖隨着汐月的去世已經毀了,可是我知道那個東西在你那裡。”白子譽淡淡開口道,語氣裡並沒有太大的起伏,只是伸出手來揉了揉汐景的頭髮。
“爲了讓人徹底相信這個東西被毀了,你們都寧願拋棄我,任我一個人去面對那些血雨腥風是麼?不斷的暗殺,欺負,你們都可以視而不見,現在卻要告訴我這是爲了保護我是麼?因爲不會有任何人相信若是那東西真的在我手中,你們怎麼可能將我不管不顧。呵,我是不是該感謝你們的用心良苦纔是?”無論如何,汐景的心裡始終有些不能介懷。
長年養成的習慣使然,她和白子譽說話總是會不經意間帶上輕諷,雖然她每次這樣說完話她都會後悔。
白子譽不爲自己辯駁,卻是說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他的聲音很淡也很輕,卻有一絲不真實的飄渺之感:“汐兒,你說你此次進京去見清音觀見了母妃是麼?”
汐景不知白子譽爲何突然轉了話題說到這個,卻仍是點了點頭應了。
“你可曾見到了?”白子譽的聲音更加低沉。
“未曾。”汐景搖了搖頭道。
“怎麼可能見得到呢?”白子譽的神色慢慢浮起一絲悲色,連着目光都有些迷離,彷彿陷入了什麼回憶之中,過了半餉他纔再次開口道:“汐兒,你十年沒有見過母妃你都不會懷疑的麼?”
在聽到白子譽這一句話的剎那,白汐景的臉色驀地變得卡白,竟堪堪說不出話來,心裡面那個猜想一旦萌生,便怎麼也阻斷不了了。“不會的,怎麼會……”
“已經死了。”白子譽驀地打斷白汐景的話,聲音低沉而哀傷。見汐景睜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白子譽直視着她的目光,再次一字一頓的開口道:“已經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不可能!怎麼會就這樣死了,我不信!”
“汐兒,你那般聰明,難道還猜不到這裡面的那許多人的用心良苦麼?我不求你原諒,只是想將真相全部告訴你聽,因爲……我不知道以後是否還有機會。這十年間我收集到了許多東西,全部放在了母妃寢殿的密室中,本想着若是可以一輩子都不說與你,但是……父王說的對,現在的汐兒的話,也許比我們能做出更好的抉擇。”
“父王?”
“蘇子格來了信,說了很多關於你的事。我不想問汐兒爲何忽然間變得這般,我只知道不論如何我們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妹。若是此次……請你好好照顧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