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那向蒼山靠近的馬蹄聲,穿過重重濃密的枝葉,漸漸露出了急速而來的人的身影,來人不多,僅兩人,一男一女,正是蘇紫嫣和司馬文曦,靠近蒼山山腳,覺察到了南謨阿咪陣的異樣,司馬文曦眯了眯眼。
跟司馬文曦相處甚久的蘇紫嫣已經明白了他每個動作背後的深意,見司馬文曦眯眼,便知道前方有情況,遂,開口道,“怎麼了?有情況?”
“來了。”
“他們到了?”
“對。”
“能不能知道有多少人?”
“上山的只有兩人,其他人正在撤退。”
“撤退的人攔,上山的人……不攔。”
“甕中捉鱉?”
“不!”司馬文曦露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蘇紫嫣挑眉看他,“嗯?”
“是有去無回!”
蘇紫嫣品味出他話中的深意,腦中一閃,“郝景上山了?”
司馬文曦笑意更深,看着他面上滿懷算計的笑,蘇紫嫣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短暫對話後,兩人繼續前行,但方向卻不是直上蒼山的方向,而是魋影等人離開的方向。
……
半個時辰後,還是蒼山山腳,無聲的殺戮爲這片樹林蒙上了幾分沉重的氣息,林中漸漸溢出的血腥氣,讓過往飛禽百獸都不願頓足,安寧了近百年的聖潔之地,在今日,被鮮血塗染,然,製造這一切的不過是守護這一番水土萬物的南謨阿咪陣。
魋影帶着剩下的組織衆人離開,其實並不順利,進了南謨阿咪陣,除非摒除了邪惡,歸了佛門,否則,想出陣,根本不可能,而組織中人根本不知道困住他們的陣法是什麼,就算知道,也不可能在這短短的時間裡,領悟人生大是大非,無盡的天威,累積的壓迫,走不出的困局,註定了他們只能將命終結於此。
組織中人一個個撐不住天威,皆相繼吐血暴斃,更甚者,邪念太重,直接暴體而亡,血肉飛濺了一地,有的濺到兩旁的枝葉和開得正豔的花卉上,樹葉上掛血,滴答一聲,落入了花蕊,不知這人血澆灌的鮮花,來年又會開出怎樣的色澤。
一地的屍體和濃郁的血腥味並沒有讓這處林子陷入煉獄般的暗黑,反而蒙上了幾分神秘而古樸的氣息,彷彿,這些人的死,只是爲了祭奠林中的萬物百靈,以鮮血來清洗這世間的罪惡,以還給世界一番清明。
僅活下來的魋影以劍撐住身子,感覺到身上僅剩一成的功力,他仰頭看了眼蒼穹,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他並沒有被天威所傷,卻被那如仙人般的威力一點一點消磨了體內的功力,不僅如此,隨着功力的消減,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如得了不治之症的重病患者,此時,身上一點力氣也提不起來。
雙膝一軟,他滑坐在地上,背靠在身後的樹幹上,試圖吐納調息,然而,他一動真氣,體內的功力損耗的越快,無奈,他只能閉目,靠在樹幹上,什麼也不做。
蘇紫嫣趕過來的時候,便看到魋影似重傷的患者,面色慘白極其虛弱的靠在樹幹上,而周圍屍體和血跡擺了一地,唯魋影一身乾淨卻狀態不好。
蘇紫嫣心中驚疑,按理,魋影心性純粹,不應該被南謨阿咪陣所傷纔對,怎的他看起來狀況如此不好?
心中疑惑,她三兩步走過去,面上露出幾分擔憂,道,“你怎麼樣?”
功力的減弱讓魋影並沒有發現身側突然多了一個人,直到蘇紫嫣開口詢問,他才驚覺,側目,發現是蘇紫嫣,他對她輕淺一笑,“你來了。”
魋影語氣輕鬆,仿若只是跟老朋友在聊天,見蘇紫嫣出現在此,並沒有多少意外,也沒有太過驚訝,只是看向蘇紫嫣的目光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喜悅和欣慰。
“你怎麼樣?”蘇紫嫣又問了一遍,話落,她拉起了他的手,蘇紫嫣不會把脈,不過運氣在魋影體內一探,她便發現他體內的真氣虛弱得幾乎所剩無幾,發現這一狀況,蘇紫嫣心中詫異更甚,她倒是不知道這南謨阿咪陣竟然能讓人功力減弱,這……司馬文曦沒說南謨阿咪陣還有這等逆天之能啊!
