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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明代末期西南歷史上發生過的重要大事件,蘇默並未多有了解。事實上,在後世,如果不是對明史感興趣的,恐怕也不會明白明帝國王朝在末期糾結承受着怎樣龐大的壓力。
一個漢人衣冠的正統王朝,在積蓄了兩百餘年的壓力和毒素後,終於轟然倒塌了。隨後,從文明的角度看,被清王朝統治的神州大地已經走向了滑坡,最後越陷越深,在近代掙扎了一個世紀。
此刻,來自中樞這封信,猶如最後一根稻草,轟然將早就不穩的西南局勢推向爆發的邊緣。
大華啓興二年五月二十,朝議時成陽、孔向蔚之事。西府樞密院樞密使李廷儒力勸啓興帝念時成陽救民之功,免其罪,而重責孔向蔚失城失地之責。啓興帝不語,東府副相陸慷則力主重責時成陽,認爲遼東之敗,在經略時成陽定策失誤,身爲遼東經略卻縱火焚燬整個遼東十數年的軍民積蓄,全面放棄了整個山海關以外的千里遼東之地,論罪,時成陽當斬。
東府之長,首相葉向高沉默,西府多爲之沉默,而東府皆附議。。
於是啓興帝以朝議票決,也就是廷議表決。廷議有大有小,大的就是所有廷臣皆可發言或者投票,基本上六部兩院四寺五佐的正副官員都會趕到,而且,西府的次一級主官也會上場,勳貴外戚都會來湊數,當然,人數多就意味着局勢難控制,故而,一般大的不大用。用得多的,就是小規模的廷議,也就是東西二府八相宰執表決,有時候六部長官,樞府要員也會參加,更多的時候是看議題,議題和哪部分有關,那部分的主官副官就會過來參加議事。
李廷儒力爭無果,遂棄權。於是廷議時成陽入監,交三法司(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審訊,定罪,秋後問斬,傳首九邊。
至次日,朝議軍費籌措,應對遼東局勢。李廷儒言軍費無着,陸慷便一力承擔籌措之責,後果得銀五十萬兩發山海關。
於是李廷儒始振作,精選陝甘、燕晉之勇士,又發江南之兵赴遼東反擊。徵西南土司之土兵北上,只不過,朝野議遼東反攻,衆論主帥無果,於是反擊之事暫且擱淺。
整個五月末,當蘇默成功和文思卿約會後。便是通過各方渠道,漸漸得知了朝廷五月發生的所有事情。
時成陽之冤死讓蘇默沉默了一天,即便是小甜心文慕雪陪着,也難有笑顏。時成陽無疑是冤枉的,通過無數渠道來看。哪怕時成陽在放棄遼東這一事上有再重的守土之責,也無法要求一個手中只是領兵數千的被架空的經略去對付數萬來勢洶涌的建奴。
別忘了,孔向蔚這時候早就一個人跑了,是女真兵馬還沒出現在城外的時候,只是聽着一個叛將的偷襲,就跑了。
身爲事實上的遼東主官,卻率先逃跑。整個遼東數十萬軍民還能有信心嗎?哪怕時成陽再如何威信十足,也沒法要求他在空城一片的廣寧城堅守了!
如此,哪怕時成陽在這件事上真的有罪,也頂多罷官去職乃至嚴厲貶斥罷了。怎麼犯得着斬首?還要傳首九邊?
蘇默沉默了,在真切看到朝廷如此昏聵的時候,蘇默痛心無比,卻根本無力扭轉。
而且,後面發生的事情,也讓蘇默更加冷笑不已。
這個帝國在經過三百年的運轉和內裡糾葛後,早就沒了生機,只餘下一片陳腐,和各種爭權奪利的人渴望在這個巨人的身體上,掌握住更多的權力,爭奪更多的利益。最後,耗掉這個巨人的最後一絲生機。
只不過,而今,在面對建奴來勢洶涌,京師之側侵略者馬蹄急切。中樞罕見地爆發出了高效。
只不過,這種高效是在面對處罰自己人上的高效。
是蘇默敏銳地透過這隻言片語,捕捉到京師暗流洶涌裡,那份急切的利益爭奪和爾虞我詐。
帝國有八相,儘管現在不滿編只有一半左右。但帝國內部始終未有一天停止過爭權奪利。
東府和西府的矛盾,南人和北人的積怨。世家的糾葛,私人的恩怨。種種過往,重重矛盾。構成了這座北域最爲繁華城市內的,隱藏在普通人視線外的主線。
時成陽本來不必死,但遼東經略和巡撫之間的矛盾太大了。一個主攻,一個主守。兩人的爭端不僅從遼東策略上發生分歧,更是深刻影響到了整個遼東的人事變化,軍事部署。
作爲後來者的孔向蔚,急切想要立下功勞徹底壓住時成陽,於是仗着其恩師爲宰相葉向高,從朝中一舉發力,終於在最後關頭壓住了時成陽。
但這個壓制,卻也從側面打擊了整個遼東的人心。
上層政治的鬥爭迅速蔓延到基層,深刻地影響到了整個遼東的人心。軍心不穩,民心難定。軍民官兵上下,不知道是聽經略的還是巡撫的。更不知道哪一個,是不是站錯隊了,這一生就完了。
最後的結果是遼東完了,塵埃落定,遼東糜爛得不可收拾。
遼東失去,只要山海關被攻破,那便意味着燕京袒露在了建奴的刀劍之下。整個帝國震動,哪怕不知軍務的人也明白,無論是經略還是巡撫,都攤上大事了。
作爲應對,帝國中樞必須迅速作出應對。首先得爲遼東失敗定性定案,不然遼東的人心肯定不能穩定,誰也怕日後誰翻出舊賬,到時候幹什麼都不安心。
所以,這時候就是拼上層力量的時候了。
但實際上,蘇默卻悲哀地感覺到。遼東的經、撫之爭。從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東西二府、南人北人乃至東林人、齊楚浙黨人之間的複雜糾葛下延至遼東的爆發。
時成陽固然脾氣暴躁人員極差,但他卻是李廷儒推薦到遼東經略之位的。算是西府的人,而遼東巡撫儘管是代表天子意志,但三百餘年下來,早就成了某種程度上統領三司,管轄軍事的古代版“省委書記”。更是名副其實東府的人。
時成陽是楚人,是楚黨。王化貞雖是北人,卻是東林人,是葉向高的學生!而葉向高是吳興人,是東林黨。
如此糾葛萬分,若是尋常人看,似乎真的只是一樁冤案。但在蘇默和文思卿的鴻雁傳書下,一樁樁一件件抽絲剝繭下來,事情的真相卻是如此冰冷血腥,和帶着權力利益的銅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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