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香緩緩走進了容家所佔據的閣樓,再看到歪在軟榻上的容庚的時候卻是愧疚難當。沒想到短短的兩個多月未見,容庚竟然孱弱到此種程度,頓時無邊無際的自責隨之而來,心頭堵得難受的很。
“爹”賜香緩緩跪了下去。
“香兒”容庚老淚縱橫顫抖着手緩緩伸向了跪在面前的賜香,心頭終於落下了一塊兒巨石。
“爹對不起”
“沒事了,你回來便沒事了,爹很擔心你,”容庚慈愛的看着他和愛妻容佳氏的女兒,看着賜香清秀的眉眼,宛若那個叫依雲的女子還在活在這人世間。
“香兒,爹的身子骨怕是不行了,”容庚喘了口氣,從懷中摸出了一隻墨玉手鐲。不同於那些女孩子經常戴的玉鐲,上面雕刻着繁複的圖案,通體烏黑。他拿着緩緩套在了賜香的手上道,“香兒,這是容家的掌門信物,容澤他們三個兄弟做事莽撞得很,馨兒又是個不懂事的,容家以後便要靠你了。”
賜香大驚失色,容庚的模樣像極了臨終託付,她忙撫上了容庚的手腕,心頭頓時涼了半截兒,容庚早已經是強弩之末只是吊着一口氣而已。
“爹其實我”賜香想說的是她一直在欺騙容家人,容庚的女兒容賜香早已經在青丘鎮上被毒蛇咬死了。她只是一個不要臉的意外依附上來佔據着這具身體的外人。容家人對她越是這樣的好,她內心的負罪感越是強烈得很。
“咳咳”容庚猛地咳嗽了起來,嘔出一大口黑血,一家人頓時慌了。
“爹爹”賜香看到這種情形哪裡還敢將事情的真相說出來,忙將墨玉鐲子戴好了。隨即便起身到偏廳將那些草藥配好熬製端了出來,走到榻邊一口口給容庚餵了下去。
半柱香的時間容庚纔算緩和了過來,看着早已經哭得不像樣子的賜香,聲音顫抖着緩緩說道:“你不要難過,爹覺得有生之年還能見到你還能見到你孃親實在是幸運的很,唯一掛唸的便是你。你的三個弟弟都已經說了親事,馨兒也找到了一個好歸宿。爹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爹求你不要再去南昭了。好不好”
容庚的一個求字令賜香心頭像是被刀狠狠刺中了一樣,疼得連呼吸也停滯了。
“好爹說怎麼樣就怎麼樣。”
容庚臉色稍稍緩和幾分道:“爹這一次親自來燕都,一來是爲了找到你。二來這一次燕都丹會雲集了那麼多青年才俊,爹想替你做成一門親事。”
“爹”
“你不要打斷爹,聽爹說,爹知道你對共襄的情。可是南昭陶家與我容家着實有不共戴天之仇。爹不爲難你,也不要你替容家殺了那個共襄。爹知道你做不到。爹只是求你早早定下終身大事,好有一個依靠。爹走的也就放心了。”
“爹不要說這些,好好休息,女兒的煉丹之術難道還醫治不了爹女兒這便”賜香儘量笑着替容庚寬解。卻被容庚打斷了話頭,她心頭的不安越來越重。
容庚執拗的抓着賜香的手緩緩道:“香兒,好好找一個依靠吧女孩家這樣漂泊註定是受苦受累的。你煉製丹藥的本事爹很欣賞,你開宗建派爹也支持。唯獨這件事情你依了爹好不好”
容庚知道賜香對共襄用情至深,若是因爲自己的原因不能同共襄在一起,這孩子一定會選擇遠離塵世孤獨終生的。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結局,但是賜香也決不能嫁進陶家,否則對不起依雲。唯一的辦法乘自己還有一口氣,逼着女兒定下一門親事,他便真的可以放心的走了。
“爹”
“香兒,爹只求你這一件事”
暖閣中的空氣登時緊張起來,雖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庚說出來的話賜香必須得聽。可是賜香心頭實在是不願意考慮這個,她對情這個字早已經看成了洪水猛獸,絕不想再沾染半分。
“爹這短時間內哪裡有什麼合適的”
“香兒,你是八品丹師又是一派宗師,必要找一個同你志同道合的人。爹覺得燕都丹會已經是所有丹會品級最高的。所以爹決定在這一屆的丹師中替你尋找一個。”
賜香心頭自苦,容庚這一次倒真是動用家長之力逼她。可是看着容庚的氣息,確實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了。她雖然是八品丹師可是卻沒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容庚的孱弱是那種自己已經放棄了生的希望的那種,絕不會是一兩封丹藥能夠治得好的。他已經抱了死志,自己實在是不忍心讓他這樣傷心欲絕。
