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那人身材魁梧,頭上戴着一頂斗笠,下壓遮擋了上半邊臉,其下是濃黑的虯髯粗須,整個人看上去宛若一座堅不可摧的鐵塔。
楚歡看清對方身形,先是一怔,隨即眉宇間顯出驚喜之色,上前一步,也不顧屋內將軍聽見,“是.....是大哥?”
此人便算遮擋住了眼睛,可是楚歡對此人的身形實在是太過熟悉,而且那熟悉的虯髯瞬間便暴露了對方的身份。
試問天下,又有幾人能夠悄無聲息接近楚歡,卻能讓楚歡毫無察覺。
那人擡手將斗笠擡起,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眼中卻是帶着一絲笑意,正是羅多。
楚歡和羅多分手之後,約定在關外相見,可是羅多卻並未如約而至,楚歡始終擔心,此時見到羅多出現,一顆心終於放下,卻又疑惑,羅多雖然神龍見首不見尾,卻又怎生找到了這裡來。
外面的動靜,屋內之人自然已經聽見,一個冷厲的聲音問道:“什麼人?”
卻聽得羅多忽然放聲大笑起來,聲若洪鐘,聲振屋瓦,楚歡只覺這笑聲鑽入耳中,似乎穿透身體,竟頗有些難受。
卻見到羅多已經轉身,雙手一推,推在那牆壁之上,轟隆一聲響,牆壁上竟然出現一個大洞,屋內的火光便即照射出來,羅多卻已經向楚歡招手道:“兄弟,有人請我們喝酒,爲何不進去?隨我來。”竟然是從那大洞直接進去。
楚歡本來對那將軍便無絲毫畏懼,只是擔心這裡敵人衆多,陷入圍困,此時見到羅多,只覺得便是這裡有千軍萬馬,也跟不在話下,跟在羅多身後,亦是從那大洞直接進去。
屋內陳設倒也簡單,此時屋內之人已經面朝這邊站着,除了天山遁,另一人卻是一身輕袍,臉型瘦長,雙目銳利,楚歡見到那人,臉色驟變,失聲道:“怎麼.....怎麼是你?”
楚歡卻是一眼便即認出,此人正是當初在京城中扮作道士,化名爲鴻羽道長的迦樓羅王。
楚歡在天宮之時,見到鴻宇道長,可說是大吃一驚,而且那時候才知道,鴻羽道長的真實身份乃是心宗的迦樓羅王。
瀛元被刺之後,天宮內一片混亂,楚歡趁機逃離,而鴻宇道長卻也是不見蹤跡,楚歡沒有心思去多想迦樓羅王,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今夜竟然在這裡遇上迦樓羅王。
一瞬之間,楚歡心下疑竇重重,如果說鴻宇道長是迦樓羅王便已經讓楚歡十分吃驚,可是這迦樓羅王竟然與天門道也有牽連。
這房間其實並不大,楚歡此時已經確定,屋內只有天山遁和迦樓羅王兩人,心想與天山遁說話的難道就是迦樓羅王?如果當真如此,天山遁爲何又稱呼迦樓羅王爲“將軍”?難不成大心宗八部天王之一的迦樓羅王,竟然還是天門道的五行將軍之一?
楚歡只覺得這一切實在是匪夷所思,一時間有些迷糊,無法理清
頭緒。
迦樓羅王看到楚歡,自也是吃驚,但神情瞬間便即恢復鎮定,含笑道:“楚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咱們又有一陣子沒見面了。”
楚歡瞥了羅多一眼,卻見到羅多不知何時又將那斗笠按下去,遮擋了上半邊臉,微低着頭,亦不說話。
“我該是稱呼你爲道長,還是迦樓羅王,又或者是.....將軍?”楚歡嘆道:“我記得如果你是鴻羽道長,我們還算故交,如果是迦樓羅王,非敵非友,可如果你是天門道的將軍,那就水火不容了。”
迦樓羅王笑道:“我究竟是誰,便要看楚王如何想了。”打量羅多幾眼,眼中微顯疑惑之色,只以爲是楚歡的同伴,擡手道:“楚王不如先坐下說話。”
楚歡搖頭道:“那倒不必,我倒是想問明白,你既然是大心宗的迦樓羅王,又如何與天門道扯上了干係?天門道和大心宗到底有什麼瓜葛?”
迦樓羅王笑道:“道非道,佛非佛,有很多事情,並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楚。楚王應該明白,有些事情,你可以問,但是我卻未必能答。”
“只是楚某的性情,素來是不搞清楚真相誓不罷休。”楚歡淡淡道:“今日既然到了這裡,自然是要弄清楚真相,否則此生只怕也難以心安。”
迦樓羅王淡淡笑道:“我若是不說呢?”