“怎麼你的功力……”蘇紫嫣喃喃開口。
“或許是天意。”魋影無所謂一笑。
蘇紫嫣挑眉看他。
“我這一身功力來的容易,消失的自然也容易。”
“怎麼說?”
“主上言,我存在於天機之外,所得所獲之物,皆比他人輕鬆容易……”魋影悠悠說道。
聞言,蘇紫嫣卻是眉頭一蹙,天機之外?這話說的太過高深,不過往深處剖析,又想到此前太徽老人和司馬文曦所言,魋影等組織高位者,皆沒有正常人所有的靈氣,也就是說,他們並非十月懷胎降臨於世,這個所謂的天機,指的就是這個?
看來,郝景的確是清楚魋影等人的來歷,不僅清楚,甚至蘇紫嫣懷疑,魋影等人的來歷,估計和郝景脫不了關係。
再轉念一想,蒼山的神龍是鎮守萬物之靈的瑞獸,而魋影脫離萬物之靈以外,如今功力減弱,莫非不受南謨阿咪陣影響,而是受神龍之威的影響?
“你沒死,他們卻死了,你有沒有想過原因?”蘇紫嫣開口道。
魋影輕笑,似乎對於死亡不以爲然,“爲何要想原因?我連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關心這些,又有何意義。”
蘇紫嫣輕嘆一聲,“別那麼消極,你主上肯定知道,你問他不就行了!”
“他知道,不過……”魋影看向蒼山頂部,欲言又止。
蘇紫嫣目光同樣落在山頂,站在這裡能感受點點舒涼之氣,她知道魋影在看什麼,也知道,郝景就在蒼山頂,而在她趕往這邊之前,司馬文曦已率先上了山。
司馬文曦作爲護陣人,當然是瞭解這邊的情況的,聽了司馬文曦說起這邊的情況,蘇紫嫣多少也知道,這唯一存活下來的,或許就是魋影,她曾讓司馬文曦放過魋影一命,司馬文曦也應下,所以,蘇紫嫣纔會單獨來找魋影,而讓司馬文曦率先上了山。
目光收回,蘇紫嫣扶起魋影,道,“走!我帶你去尋找真相。”當然,她也需要知道那些未解之謎背後的真相。
本以爲魋影會積極的配合她,卻不想,他輕輕搖了搖頭,道,“不去了。”
“爲什麼?”
“我功力之所以所剩無幾,是因爲我抵抗了仙威,若強行往前,是對神明不敬,而且,我答應了主上,要先行離開。”
“仙威?”
“我跟他們……感受的威力不同。”魋影看了眼地上的屍體,道,“我感受的威嚴沒有壓迫,卻一直排斥我繼續向前……”
“果然……”蘇紫嫣輕聲嘀咕,果然是神龍的緣故,而不是南謨阿咪陣。
難道,魋影這樣異數存在於世的人,真的不能上山?
蘇紫嫣心中有些不忍,他可是一直在尋找自己身世的真相,也非大奸大惡之人,雖然他的存在是個異數,但這一切並非他所願,可以說,他也是受害者,甚至還被組織利用了這麼久,連自己的身世都追尋未果,其實,他纔是真正有資格知道自己身世真相的人,但卻因萬物規則而被拒於門外。
特別是在跟魋影接觸後,他跟表哥一樣的純良,以及那張讓她生出幾分恍惚感的容顏,在今天這個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時候,蘇紫嫣沒辦法做到坐視不理。
但是神龍的仙威……
蘇紫嫣一時糾結,對於神龍對萬物之外的生靈施壓下來的仙威,她也是莫可奈何的,莫非,他註定只能做一個對過去一無所知的人?
