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爲那些記憶已經不知不覺淡去了,但真正去認真回想的時候,原來那些記憶一直都在。
甚至,連時城一臉不情願地坐到她後面時的每一寸表情,她都記得一清二楚。
她的記憶原來這麼好嗎?
只是……
千夏擡頭看了一眼時城的後腦勺。
只是上一次是她載着時城,這一次換成了時城載她。
夜色靜謐,只有風吹過耳邊的呼嘯聲。
“你是什麼時候學會騎自行車的?”她不由得問道。
“你治口吃症的時候學會的。閒着無聊學的。”時城的語氣一如既往地低沉、平緩,她並不能從裡面聽出些什麼。
“這樣啊……”她聽見自己說。
“馬上下坡了,抱緊。”
時城說着,腳不再踏踏板,自行車的車輪自動往前滾。
果然一路都是下坡。
車速越來越快,她也顧不得什麼,本着安全第一的想法抱緊了時城。
從路人的眼中看來,這兩個人嫣然是一對浪漫的小情侶。
一路的下坡,這讓千夏突然意識到,時城來的時候,是一路上坡騎着自行車來的。
騎過自行車的人都知道,自行車上坡的時候比人走路上坡要累很多。
她突然有些不明白了,爲什麼時城就算是騎自行車來,也要來把她帶回盛世山莊呢?他到底爲什麼要這麼堅持?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而且,他還給她三天的時間想要不要原諒她。
她如今的身份雖然不只是時家的一個傭人,但也不至於時城這麼上心吧?這到底是因爲什麼呢?
難道是因爲……秦簡?
自行車一路開的飛快,路過江山大橋的時候,美麗的江面夜間讓千夏的目光都顯得有些迷離。
這個她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真的很美。
江山大橋的橋面很平,所以時城得瞪着自行車踏板往前騎。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頭一直是側向江面,時城突然將自行車停住了。
她沒料到自行車會突然停下,思緒又很雜亂,一個沒抱牢時城,直接從自行車上跳了下來。
好在她反應快,穩穩地落在了地面。
等站穩,千夏額頭上的青筋微微跳了兩下,沒好氣地瞪着時城責問道:“你想害死我啊?幹嘛突然停下來?”
“都讓你抱緊了。”時城理直氣壯地將自行車一停,走到大橋的欄杆邊,道:“既然喜歡,就多看幾眼吧。”
千夏一愣,幾秒後才反應過來他說的“多看幾眼”的東西是指夜晚的江景。
一直在騎車的人,是怎麼發現她喜歡這裡的夜景的?
難道他背後也長了眼睛?
這樣的話……他不就看到自己對他狠狠翻了幾個白眼了?
想想就可怕!
“這裡是挺漂亮的。”時城雙手扶着欄杆,目視遠方。
夜已經深了,大橋邊路過的車子也不多。
千夏擡起手腕看了一眼時間,搖頭道:“我不喜歡看,走吧。”
違心的話說出口,原來是這麼容易。
時城卻是看都不看她,道:“你以爲是因爲你喜歡看我才停下來的?”
“啊?”不是嗎?
“我累了,停下來休息會而已。”時城扭頭,不鹹不淡地瞥她一眼。
“你——”千夏氣急,“不知道是誰給我三天時間考慮要不要原諒他的。怎麼?憋不住了,露出本性來了?”
時城的雙眸微微彎了彎,就在千夏以爲他要瞪自己的時候,他卻又轉過了身,嘆了口氣道:“休息會吧,少說幾句話沒人不知道你口吃症已經治好了。”
“……”千夏頓時被氣得兩隻手都握緊了拳頭。
這傢伙,還真有一句話就能把人氣吐血的本事!
“不過……這裡真的很漂亮,不是嗎?”時城的語調拖得比平時長了一些,尾音帶着絲絲的沙啞感,在這夜色中顯得格外撩人。
僅僅是聲音都能讓人淪陷的可怕的人啊。
千夏暗歎了一口氣,也走到欄杆邊。
江的兩岸亮着彩燈,像是給江岸鍍上了一層金粉。夜間遊船上的燈火映照着江邊。
美已經不足以來形容此刻的夜景了。
這麼長時間一來,這一刻真算得上是難得的安靜了。
“走吧!”
身旁的時城卻突然站直了身子,轉身就往自行車走去。
她詫異地微張開嘴巴問道:“這麼快?”
“你不是不喜歡看嗎?”
“我……”千夏咬住下脣,暗罵時城腹黑。
“喜歡的東西不能多看,否則不得不捨棄的時候會捨不得的。”
時城的眼眸在這夜色中顯得過於深沉,看的千夏心底微微一動。
他能說出這樣的話,她是驚訝的。
她詫異地凝視着他深沉的眼眸,問道:“但你既然喜歡,爲什麼……要捨棄呢?”
