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之中沉寂了片刻,燈火從牆壁上的破洞投射出去,邊沿棱角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之上,如同鋒利的狼牙一般。
片刻之後,羅多終於問道:“那麼本王先前看來並無猜錯,天公就是增長。”
迦樓羅嘴脣動了動,欲言又止,終是沒有說話。
“毗留博叉,我知道你並沒有親手造下殺業,但是你爲他們配製出靡諦,你明知道他們會用靡諦控制生靈,卻還是甘願爲他們所用,你的罪業,終究難以赦免。”羅多沉聲道。
叉博也終於開口道:“當年我向你承諾,率領他們東來,只爲找回聖王,定會阻止他們在中土觸犯佛規,我沒有做到這一點,反而與他們一同創下了天門道,無論如何,我的罪業是難以洗脫的。所有的罪責,由我一人承擔,不必牽累他們。”
“你一人能承擔的了?”羅多厲聲喝道:“你可知道因爲天門道的猖獗,死了多少人?”
叉博長嘆一聲,迦樓羅已經道:“天王,雖然廣目天王名爲天公,可是.....天門道所造下的殺業,都非廣目天王所能預料,而且......而且到了如今,天門道就像拔出鞘的寶劍,想要收回,再無可能。”
楚歡皺眉道:“既然叉博大師是名義上的天公,那麼天門道的六十四名弟子,自然都算是叉博大師的弟子?”
迦樓羅想了一下,才道:“名義之上,確實如此,但實際卻又並非如此。”
“不要在本王面前賣關子。”羅多冷聲道:“你的意思是說,毗留博叉名義上是天公,但是一開始操控天門道運轉的,並非叉博,而是增長天王?”
“這......!”迦樓羅眉頭鎖起,神色爲難。
“你不說我也能知道。”羅多冷冷道:“增長天王是否覺得自己威望比不上毗留博叉,才慫恿毗留博叉成爲天公?至若天門道所謂的六十四名弟子,自然也是爲了利用這些人,能夠更好地控制天門道,這些人名義上是毗留博叉的弟子,但卻一直受到增長天王控制?”
叉博聲音低沉:“並非增長天王慫恿,我既然是前來照看他們,事情既然發展到那樣的地步,我自然不能讓所有的罪責都由他們來承擔。”
“你自以爲是好意,大公無私,爲了分擔他們的罪業,這纔出面。”羅多嘆道:“毗留博叉,你佛法精深,乃是有大智慧的人,爲何卻如此糊塗?他們一開始的所作所爲,都在隱瞞着你,等到事情鬧大了,便將你搬上臺面,你難道任由他們控制?”
“阿彌陀佛。”叉博合十道:“既已發生,也就不再想回頭。”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羅多長嘆一聲,“據我所瞭解,天門道所謂的六十四大弟子,大部分都並非是真心敬奉天公。你我都知道,這些人來自各方勢力,有些是當年諸侯爭霸之時的亡國餘裔,有些是野心勃勃的亂世草莽,其中更有當年太平道傳下來的太平餘脈,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各有心思打算,也無一例外唯恐天下不亂,他們並非真心敬奉什麼天公,而是利用天公這支旗號,意圖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已.....!”
迦樓羅卻忍不住冷笑道:“天王所言極是,我們
也知道這些人各懷心思,可正如天王所言,他們都是一心反秦,唯恐天下不亂,而我們需要的,正是這一點。”
“天門道六道五門,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擾亂天下的角色。”楚歡上前一步,問道:“他們凝聚在一起,在東南掀起滔天巨浪,既然不是叉博大師指揮,那自然是增長天王所指揮。迦樓羅,照此說來,如今控制統領天門道的,便是增長天王?”
迦樓羅笑着反問道:“楚王爲何不說是我迦樓羅在控制天門道?”
“你還不夠資格。”楚歡毫不客氣地道:“而且據我所知,天門道最爲猖獗的時候,你還在京城擺攤算卦,你自然不可能千里傳音,人在京城,卻能夠掌控東南的局勢。”說到這裡,心下卻陡然一震,想到什麼,皺眉道:“你既然是增長天王的心腹,而且你也是創建天門道的禍首之一,爲何在東南天門作亂的時候,不在東南指揮,卻要在京城擺攤算卦.....!”
迦樓羅冷笑道:“楚王問的太多了,本王想要在何處擺攤,莫非還要經過楚王應允?天王與你交情不淺,可是你卻不是心宗之人,更不是天王,並無資格在這裡對本王問東問西。”
迦樓羅畢竟是心宗八部衆之一,乃是迦樓羅部的部尊,在故國亦是擁有王爵身份的人,他的地位在羅多之下,對羅多自然不敢有絲毫冒犯,可是在楚歡面前,卻並不卑屈,對楚歡直接自稱“本王”,其實亦是用此話表達對羅多的不滿,這畢竟是心總內部事務,楚歡仗着與羅多的交情在旁邊聽聞心宗如此衆多秘密,迦樓羅便覺得有些不妥,而楚歡幾番詢問,迦樓羅忌憚羅多,勉強應答,可是楚歡此時詢問到迦樓羅個人身上,他心下大是不滿,此時對楚歡這般說,一來是表達自己的不滿,二來也是想借此提醒羅多,心宗之事,不該讓外人插手。
羅多何等聰明,迦樓羅話中深意,他又豈能聽不出來,冷笑道:“迦樓羅,你是否覺着本王徇私,楚兄弟是個外人,本王卻毫無顧忌,讓他插手本宗事務?”
