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茵一時好奇湊過去,看完卻愣在當場。
“快!快將這個收起來,不能讓你們夫人看見。”攸寧疾言厲色,這才喚醒了呆愣着的文茵。
“是啊是啊,快去收着,別叫她看見了。”
小廝聽見便轉身預備走,誰知這時候,背後卻傳來敏之迷濛的聲音:“二嫂三嫂,你們起來也不叫我。”一探頭看見小廝手裡握着報紙。
“是今日的晨報麼?拿來我看看。”敏之笑嘻嘻地伸出手去,小廝卻急的將手一縮。
文茵攸寧皆面色不善,敏之忽然覺得是不是出了什麼大事了,沉聲道:“拿來!”
那小廝左右看看二位奶奶,再看自家夫人,閉着眼睛抖着手遞過去,被不耐煩的敏之一把拽過。
報上中縫裡登着一則“啓事”,敏之之所以一眼看到,是因爲看到了“陸隸銘”三個字。
“隸銘別出什麼事纔好,隸銘別出什麼事纔好。”心裡默唸了數遍,纔敢看那報紙。
啓事
鄙人漕幫陸隸銘,於清光緒三十年(西洋歷1904年),依從父母之命迎娶前清下五旗參領金嶽溪之女金氏敏之。然成婚八年,金氏無所出,且性情乖戾,更甚者不允納妾,犯七出之條其二。現鄙人登此啓事,廣而告之,欲與金氏和離,念其侍奉公婆勤謹,願將靜安寺宅院贈予其人,並金三千兩,銀一萬兩,聊做補償。
敏之看了一遍,又看一遍,再看一遍,將要看第四遍時,被攸寧奪去了報紙。
“三嫂,你給我......”敏之笑着伸出手去,卻覺得天旋地轉,眼前漆黑一片。
應當是在做夢吧?可是這個夢好黑,什麼都看不見。
敏之一個人在漆黑裡走着,並不覺得有什麼害怕,走了許久也走不到頭,只是漸漸地有些着急。
忽然身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尾金色的鯉魚,搖頭擺尾地朝着她游來。
“我是在水裡嗎?”可明明感覺不到水啊。
敏之向着那長得很漂亮的鯉魚問:“你是誰家的?怎的來了這裡?”
鯉魚不說話,只是抖了抖嘴角的鬍鬚,示意敏之跟
着她走。
“不行哦,我要去那裡。”說着敏之轉身指了指身後的方向,原本空無一人的黑暗空間裡忽然出現一個光圈,光圈中間站着一個人,那人似乎朝着敏之招了招手。
“你看,那人讓我去那裡,而且我覺得我也應當過去那裡。”敏之抱歉地向鯉魚笑笑,又加一句,“雖然我並不知道那是誰。”
說着敏之起身,往光圈那裡去。
那鯉魚急的直跳,四周雖然沒有水,敏之卻明顯感覺到水拍在臉上的冰涼觸感。
“你想讓我陪你玩一會兒?”
那鯉魚點點頭。
“那好吧,我就陪你一會兒。”
敏之只覺得這魚似乎很面熟,彷彿哪裡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玩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敏之又站起身。
“不能再玩了,你看,”順手指向那個光圈,“我再不過去,可就追不上他了,那個光圈越來越小,到小的我通不過的時候,我就得留在這裡了。”說出這些話的敏之,自己心裡也很奇怪,這是誰教自己的?彷彿並沒有聽過啊。
那鯉魚卻不肯就放她走,情急之下卻拿嘴去咬,無奈鯉魚不長牙,咬住了略一掙扎便滑脫了。
“好了好了,你不要鬧了,回家去吧,我要走了。”
眼看着敏之離那光圈越來越近,鯉魚忽然口中嗚咽兩聲,一頭向着敏之撞過來。到了敏之肚子附近,轉化成一道金光,消失不見了。
雖是幻影,那撞擊的感覺卻是實實在在的,敏之喊了一聲疼,再回頭時,那光圈及人影便都不見了。
此刻自己正躺在牀上。
敏之手捂着小腹坐起身,夢裡的感覺太過清晰,肚子現在還隱約地疼着。
再看時,卻見墨玉握着自己的手趴在牀邊,攸寧與文茵坐在窗下繡榻上,支着頭都已睡着了。
察覺到動靜,墨玉睜開了眼,像是不相信似的,閉了閉又睜開。
“醒了醒了,可算醒了,小姐醒了!”說着竟是喜極而泣的形容。
文茵與攸寧也一下子驚醒了,見敏之靠在牀頭,一臉迷茫,便圍上來問話。
“敏之,可有哪裡不舒服?”
要不就是“敏之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麼?”
“二嫂三嫂,你們怎麼了?”
“敏之,你知不知道你......有了身孕?”
“怎麼會!”敏之一下變了臉色,“二嫂說話尊重些,我還沒有成親!”
文茵攸寧面面相覷,見敏之神色似乎有些不對,卻又說不出來哪裡不對,只在心裡頭有個約略的猜測,陸夫人又恰巧出去,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只能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試着。
“你......真不記得了?”
“什麼?”敏之一揚眉毛,這神態,像極了尚未出嫁時候,還在天津老宅的無憂無慮的敏之。
“敏之,如今是什麼年月?”攸寧又問一句。
“光緒二十七年啊,幾月來着?幾月......”敏之低了頭細細地數。
正在這時,陸夫人推門進來,見敏之醒了,當下就哭出了聲。
“我的兒啊,我的兒,我們陸家對不住你......”文茵和攸寧都來不及拉住她。
敏之推開陸夫人道:“乾孃,你怎麼了?”
陸夫人啞然,這是怎麼了?
“那個......墨玉你先伺候着小姐,我們出去說說話。”
“什麼!”陸夫人一驚,旋即鎮靜了,“忘了好,忘了好,是得多不願想起他,才能忘了......”說着又掏帕子拭淚。
“親家夫人,咱們還是對一下口風的好。”
“是是是。”
墨玉正小心伺候着,攸寧幾人推門進來了。
“乾孃,你們有什麼要告訴我的嗎?墨玉說現下已不是光緒二十七年了,別的再不願多說,你們告訴我吧,我這究竟是怎麼了?”
幾人捏了把汗,還好墨玉不是個笨的。
“孩子,你聽我說。”陸夫人走過去,在敏之牀邊坐下,拉了她靠在自己懷裡。
攸寧與文茵退了出去。
“真要留着孩子?”文茵低聲問。
“還是看敏之自己的決定吧。”攸寧嘆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