“大概是……因爲需要捨棄才能得到吧。”
“啊?”什麼意思?她沒聽懂。
“沒什麼,上車吧。”時城坐上自行車坐墊:“我的車就停在橋的那頭,馬上到了。”
“恩……”
她不是個不明事理的人,沒再說什麼,重新坐上了後座。
……
等回到盛世山莊,江諾早就已經睡下了。
她打開房門,正要進去,身後響起時城的聲音:“想好了嗎?”
“什麼?”她一愣,轉身看向他。
“要不要跟我和好。”
“……”千夏臉上的表情頓時凝滯住。
“和好”這兩個字從時城嘴裡冒出來,她怎麼就覺得這麼違和呢?
“看你這表情,應該是同意了。那就這樣吧。”時城不等她說話,說完就轉身回了房間,一點都不猶豫地就關上了房門,留她一人在門口內心凌亂。
她什麼時候說過要原諒他了?
這種以自我爲中心的人,根本不值得原諒!
這麼想着,腦海卻跳出來時城說的那句:“因爲需要捨棄才能更好地得到吧”。
那句話……她是聽到了的,只是沒聽懂。
千夏甩了甩腦袋,打開房門也回了房間。
洗完澡剛躺到牀上,手錶卻響了起來。
這是手錶第一次響起來。
千夏腦子裡的一根神經頓時緊繃了起來。
這個看似普通的手錶,其實裡面除了裝了竊聽器,還裝了可以跟人遠洋通訊的東西。
而唯一能通訊到她的,只有城堡那邊的人……
她快速從牀上爬起來,確認自己把房間的門鎖上了之後纔敢按下某一個隱秘的小按鈕。
“喂?”
“這幾天你想辦法讓櫻花回來,那丫頭簡直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秦簡清冷而又帶着不容忽視的怒意的聲音頓時響了起來。
千夏愣了愣,將疑問的話脫口而出:“爲什麼?”
“我不是說了嗎?她留在你身邊,非但幫不了你什麼,還三番兩次說漏嘴差點把你的身份泄露出去。這樣的人,留在你身邊幹什麼?”
秦簡說的話一向很簡短明瞭,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說明秦簡真的對櫻花很生氣。
一旦櫻花被強制召回,下場一定不會好。
千夏皺了皺眉,說道:“櫻花答應過我,不會再犯那樣的錯誤了,您再給她一次機會,好嗎?”
“我給她的機會何止一次?”她能忍到現在已經很不錯了!
“媽媽……”
“不用再說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了。”
秦簡做的決定,一般人改變不了,更何況秦簡現在在氣頭上。
千夏知道不能在秦簡氣頭上繼續說櫻花的事,只得移開話題:“您要說的就只有櫻花的事嗎?”
“有一件事要你去辦。”
她就知道……秦簡肯定還有別的事情要跟她說。
“你找機會,去時奕的書房拿一份文件。”
“您是想讓我去偷時伯父的東西?”
“偷?”秦簡的聲音一冷,顯然是不悅了。
“我……”
“那只是拿回我自己的東西,算不得偷。就這幾天,把東西從他書房裡拿出來。具體什麼文件,我一會兒發郵件給你。這件事很重要,只能成功,不能失敗。更不能說‘不’,聽清楚了嗎?”
千夏咬了咬下脣,眉頭緊皺:“我知道了……”
“還有一件事。”
“什麼?”
“你那個朋友,你對她……什麼事是能說的、什麼事是不能說的要分清。如果你分不清,我幫你‘清掉’她。”
——清掉她。
三個字讓千夏驚出了冷汗。
“媽媽,她是我朋友!”
“你不需要朋友!成大事的人,都不需要朋友。朋友只會羈絆你,阻礙你。”
“媽……”
“通訊不能維持很長時間,就先講到這裡。我講的三件事,你都給我記在心裡。我會繼續監控你,你別想給我玩什麼花樣。你要是不聽話,我讓小赫帶你回來。”
“我知道……”
“哦對了!那個時城……你別跟他鬧彆扭。我知道你不喜歡他,但是你得給我忍着。有必要的時候,最好能跟他走多近就跟他走多近。”
“這……”
“就這樣吧,你好好休息。”
說完,秦簡不等她迴應,直接切斷了通話。
房間內重新恢復安靜,剛纔的睡意卻是再也回不來了。
這兩天,她有時候都會忘記自己手上還有這個手錶的事情。這樣下去可不行……
必須得想個辦法,把這個該死的手錶給處理掉!
否則,就算是鄭璃茉也會被她的事情牽連。
她之所以瞞着鄭璃茉,就算不想把她牽扯進來。
想到這裡,千夏拿起手機給時城發了一條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