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萊?
這名字許久沒有聽見,也不知道是身邊的人刻意不提,還是暫時跟她斷了緣分。
澄碧卻大約是怕自己病的太重來不及說完,稍稍平緩了一下就接着說:“奴婢在拿督舉辦的酒會上見過她幾次,已改了名字,但是那張臉,化成灰奴婢都認得!”
當年墨玉陪着敏之在別院,相當於是被休棄了,自己臉上當然也是沒有什麼笑容的,爲着些許事情要回去金家時,也就是對着從小一起長大的澄碧能說上幾句心裡話,埋怨姑爺的,或是詛咒雲萊的,澄碧聽着,自然是爲小姐不值,也就自然地厭惡雲萊。
“從前姑爺寵了她六年卻對小姐置之不理,奴婢還當她對姑爺是多深的情誼,卻在拿督的酒會上左右逢源,憑着一張好臉和一副好身段得了不少好處,......”
澄碧只顧自己發泄,卻沒看見敏之臉上怪異的臉色,到注意到時,趕緊止了話頭,臉上一時憋得通紅,又不敢再大聲地咳嗽。
“你們也是爲我好,”敏之伸了手虛扶一把,“只是跟這樣的人置氣實在不值得。”
澄碧得了赦令,便起身坐到一邊椅子上,只是僅挨着椅子外側一點點。
敏之看她依舊如從前小心謹慎的樣子,也將自己的疑心往下按了按,有心要多問些話,便說:“澄碧這回來,是就回去呢,還是要再待幾日?”
“奴婢原本送了......送了東西回鄉拿督就要讓回去的,只是多耽擱幾天也沒事。”
“那不如就住在這裡,有什麼話,咱們也好好聊聊。”
“謹遵小姐吩咐。”澄碧起身行禮。
當夜,澄碧就在和平里住下了,那位老嬤嬤被澄碧說成是從香港就跟來的人,也一併在此地留着。
敏之雖然吩咐了墨玉替澄碧準備客房,可是澄碧卻說什麼都不願意,只要跟墨玉一起睡丫鬟的房間。推讓許久,到底還是順了澄碧的意。
夜深,墨玉與澄碧一起躺在通鋪上,彷彿從前在老宅時候的樣子,說些兒時趣事,只是國破家亡,一塊兒長大的幾個丫頭最
終只剩了她們兩個,頗有一番唏噓。
“玉姐姐,你說咱們小姐對姑爺,還有什麼心思嗎?”
墨玉已經迷迷糊糊的了,聽見這話也只是哼哼着答:“你還給他臉叫他姑爺?你也是個好性子的。”
“可是......不是還有小小姐嘛......”
墨玉聽見這話,瞌睡醒了大半:“你也是,知道還有個小小姐,怎麼這趟回來也不帶着來?”
澄碧無語,總不能說她這次回來就是爲了將小小姐送給她口中那個那個不配的姑爺,只是順道過來看一下小姐的。說出來了估計也要被怨恨。當下隨便扯了個理由,墨玉犯困,也就沒仔細想。
這邊兩人睡了,敏之卻在自己的大牀上翻來覆去。腳踏上的於媽聽着那個動靜也沒睡好,睜着眼睛看房頂的橫樑。
忽然敏之一掀帳幔坐了起來,語氣頗不柔和:“於媽,我要喝水。”
幸虧於媽沒有睡熟,聞言一咕嚕爬起來,去外間倒了熱水就進來雙手捧上,那動作利索得彷彿一隻猴子。
敏之看着,臉上也有了笑意,又多少明白是因爲自己於媽纔沒有睡好,就稍稍緩和了神色。
喝完一杯水,笑着向於媽說聲“抱歉”,便想回去接着睡,卻被於媽一把拉住了胳膊。
“夫人,心裡有事不說出來,這覺是怎麼都睡不着的了,憂思傷肝,睡得不好又傷心,不如你隨便說說,奴婢也就隨便聽聽,總好過你一個人瞎折騰。”
於媽這幾個月伺候在敏之身邊,敏之也是看在眼裡的,她做事老成,伺候人又熟練,難得胸襟開闊,敏之在南京時候被龐家那位欺負,墨玉就知道乾瞪眼着急,還是於媽幾句話勸得敏之沉穩了許多。現在聽她這樣講,也覺得自己一個人煩悶找不到出路,不如說說也好。
敏之便將被子在身上裹了,盤腿坐在牀沿上:“旁的我也不多說了,只是從前我嫁過人,後來有了孩子,卻莫名其妙又沒了,後來我夫君便寵幸了我的丫鬟,我便自請出府來了這裡,哦對了,於媽恐怕不知道,這宅子從前是我爹爹替我置
辦的嫁妝。”
於媽臉上一片駭然:“原來夫人從前在這裡住過,難怪玉姑娘一進門那個樣子呢!”
敏之笑一笑,淡淡地接上:“這宅子原是我孃家的溫情,住的久了,卻也盛滿了夫君的冷情,我在這裡,也不能說是被他關着,畢竟是自己出來的,卻實打實被冷落了六年。”
於媽臉上有不忍神色,動了動嘴脣卻沒說話。
“後來前清亡國,父親殉國,該是衆叛親離的時候了,我那夫君卻又來了,一如從前的溫柔相待,倒叫我以爲這中間的六年不過是自己一場不甚美好的夢。只是再後來,他因事去了京城,卻被扣下,也是我那從前的丫鬟,他的姨娘,隻身闖天牢將他救了出來。”
於媽聽到這裡咂吧了兩下嘴:“倒是個情深意切的。”
“誰說不是呢。”敏之說着嘆了口氣,“既然兩個人這麼艱難都要在一起,那就一起去吧,誰也沒攔着,誰也攔不住啊是不是?可是我那夫君卻不知道想的什麼,走了又回來,那時候我卻已經簽了賣身契,入了妓籍。”
於媽聽故事聽得很認真,時不時地插上一句嘴,比方說現在:“那你們兩個還真是沒緣分。”
敏之心裡多少積了些閨怨,聽見這人這麼插科打諢,也少了那傷春悲秋之情:“於媽,你能不能好好聽!”說着重重捶了一下腿,不知怎麼就覺得後腰上一涼。
“夫人這是怎麼了?”於媽亟亟上前查看。
“閃着腰了。”敏之那次生產,沒有坐月子,還是在那麼陰暗潮溼的地方,落下了多少病根,這腰痛的毛病就是其中之一,時不時就要閃一下。
於媽上前扶了敏之趴好,又去取了藥酒來,邊替她揉着邊說:“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從來不知道人世疾苦,逮着些許情愛痛楚就當是天塌的大事,卻不知道這世上險惡的多的是,就你方纔那幾句話,我就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
“不對勁?”敏之半撐着身子回頭看她,“什麼?”
“你說的那雲什麼?她一個弱女子,又是怎麼進的天牢救下你那夫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