迦樓羅雖然忌憚羅多,卻還是道:“天王明鑑,迦樓羅認爲心宗的事務,確實不宜讓旁人知道太多,更不宜讓旁人插手。”
“你左一個旁人,右一個外人,看來你是認定楚兄弟與本宗沒有干係。”羅多冷哼一聲,道:“如果本王說楚兄弟與本宗有莫大的淵源,完全有資格在這裡插手本宗事務,你會怎麼說?”
迦樓羅一怔,皺起眉頭,並不說話,但是心中卻是不以爲然,暗想今日之事,乃是心宗八部衆的高層交談,事關機密,莫說楚歡不是心宗之人,就算楚歡是心宗之人,沒有八部之王的地位,那也沒有資格在這裡參與事務。
羅多並沒有立刻解釋,看向叉博,問道:“諾矩羅在你手中?”
叉博頷首道:“他此前受到重創,雖有氣息,卻並無意識,尚未恢復過來。”
“那你知道是何人傷他?”
叉博微一沉吟,終是微微點頭。
“那是何人?”羅多盯着叉博眼睛道。
叉博想了一下,才輕嘆道:“是洗心大-法!”
“哦?”羅多並不意外,冷笑道:“既然知道是洗
心大-法,當然知道是誰出手,我心宗由此獨門絕學的,只有一族。”
叉博並沒有反對,點頭道:“是,只有多聞毗沙門擅長洗心大-法。”
楚歡神情頓時凝重起來,他不久前已經從羅多口中確知了毗沙門便是心宗的多聞天王,卻並不知道多聞天王的獨門絕學乃是洗心大-法。
只聽這名字,便知道非同小可。
“你自然是從諾矩羅的傷勢確知是毗沙門的洗心大-法所傷。”羅多道:“諾矩羅乃是龍王麾下的侍從,諾矩羅受此重傷,你可知道龍王又如何?”
叉博看了楚歡一眼,道:“楚施主倒是與我提及過,但我並不知真假。”又看向羅多,問道:“諾矩羅既然出現,師弟想必也已經到了中原。”嘆道:“師弟見首不見尾,他從來都是獨來獨往,便是我這個師兄,除了每年在佛殿進行孔雀法會可以見他一眼,便難覓蹤跡,如今連他也到了中原,想來他也知道我們觸犯了佛規,見到師弟,我自會向他請罪。”
楚歡倒也記得,前番與叉博相見之時,叉博就提到龍王,自己也已經告知龍王被毗沙門所害,但是現在看來,叉博似乎並不相信。
羅多淡淡道:“你自會見到龍王,不過今日之龍王,已經不是你在孔雀法會見到的龍王了!”
叉博一怔,迦樓羅也有些詫異,一陣沉寂之後,叉博才黯然道:“楚施主當日之言難道是真的?難道師弟果真已經圓寂?天妒英才,師弟文武全才,乃是我心宗第一高手,武功自是遠勝我們,便是佛學,雖然名爲師兄弟,可是我也自愧不如,想不到....!”搖了搖頭,口中輕聲誦唸起來,顯然是在爲龍王誦經。
羅多卻搖頭道:“那你已經知道,龍王並非善終,而是被人所害?”
叉博雖然一直表現的十分平靜,可是聽到此言,神情卻也變得凝重起來,,迦樓羅亦是顯出驚駭之色,失聲道:“龍王被人所害?這.....這怎麼可能?以龍王的武功,普天之下,誰能是他的敵手?天王,你......你是否說錯了?”
楚歡看到叉博和迦樓羅的表情,就知道這兩人雖然是八部之王,但是對龍王顯然都是心存敬意,而且在他們心中,龍王的武功已經是超凡脫俗,即使羅多將噩耗告之,兩人也都明顯懷疑,並不相信心宗第一高手龍王被人所害。
自己此前告之龍王被害,但是迦樓羅顯然是一無所知,顯然叉博並沒有將龍王遇害之事告之迦樓羅,亦可見叉博對此事一直心存懷疑。
羅多似乎對兩人的反應早在預料之中,淡淡道:“本王並無說錯,龍王確實被人所害,諾矩羅也正是在那一次受傷。”
迦樓羅皺眉道:“天王的意思,難道是毗沙門害了龍王?這......這絕無可能,龍王的武功遠在毗沙門之上,而且.....而且龍王的武功,最是能夠剋制意術,毗沙門絕不可能是龍王的敵手......!”雙手拳頭握起,“如果當真是毗沙門害死了龍王,必然是使了詭計.....,這個大逆不道之徒,他竟敢.....他竟敢對龍王下手!”眼眸之中,顯出憤怒之色,目光帶着凌厲殺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