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娃娃卻完全沒有回答敏之的問題,只是一直說:“肚幾餓餓。”
敏之嘆了口氣,牽着她的手去找吃的。
“敏......龐夫人,你怎麼和......你們怎麼在一塊兒?”說話的自然是詩雅。
“比起你這問題,我倒是還想問問,怎麼市政官員的聚會,青幫幫主次次都來?”敏之的語氣裡透着些不耐煩,手上牽着的小丫頭就擡頭朝她不滿地瞥了一眼,鬆了手。
詩雅是沒空管孩子的:“你不知道?青幫可是有着八千弟兄呢。”
略轉了轉腦子,敏之就明白了,意思是隨便誰拉攏了青幫,這上海城就在哪個手裡了?
兩個大人站着又說了些什麼,敏之忽然發覺手上空了,急忙抓着詩雅的手:“愛麗絲呢?她去哪兒了?”
詩雅也有點緊張:“剛剛還在呢,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看着敏之緊張得要到處找的神色,連忙壓下了後面半句話,“你別急,我去找這宅子的主人讓他們差下人去找,你去找她爹,沒事的,小孩子跑不了多遠。”
也只能這樣了。
主家已經吩咐幾個角門都留意着,也遣了僕從出來散開了尋找。敏之找上隸銘的時候,下人們已經差遣完畢了。
“剛纔你們站在哪裡說話?”聽見敏之說他女兒不見了,隸銘皺緊了眉頭,沒有多說,只是冷靜地問了一句。
“就在那裡。”敏之伸手指了指不遠處。
隸銘隨手抓過一個下人:“最近的水塘在哪裡?”
知道了路,隸銘二話不說,扯了敏之就走。
看他似乎心情很不好,又覺得是自己的疏忽,敏之也就沒有多言。
果然在第一個看到的池塘邊蹲着一個小小的身子。
“既然令嬡沒事了,我去給主家捎個信......”轉身要走時,卻被一股霸道的力道帶得原地轉了個圈。
隸銘眼裡按捺着怒氣:“小女不會無故自己離開,在下覺得龐夫人還是一起去問清楚了道個歉纔好,省得以後有什麼誤會。”
這樣說,敏之就不高興了。
“方纔我與友人說話而已,是你女兒自己鬆了手跑掉的,這也要怪我嗎?”
隸銘眼裡有沉痛閃過:“都說了小女不會無故自己離開,再說她一個三歲的小孩子,即便是她自己的錯你一個大人能這樣跟她一般見識嗎?也是當孃的人,知道生產的痛楚就更該知道養育的艱辛啊!”
敏之自問對這孩子已經是貼心了,屢屢忽略了她爹看她就跟看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若是自己的銘兒還在大約也是這般大小了,卻被隸銘幾句話說得自己一無是處,還幼稚得不如一個孩子。莫名心裡就冒了火。
“是,我是隻知道生產的痛楚,沒辦法啊,孩子生下來沒多久就死了,沒那個福氣帶大她,哪有幫主這樣好的福氣,隨便遇上個女人都願意給你生孩子帶大,到自己死了纔給你送回來!”也不知道是生的什麼氣,明知道爲了這麼個男人就是不值得,卻還是忍不住大吼。萬幸這裡僻靜,僕從們還沒有找到這一處。
隸銘深吸了兩口氣,回頭又看到女兒正看着自己這一處,低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敏之卻不想再聽,往愛麗絲那邊看了一眼,見孩子無恙,就甩手回去宴席上。
隸銘站在原地直到敏之走得看不見人,這纔去銘兒身邊。
“銘兒乖,怎麼一個人走開了?”
如今銘兒已經能說好些漢語,除了發音有點奇怪。
“阿姨不喜歡爹爹,銘兒不喜歡阿姨。”
銘兒說的顛三倒四,隸銘問了許久才明白過來。原來小小的人已經會聽人語氣了,剛纔敏之和詩雅二人閒聊說起自己,銘兒嫌棄敏之說自己一直來。
隸銘寵溺地將女兒摟緊,笑着告訴她:“爹爹已經告訴過你了,是因爲爹爹以前惹了她生氣,而且也告訴過你要叫孃親啊。”
銘兒兩手環在胸前,皺着眉頭說:“她不喜歡爹爹,銘兒就不喜歡她!”
隸銘伸出手指在她鼻尖上點了點:“你這倔犟脾氣,跟你孃親一模一樣!”
敏之
先前是在氣頭上,往後疾步走了沒多遠,又覺得自己語氣重了些,細想一下,隸銘說的半分錯也沒有,確實是自己小題大做了,就想着回來認個錯,沒走多近,就聽見小小的人一臉嚴肅,說的那句話。
敏之忽然覺得有些委屈。
第一次見面她就喜歡這孩子,雖然她一向孩子緣不錯,從前大嫂的兒子,她的侄子成俊,也是極愛粘着她的。只是卻不如這一個。成俊與自己是有血緣關係的,怎麼卻沒有這麼一個小女娃娃叫自己心疼?敏之如今還記得第一次看見她時她安靜坐在自己膝頭的樣子。
可是現在親耳聽見她說不喜歡自己,心裡怎麼有點酸酸的不是滋味呢?
當下也不敢再往前了,折返了身子往回走,眼睛卻有點澀澀的。
等到回過了神,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一處水榭裡,外面湖水泛着粼粼波光,就像剛纔小丫頭的那句話“銘兒就不喜歡她!”
銘兒?!
敏之忽然手上一緊,她稱呼自己是銘兒?又或者是鈴兒?挺相近的兩個音,會不會是自己搞錯了?
不對,從澄碧出現在和平里門前的時候就有什麼地方一直覺得不對,是哪裡呢?
船上時候帶着愛麗絲的奶孃曾經說漏了嘴,男主人是與英皇室扯得上關係的人,澄碧說自己的丈夫是拿督,愛麗絲一直說的是英語......心裡有什麼東西忽然被捅了個洞。
曾經問過澄碧,回來的時候爲什麼不帶着三嫂的骨灰一起回來,澄碧支吾了許久,一會兒說是想要挑好地方再來,一會兒又說是爲着避諱。
避諱什麼?從前幾個小丫頭都跟着自己侍奉在祖母身邊,祖母最避諱的就是小孩子見不得死人或是牌位之類,他們去香港時,三哥哥的骨灰都沒有帶走,爲着還帶着個銘兒。所以說......
避諱的,不就是怕給小孩子招惹什麼不乾淨的?!
敏之腦中想得熱烈,抓着水榭欄杆的手指甲都深深地陷進了木屑裡。
不能急,冷靜,再冷靜,先回去,給二哥那邊寫封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