罷了都是她欠下的債一筆筆還了罷了
“好吧爹爹說什麼便是什麼吧”賜香緩緩垂下頭。
“扶爹起來,馨兒你陪着你姐去偏閣換一身衣裳來。”
容馨兒不知道自家爹爹是要幹什麼,這般鄭重其事,忙拉着賜香去了隔壁換了一身整潔的銀色紗裙。
“長姐這頭髮要盤起來嗎”
“不用,”賜香將散亂的發用一隻銀質髮箍緊緊綁好了,整個人倒是幹練素麗得很。
不多時容庚找到了端木泓良,想要藉着這個高臺說幾句題外話兒。端木泓良看在了容庚北冥老臣的面子上不得不應了下來。
此時會場看到賜香扶着容庚緩緩走上高臺早已經靜了下來,容庚強迫自己站穩了些,輕輕推開了賜香的扶持。
“容老這是要做什麼”單濤在一邊早就想奔過去向師傅問聲好,請個安,沒想到容家人卻是唱了主角兒。
“且看看吧”雲隱眉頭蹙了起來,覺得賜香的臉色實在是難看得很,不知道這短短的時間內又發生了什麼令人措手不及的事情。
“各位”容庚緩緩抱拳,灰色繡着雲紋的錦袖隨着風來回鼓盪着,雖然面色蒼老但是那股子英雄氣卻是不減當年。“這裡是燕都丹會按道理說容某沒有資格站在這裡說道什麼,但是容某三生有幸卻生養了賜香這樣一個女兒。”
公儀家兩兄弟灼熱的視線齊齊集在賜香的身上,不知容大將軍在這丹會上想要做什麼。卻是看着那丫頭很是不快樂,公儀恪的銀瞳中那抹光芒緩緩沉了下去,視線移向了容庚卻是不帶着任何溫度了。
容庚倒是沒有注意這些,只是看着那些丹師們,緩緩道:“小女今日來這裡參加丹會一來爭一個榮譽。二來老夫想要藉此機緣爲小女求得一門好親事。了卻老夫的和她死去孃親的心願。”
下面一片譁然,都聽聞賜香大師在南昭血濺喜堂,鬧得甚至不愉快。本來是風風光光的南昭武陵王的王妃如今卻是要重新謀這親事。看來之前的傳言都是真的了。容家與南昭陶家真的是結下了世仇,看着臺上臉色蒼白的賜香人人心頭打着鼓。
公儀恪的身子猛地頓了頓,卻不想身邊的梟冷吸了一口冷氣道:“共襄差點兒被那丫頭一劍刺死,看來所言非虛。共襄這小子若是再想娶她斷然是不可能的了。”
公儀恪的手掌狠狠握成了拳。緊張忘記了呼吸,機會來了嗎他一直不相信南昭的那件事情是真的。沒想到容庚今天竟然站在這麼多人面前承認了那樁親事的破裂。
“哥”梟冷突然轉過身,琥珀色的眸子盯視着公儀恪,“若是你不好意思出面,我替你去容家求親。依着公儀家現在的家世配容家是綽綽有餘的。”
公儀恪抿着脣視線重新移到了賜香的臉上,卻在她安然垂首中體會到了一抹濃濃的消極厭世來。不禁一愣,隨即嘆了口氣:“看看再說吧”
蕭止也沒有想到容庚竟然在這樣重要的場合之下。說出這一番話來,不禁眉頭微挑。不動聲色的抿了一口茶。若是娶了這丫頭做皇后倒也能鎮得住局面了。
燕王向後仰靠在錦椅子上,看了一眼不遠處倚在閣樓窗櫺邊的公儀恪,不是沒想過要將那丫頭娶過來。不過他早已經料到,這世上若是誰娶了那丫頭,便算是徹底得罪了公儀恪。
別的人不知道,他可是明白的,公儀恪這小子看起來忠厚純良,好似不喑世事,實際上最是陰險狡詐的一個。就拿他收拾梅家的狠辣來說,也着實令令人膽寒萬分,這趟渾水還是算了吧。
幾個人的思緒轉了幾轉,卻不想容庚話鋒一轉道:“老夫替小女便做這一主,小女喜歡煉丹,老夫決定從這一次丹會中挑選一位沒有家室的青年丹師與小女成婚,也算是門當戶對,好事成雙。”
他說完後在賜香的攙扶下緩緩下了高臺,下面的各派丹師們頓時議論紛紛。
“容將軍這是個什麼意思啊”
“這還不明白,想要在丹會的勝出者裡面替自己找一個乘龍快婿唄”
“可是他女兒已經是八品丹師了,到哪裡去找比她女兒厲害的人這世界上能夠贏他女兒的人實在是太少了,即便是贏了也是有了家室,少年成名的丹師本來就少,而且品級這麼高的青年才俊還幾乎沒有啊”
“誰說沒有比如何家的長公子何玉卿五品丹師,徐公子徐冶盛六品丹師,卓家的老七都是丹師界的少年才俊啊”
“關鍵是要品級高的吧”
“容將軍又沒有說非得品級高的吧我覺得只要撐得住第九關就是能人,否則品級要絕對高,還要沒有家室,還要青年才俊哪裡有”
“呵還真有一個”
“誰”
“嘖忘了梅家了那個梅蒼雲啊”
“得了吧梅蒼雲同賜香大師在禹州可是鬥得你死我活,撕破了臉。”
“一切皆有可能,沒看剛纔兩個人相攜着一起走進來的嗎那不是嘿嘿有私情”r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