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瑱若是要爲此負責,一個罷官去職根本抵消不了。但陸慷卻可以將責任全部推上來,把自己指摘乾淨!朱瑱顯然不想坐以待斃,他手中也握着陸宗預在河南乾的混賬事。
到時候真算起來,大不了東西兩府一起換大佬!
心中計較已定,陸慷卻出列,緩緩摘下了頭上的帽子:“臣爲首相,卻治下叛亂不靖,屢生大亂。臣有罪,請辭首相。”
朱瑱驚愕不已,啓興帝華言殊心中剛是巨喜,轉眼間反應過來望向朱瑱。卻見朱瑱呆呆的,竟是一點反應也沒有。
良久,啓興帝這才渾身冰涼地坐了下來,笑道:“國亂當頭,首相更該振作纔是,怎能如此輕易放棄?至於功過的確有罪,但這些且放着。國事爲重,國事爲重啊!”
啓興帝說罷,陸慷依舊是沉靜着臉,道:“那臣下便奏請陛下,調陸禪戰勝之兵急速回調湖北,入中原平叛!”
“之前不是已經調了嗎?”啓興帝納悶了。
朱瑱此刻不能再沉默了,澀聲道:“本是準備調兵八千入洛陽平叛。”
“八千不夠?”啓興帝目光肅然了起來。
陸慷聲調平穩道:“請調兵馬三萬如中原平叛,許其節制之權。”
啓興帝心下悚然一驚,場內瞬間靜謐了起來。
良久,華言殊這才幽幽道:“準了……”
三萬陸傢俬兵進了中原,面對河南往京畿毫無險關要隘的情況下,他啓興帝當如何處?
洛陽府,流民軍大營。
李闖臉色不大好看,有些陰沉,臉上罕見地出現了猶豫之色。
冬去夏來,從衡王勢單力薄到洛陽堅守,從李闖從一名區區護衛變成人人稱頌的闖王。這差不多小半年過去了,時間飛快,變化也如滄海桑田,讓人目不暇接。
誰也不會想到衡王和李闖這兩個身份懸殊的人會成爲如此敵手,誰也想不到,短短小半年的時間,平靜的中原就如同落下了兩顆巨大石子投入的平湖。
淤泥泛起,整個湖水一片污濁。
而李闖,也藉着這片污濁成功地大魚吃小魚,最終成了這片湖水裡面的深水猛獸。
人啊,一旦走上了高位,就再也沒有當初那種闖蕩的勇氣了。一無所有,所以纔敢打拼,纔敢亡命。
可當一個人有了榮華富貴,有了兵馬女人以後,還願意去拼命嗎?
有恆產者有恆心,有勢力者,必然需要爲一個龐大的利益集團去考慮。李闖,已經不是幾個月前敢一拍桌子就造反的李闖了。
他學會了思考,學會了大局,知道了利益得失。也因爲這一次難關而顯得優柔寡斷!
不錯,李闖的確猶豫了。
洛陽城的久攻不下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流民軍的損傷已經到了一個難以忍受的地步。
人數差不多五十萬的流民軍青壯人數雖然極多,但人海戰術也不是萬能的。尤其當前線連續一個多月傳來的全部都是失敗消息時,所有人多不免人心惶惶起來。
流民軍在一個多月的攻城至少已經發起了不少於六次的大規模攻城,但戰果最爲輝煌,距離勝利距離最近的反倒不是最後一次流民軍十萬大軍全部用上的攻城,反而是第一次準備倉促許多的攻城。
流民軍的人力優勢的確恐怖,連篇的攻城器具都給守軍造成了極大的麻煩。
但洛陽的優勢也不少,比起人力,人口將近百萬的洛陽城絲毫不遜。比起經濟物資,除了糧食有些短缺受到管制外,作爲中原雄城,當年太祖於此鏖戰元軍的大後方洛陽可謂是儲備豐厚。更爲難得的是洛陽的官方力量小,又有歷代福王在此,就算官家們想要貪污,其權限和膽量都遠不如開封。
故而,衡王手頭接下的這攤子雖說被福王亂搞一氣很是亂七八糟,但留下的底蘊依舊,當整個班子爆發起了強大管理能力的時候。洛陽其後的攻城戰就打得越來越費解了。
第一次流民軍的倉促攻城幾乎將最主要的南門都給攻下了,若不是前線突擊部隊指揮官戰死,只怕眼下李闖都坐進福王府的王座裡了。
只是最近一次大規模攻城流民軍就遠沒有取得這麼大戰果了,甚至連一個完整的缺口都沒有奪下。
要知道,流民軍這一次也是拉出了近千精銳選擇突擊的。
但這一次,流民軍發現城頭上的守禦再也沒有那種倉促和混亂了。甚至,除了一次千餘精銳的突襲有指揮官帶頭壓陣外,其他攻城守軍只要老老實實按照命令守禦就足夠了。
而最讓所有流民軍痛苦的是城頭上守軍的兵力問題。
原本,流民軍對攻取洛陽城最大的信心就是守軍兵力缺乏。只要人海戰術一上去,熬也能熬死守軍,只要一等守軍後勁乏力,他們就能隨後攻城而上。
只是眼下,流民軍們不得不悲憤地發現。城頭守軍的確是新兵,守禦之上,完全需要身邊的老卒帶領。
但總不能沒一回你都能有新兵上來吧?
