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辮子軍在京城興風作浪,南方革命黨果然沒有辜負這一好時機,紛紛在各地武裝起義,打打鬧鬧小半年,進了四月裡,文茵也該生了。
爲着是雙生子,洋大夫說怕足月後孩子太大,提前一些要好一點,於是京城那邊張勳正搞着復辟,文茵這邊就用上了催產的藥。
穩婆要清場,文茵抓着敏之的手吩咐:“打探好消息,我覺得張勳復辟定然不成功,大約我還沒生呢,他那邊就倒了,等我緩過來了告訴我消息。”
敏之鄭重點了點頭,去門外候着。存志日前去了一趟香港,敏之已經發了電報給他,大約孩子落地,他也就能到家了。
果然不出文茵的預料,她頭胎雙生,兩日後孩子落地,京城那邊也有了消息,宣統帝再接再厲退一次位,張勳軍隊被擊潰,黎大總統辭職,段總理仍舊爲總理,改而推舉直系馮國璋爲中華民國大總統。
存志已經到了,坐在文茵牀頭抱着一雙兒女,笑得開懷:“想不到到頭來,還是我金家老二兒女雙全,敏之,你羨慕我不?”
文茵在牀上氣得發笑:“都當爹的人了,還說話不知道輕重,敏之你別理他。”
敏之站在一邊,看着他們夫妻二人並一對子女,天倫之樂果然叫人看着眼饞羨慕。
抱過了一雙侄子侄女,敏之由墨玉摻着回去吃藥休息。
存志見她遠去,這才輕聲問文茵:“她這陣子,還是用的那位大夫?”
“恩,你上回引薦給她以後,就沒有換過,怎麼了?”
存志搖搖頭,扯到一雙兒女身上,文茵也就沒有細問。
如今情勢略略明朗,北洋一派,南方革命軍又是一派,看隸銘的意思,是屬意西北軍的,只是那一批人到底不能跟剩下的北洋軍閥相提並論,這一點想必隸銘也是知道。看敏之如今的身子,想來也是隸銘要她遠離紛爭,過幾日大約就要去蘇州鄉下備下合適的宅子,讓她們兩人去歇一歇。
打定了主意,存志又親了親懷裡一對兒女的小腳丫子,剛見面就要分別,初爲人父還是很不捨的。
“二爺,外
頭有人來請。”
正看着文茵給小寶寶餵奶,忽然來了人傳。
“瞧你們爹爹多忙啊,剛回來又要出去了。”文茵戳着一個剛吃飽的,還有些暈,也分不清誰是誰。
“我一會兒就回來,你喂完了自己也歇一歇。”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存志才匆匆去了。
文茵忽然想起從前,有那麼一次,似乎是開什麼宴席,自己好幾天沒看見他,回來了沒說上兩句話又走了,當時自己多生氣,那樣一個浪子,也有如今這樣回頭的時候。想着就很圓滿。可又想到了形單影隻的敏之,恍然覺得,她也許太孤單了些。
存志急匆匆地跑出去,一般沒什麼人會上門來找他,除了隸銘,來找也基本上是很要緊的事情。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到了前廳門口,卻見裡頭坐了三個人,打頭一個竟然是許久不見的克烈。
“你怎麼......?!”話還沒說完,就上去給了克烈一個擁抱。
“我也是送人過來,這就要回去,來看看,是誰回來了。”
克烈讓開些許,存志瞧見後頭原本坐着的二人站了起來,一樣的寸頭和制服,高矮也是一樣,其中一個眉目間有些熟悉,待要細看,來人已經叫了一聲“二哥哥”。
這分明就是跟着敏之稱呼的,再看時,果然還尋得出些許當年小小隸釗的樣子。
“這小子都這麼大了?!”存志很是驚詫。
“這是我在日本認識的同學,姓蔣,二哥哥可以稱呼他中正。”
方纔存志就已經留意到了這個後生,長得確實是眉清目秀氣宇軒昂,看着與隸釗差不多年歲,卻很是成熟穩重,竟然隱約可見大將之風。
“你這同學不錯,真是不錯。”存志着實讚歎,由衷稱讚了兩聲。
“行了行了,你也別看了,他們二人才剛下船,暫時由你安排二人起居吧,我得去一趟工部局。”
聽見這話,存志心裡有些詫異,還是笑着送走了克烈,又招了管家過來,給二位少爺安排屋子。
管家做事很有分寸,將兩位少爺安排在西南小花園附近,有直通
外頭的角門可供出入,一幢獨立小樓還帶園子,正合適年輕人。
安頓好了,隸釗對中正說:“你在這裡歇一歇,我去跟我嫂嫂見禮。”
中正應了,躺在榻上休息,隸釗便出門,先去存志書房找他。
“二哥哥,”推門進去,果然看見存志在裡頭等他,“來的唐突,還請二哥哥見諒。”
“都是一家人,沒什麼唐突不唐突的。”存志笑着讓他坐下,“我只是奇怪,按着克烈說的,你應當已經知道你哥哥當年的事情,實在不是出自他本意,既然如此就怪不得他,怎麼還不願意去見他呢?”
隸釗畢竟年輕,存志一上來就直接這麼問,連掩飾的餘地都沒有,只能板着臉道:“天牢那事確實不能怪他,只是他冷落了嫂嫂這麼多年,連嫂嫂懷了身孕都不過問,我只是氣不過。”
存志見他說得含糊,臉色又有些奇怪,也就沒有多問,只是略略安慰他幾句,就叫管家請於媽來。
“跟着這位於媽去吧,你嫂嫂如今的吃食都是仰仗這位媽媽的。”
隸釗向存志行了個禮,跟着於媽去了。
“於媽慈眉善目,瞧着很是眼熟呢。”聽說是照顧嫂嫂的人,格外就覺得親近些。
“謝二少爺誇獎。”於媽回頭略略一笑,依舊前頭帶路。
敏之此刻正用了午膳準備吃藥,滿屋子的藥腥氣,薰得人愈發不好。見於媽引了人進來,一時竟然沒有認出來。
隸釗二話不說先在敏之跟前跪下磕了三個頭,這才擡臉向着敏之說:“嫂嫂,是隸釗回來了。”
當日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嫂嫂把自己擺在堂屋裡;後來自己倒是抽身走了,不知道嫂嫂在那堂屋裡又將自己擺了多久。每天握着一杯茶,心又怎麼捂得暖和?
敏之怔怔地看着他,從前那麼小小的一個,如今已經長成這樣了,個子也高了,肩膀也寬了,手掌也厚實了,像個男子漢了......敏之伸手摸了摸他的板寸,略硬的扎手的實感,忽然就哭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乾爹乾孃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