“那我就只能以你是天門將軍相待。”楚歡聲音冷下來,“我當初就發下過誓言,此生必殺天門,只要是天門弟子,見一個殺一個。”
迦樓羅王哈哈笑道:“楚歡,你的武功確實大有長進,只是你自以爲當真可以輕鬆擊敗本王?”臉上雖然帶笑,目光卻是十分銳利,“你莫忘記,這裡是我的地盤。”
便在此時,卻聽得大門被推開,數道身影已經躥入屋內,呈半弧形站在迦樓羅王身後,楚歡只瞧了一眼,便知道這幾人的武功都是不弱。
“動手之前,我還有一樁事情想要問你。”楚歡看着迦樓羅王眼睛:“齊王瀛仁從京城逃離,半道之上,差點被人所殺,據說當時有人出手相救,那人可否是你?”
迦樓羅王含笑凝視着楚歡眼睛:“原來你還記得,不錯,如果不是我出手相救,他已經死在半道之上,楚王可是想要在這裡謝我?”
“如果是從前,我只怕真的要謝你。”楚歡嘆道:“其實我知道此事之後,想來想去,在京中有些交情的道士,似乎也只有鴻羽道長,只是卻想不到,我認識的鴻羽道長,是一位深藏不漏的高手。我那時還當真有以爲你是看在故交的份上,一路暗中護送齊王周全,現在想來,當然不是那麼回事。你途中救下齊王,自然是大有目的。”
迦樓羅王微笑道:“事已至此,我也不瞞你。你在西北風生水起,西北軍能征善戰,乃是一把鋒利的刀刃,我只怕這把刀不能出鞘,所以要幫你一幫。”
“哦?”
“我只擔心你只想着割據一方稱霸,閉關自守,不思進取,齊王從京城逃脫,與瀛祥已經是結下了生死之仇,以齊王的性情,此仇自然不會不報。”迦樓羅王目光變得柔和起來,凝視楚歡雙眸,“你與齊王交情不算淺,齊王到了西北,不但給了一杆旗號,而且以此爲機會,促成你西北軍入關,如此一來,這天下自然熱鬧許多。”
“哦?”楚歡淡淡笑道:“這便是你的打算?”
“人算不如天算。”迦樓羅王嘆息道:“你雖然年紀輕輕,可是比我想的要老練的多,到最後齊王並沒有爲你所用,這卻是我事先沒有料到的,不過你西北軍終究出關了,看來當初我出手相救,顯得多此一舉。”
楚歡皺眉道:“迦樓羅王,無論你是道,還是佛,畢竟是出家人,爲何心思如此歹毒,竟然要挑起這天下的爭鬥?你們天門道禍亂天下,東南千里之地到處都是白骨累累,你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完全不顧百姓死活,這還有一絲出家人的慈悲心腸嗎?”
迦樓羅王聞言,卻是放聲大笑起來,眼睛卻是始終盯着楚歡眼睛:“楚歡,秦國殘暴,民不聊生,我們天門道所做的,只是指引那些無路可走的百姓走上一條活路,這又有什麼錯?如果不是我天門道,暴秦又如何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推翻暴秦,我天門道居功至偉,這便是我們的慈悲心腸。”
“荒謬。”楚歡雙目冷厲:“不顧百姓死活,遍地烽火,屍骨如山,這便是你們的慈悲心腸?你們不過是禍亂天下的妖人而已。”
“看來楚王對我們天門道的誤會太深。”迦樓羅王嘆息道:“我們天門道以拯救黎民爲己任,要建立一個太平盛世,所有人都是衣食無憂,沒有爭鬥,沒有廝殺,所有人都相親相愛,夜不閉戶,路不拾遺.....!”
他聲音變的異常柔和,楚歡瞧着迦樓羅王那張瘦削的臉龐,忽然覺得那張臉龐變的模糊起來,又似乎幻化成數張臉孔,在自己的面前輪番滾動,如同羅盤一般,而且他覺得腦中頗有些迷糊,甚至腦袋隱隱作疼,聽得迦樓羅王柔和的聲音,眼前那幾張如同羅盤般滾動的臉孔卻都變得慈眉善目,異常的和藹,甚至都露出一絲笑容。
楚歡見到那和藹笑容,卻是感覺心中一陣舒暢,只覺眼前這人越看越舒服,陡然之間,心底卻如同想起一個聲音般,楚歡全身一震,腦中一絲靈光忽然想到,眼前這迦樓羅王,似乎擅長一種叫做他心通的幻術,隱隱覺得自己是否中了對方的幻術,這一絲清明卻很快被那幾張慈和的笑臉壓下去,那幾張臉龐,竟是讓楚歡覺得那是自己最親近之人,足以讓自己信賴。
兩種意識竟然在腦中互相糾纏,那絲靈光清晰地告訴楚歡,對方是在施展幻術,可是眼前那幾張笑臉閃動,卻又讓楚歡無法相信對面這人會傷害自己。
他此時全身僵持不動,竟已經是動彈不得,羅多站在一旁,一直低着頭,如同一座石雕一般,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