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姑娘讓一讓,老夫來看看。”老大夫爬到樓梯一半就覺得十分不妥,那血腥味太重了,再這麼下去孩子可活不了,搞不好大人也活不了了。
“堂倌你去請個穩婆來,快些!”
堂倌答應着去了,墨玉與克烈卻還呆愣在原地。
老大夫推推那副眼鏡:“我說你們二位,有功夫瞪着一位產婦看還不如爬起來去幫忙!你,去給我燒了熱水端上來!你,帶人圍了這二樓,除了穩婆誰都不準放上來!”
得着命令了,墨玉與克烈這才遊魂似的爬起來。
誰知墨玉才下到樓梯口,就衝進來一隊官兵,墨玉給領頭的撞得一個趔趄,那領頭的卻不管不問,直接帶着人就往上頭衝。
“我家小姐在樓上要生產呢!你幹什麼!”墨玉張開手臂擋在樓梯口。
“要抓的正是那個產婦!”那領頭的頭一甩,身後的兩個兵卒就上前架住了雲萊,可沒有因爲她是女子就手下留情,墨玉當下便疼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恰巧堂倌領了穩婆過來,正看見一隊兵欺負一個弱女子,自然是看不過眼要說上幾句的:“你們兩個大男人對一個小女子動手,還算不算男人!”
話剛說完就被衝上來的一個兵一巴掌扇得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噗一聲順帶吐出了一顆牙。
滬上民風奇特,遇見不平之事都要圍過來說上兩句,見那隊兵二話不說先是欺負一個姑娘家,緊接着又打一個小夥子,哪怕你是兵呢,怎麼能做這麼霸道的事情!三三兩兩就聚了過來,指着那個領頭的說些此地方言。
無奈那領頭的是個北方人,滬上方言連根毛都聽不過來,只見人人義憤填膺,指着自己說話,臉上神情不屑,自然火起,一把拽過身邊跟着的那小兵,將他背後揹着的長槍搶了來,那槍口上還配着刺刀,寒光閃閃。許是裡頭不曾上膛,沒有子彈,領頭的只將長槍橫過來,要往當先的那幾個罵他的人肚子上刺。
“住手!”眼見着那刀尖就要戳進對方的肚子刺個血窟窿出來,卻“砰”一聲被一件東
西打斷了刀尖。
“幹你孃!”那二流子瞪着血紅的眼珠子剛要再刺,卻被身邊的小兵拉住了,示意他去看地上的東西,就是方纔打斷了刀尖的那個東西。
不看不要緊,一看卻慌了,地上赫然躺着一塊令牌,雖不知道上頭刻的是什麼,卻知道京中的袁克定大人也有一塊,小公子袁克文也有一塊。
克烈的聲音冷冷在他頭頂響起:“毀壞大總統親賜信物,且濫傷無辜,來人,將他綁起來,就地處死。”
語氣冷淡,墨玉聽着,忽然有點想起那時候訓斥於小姐讓她下跪向自家小姐認錯的時候,這位公子也是這樣一幅波瀾不驚的口氣。
那領頭的抖成了一隻篩子,聽聞要將自己就地處死,立馬磕頭認錯:“大人我錯了!大人,小的是奉命來抓人的!”
“奉了誰的命,要抓什麼人。”
見那領頭的猶豫着不說話,克烈低喝一聲:“說!”
廳中諸人皆被那一聲低喝嚇得心神一凜,卻不敢擡頭看那位明顯是暴怒的大人。
“是......是京中大總統,親......親自下的命令。”
克烈聽見大總統三個字時,略有些恍神,可敏之還等着生產,就這麼給人抓去,豈不是一屍兩命?
便淡淡道:“你們要抓的那位夫人正要臨盆,大總統慈悲,若是你們就這麼將人抓去,往後若有什麼查問,倒黴的還是你們自己,現下先助她生下孩兒,接着再行逮捕,此爲上策。”
那領頭的被方纔擲過來的牌子嚇散了魂魄,除了磕頭稱是,一字不敢多說。
樓下正劍拔弩張,樓上老大夫卻一聲大吼:“叫你們燒個熱水請個穩婆都這麼慢,是想要這位夫人和她腹中孩兒死在這裡嗎!”
克烈抖了一下,忙吩咐各人:墨玉燒水,堂倌帶穩婆上樓,四下裡已有熱心的民衆從外頭綢緞莊上借了布匹來,圍在敏之四周。
那領頭的兵痞抖着腿上前告罪:“大......大大大人,小的的人能不能上去守着,若是跑了,小的腦
袋可就沒了。”
克烈斜着眼睛瞟他一眼:“去吧。”又一把拽住他的後領:“若是驚了夫人生產,我只拿你狗命!”
於是,我們的敏之就在這樣一座茶樓的二樓,花花綠綠的綢緞圍起的窄小空間裡,在一位老大夫和一位穩婆以及一衆熱心大媽的幫助下,在一隊官兵的監視下,順利產下了一名女嬰。
雖是早產,小娃娃的哭聲倒是嘹亮。聽見那哭聲的人裡,最欣喜的卻是那位兵痞頭子,自己的小命保住了啊!是多麼值得歡呼的好事!
敏之虛弱地靠在墨玉懷裡,由着穩婆將小娃娃洗淨了抱過來:“夫人好福氣,是位千金!廣額豐頤,是大富貴之相啊!”
“承大嫂子吉言。”敏之示意墨玉替她褪下胳膊上的翠鐲,“還請大嫂子收下,權作我母女平安的謝禮。”
“來,喝藥了!”老大夫也不管身邊一隊兵瞪着他們,走來走去忙忙碌碌,“我再替夫人把一次脈,你們都一邊涼快着去。”
敏之聽着聲音彷彿有些耳熟,仔細看時,卻是方纔廣福寺裡替自己解籤的老頭。
“你......”
“夫人不必擔心,母女平安。”頓一頓,又趁着喂藥輕聲在她耳邊說,“乾坤高且厚,造化不自疑。”
那藥喝下,敏之便有些昏沉沉的,但她直覺這老頭不是來害她的,便放心閉目睡去。
“大人,小的現在能不能......能不能抓人?”兵痞頭子湊上前,嚥了口口水,眼巴巴望着克烈。
克烈低低嘆了口氣,總覺得四個時辰仍然太快了點,要是難產就好了......心裡狠狠抽了自己一個嘴巴。忽然將手上扳指取了下來,塞進敏之袖袋裡,又取出身上銀錢,將那兵痞頭子拉到一邊:“好生照顧着夫人,周全了大的小的,我有更多的賞你,如若不然,大總統我奈何不得,取你的狗命在我卻是易如反掌!”
“是是是!”兵痞頭子點頭如搗蒜。
“去收拾個能躺的東西來接夫人去牢裡。”
“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