一個多月,差不多半個百日的時間。幾乎每一輪攻城都會換上一批新兵,彷彿,城市的深處有一個超級強悍的新兵營能夠源源不斷地將合格的士兵派上城頭。
難道里頭有撒豆成兵的神仙不成?
李闖不由怨憤地想着,但他卻真的明白,而今流民軍已經到了一個必須抉擇的關頭了。他能作用十數萬兵馬,實在是機緣巧合十分關鍵。
但同樣一個失敗就隨時都有可能讓看似龐大的流民軍風崩離析,這個組織實在太鬆散了。不然李闖也不會那麼愛惜自己的核心部隊,開封一戰他也有聽說過。官軍何其強悍?大華朝廷何其龐大?
但到了戰場上就算是巡撫大人又如何?沒實力還是一樣被砍的菜!
既然如此,李闖當然不會隨便浪費自己的核心部隊去攻城。哪怕他們的實力再強大,那也不是用來專門啃這硬骨頭的。
心中這般想着,李闖終究還是下不了用核心部隊去攻城的勇氣。
退一步講,就算到時候攻進去了洛陽城,可他李闖的核心部隊肯定要元氣大傷。到時候核心部隊要是比拼不過秦烈白杆,只怕這老大的位置就要讓賢了。
這幾天韓江一個勁將山寨裡頭什麼大當家二當家三當家的故事說出來,那話裡話外的意思李闖是早就明白了。
一念及此,李闖嘆了口氣:“明日,讓老二和老三都出八百銳卒,我出一千五。合兵五萬,再打一次吧!”
李闖這般想着,卻絕不會想到,而今城內的氣氛早已大變了。
一大早,城中校場就被緊急集合了起來。
而從湖南會館遷移到府軍軍營的新兵訓練營也被緊急開拔了起來,一隊隊長龍在各自基層軍官的帶領下,迅速向洛陽校場過去。
一路上,各路兵馬並未有什麼慌亂。就算是一頭霧水中接到命令的基層軍官們,也並未有什麼抗拒慌亂,十分自然地執行力命令。除了人羣有些多以外,這似乎並未和哪一次尋常聯繫有什麼區別。
不錯,在激烈的將近兩月的鏖戰中。官軍們已經極大壓縮了新兵的訓練時間,幾乎剛剛成型可以使用就立馬投入了戰場。每一批新兵的訓練時間壓縮到了十五天,而城內到底有多少個新兵營卻無人知道,似乎成了城內的最高機密。
只是一些眼睛活絡一點的人才能夠發現,整個城內的徵兵工作從來沒有降低過,反而是越來越大。隨着圍城日久,百姓們參軍的熱情也變得更加支持起來。
而每批次奔赴四城的守軍,從未少於一個營一千六百人的的。至於主要的戰場南門,一次新兵增援直接兩個營。
從圍城至今,城內地點神秘的新兵營已經累計投入了三個批次的增援。也就是說,將近兩萬新兵在短短五十餘天的時間內被訓練了出來。
但兵力最多的南城上守軍最高時候也沒有超過四千八的!整個城內的兵力就如同最高機密一樣,誰也查探不出,但新兵的訓練卻從未停止過!
一切,彷彿突兀地在今日被揭露了出來。
初夏的天已經很早了,但整個城內火炬如龍還是十分壯觀。黎明時站在城樓上值守的官兵們可以看到,一道道火龍匯聚了起來,整個城市似乎一瞬間活了過來。
無數官兵們看到這一幕,心胸中莫名地有一股子東西在燃燒。
他們,似乎看到了他們最渴望出現的一幕。
蘇默行走在校場上,步履平緩,目光堅定,看着前方的拜將臺緩緩步入。
場內,所有人的士兵已經集結完畢。所有軍人以方陣集結,四十乘四十,一千六百人一個營。總共十二個方陣全部待命。
當蘇默緩步登上拜將臺的時候,十二個方陣一萬九千二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蘇默身上。
蘇默目視方陣,突然一聲大吼:“公平和公平公平,軍人之榮譽,軍人之守護,當以勝利註釋,萬勝!!”
“萬勝!”
“萬勝!”
“萬勝!”
聲動如雷,震懾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