或許是蘇紫嫣面上的憐憫之意太明顯,魋影忍不住心中升起幾分感慨,垂眸之際,他掩下了眼裡的幾分滄桑,笑道,“你不用爲我惋惜,我還是要感謝上蒼的。”
“嗯?”
“感謝上蒼讓我遇到了你,不然,我可能終其一生,也不會知道,這世間,還存在跟我有聯繫的人。”魋影的聲音輕而淺,還帶了幾分深遠的悵然。
聽罷,蘇紫嫣以爲魋影話中所說的有聯繫的人是自己的表哥,卻不知,魋影話語中的深意是指的她。
蘇紫嫣不知道怎麼接話,索性閉了嘴。
空氣中一時陷入靜默,只聞知了聲聲脆鳴,鳥叫聲起伏不斷,兩人因爲交談,都沒有發現,自從蘇紫嫣靠近魋影后,魋影身上的仙威感明顯少了很多,且身上的功力也沒再出現消減的情況,直到此刻寂靜時,魋影才發現了這一異樣,他心中疑惑,忍不住擡頭看了眼蘇紫嫣,目光含着思量。
蘇紫嫣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魋影身上的問題,帶他上山一起了解真相,這時,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極具威嚴的聲音。
“凡人丫頭,既然回來了,今日我便來取渡靈體。”
兀然出現的神龍聲音讓蘇紫嫣神情一頓,很快收斂了神色,見魋影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蘇紫嫣眨巴了兩下眼,甜甜一笑,微微掩眸,以掩飾自己的異樣,腦中想到,不知道這位神龍上仙能不能用意念跟她交流。
這個念頭剛閃過,腦海中又浮現了神龍的聲音,“凡人丫頭太小瞧本尊,區區意念,有何不可!”
那感情好!
蘇紫嫣笑得更歡了,腦中思緒立馬動起來。
“神龍上仙,我有一個疑惑,不知可否求教一二。”
“凡人就是雜念多!”神龍似乎有些不滿,不過語氣倒是沒有拒絕之意。
“正因有雜念,纔是凡人,無慾無求便是仙了。”
“丫頭牙尖嘴利。”
蘇紫嫣嘿嘿笑,“神龍上仙,何以魋影上不了蒼山?”
“因他非人。”
“呃……非人?就是說他不是人?不是人是什麼?不是人怎麼能在這裡存在?不是人爲什麼他能看得見摸得着?莫非,還是前年妖精所化?”蘇紫嫣一肚子疑惑,問得神龍片刻失了聲。
“丫頭話多!”
“呃……”
“他不是人,卻以人體存在,便是犯了萬物生死之定律,有本尊在,自然不許他入道門!”神龍所說的道門,其實就是蒼山,而不是通常而言的道教別稱,蒼山數千年前,的確是道教大家,後來道家仙法漸漸失傳,就算偶有繼承仙道之人,也多是像神龍一樣得道飛昇成了世外上仙,所以,神龍纔會依照以前的稱呼,稱蒼山爲道門。
“存在於生死定律之外,就註定了有違天道輪迴嗎?”蘇紫嫣忍不住帶了幾分沉重。
“然也!”
“連自己的身世,都不沒有知道的權利嗎?”
這次,神龍沒回應,估摸在它看來,這還真是一個具有技術性的問題,畢竟,有違天道輪迴,並不代表連知道真相的權利都剝奪。
“上仙,萬物皆有靈,就算他並非真正的人,但畢竟存在於世這麼多年,得萬物薰陶,亦帶了人的思維和情感,飲水思源的道理恆古不變,他也有知道歸屬和過往的權利,能否網開一面,讓他上山,探知身世真相?”
神龍並沒有立即回答,見此,蘇紫嫣腦中露出幾分堅定的信念,說起來,這是她唯一能幫魋影的地方了,而且,她感覺,魋影可能……
“允!然,凡人丫頭,本尊同樣有一條件。”
“上仙請說。”
“此物探知根源後,需迴歸自然法則,入生死輪迴。”
此物……蘇紫嫣對這個稱呼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好歹人家現在也是以人身示人啊,這位神龍上仙這麼稱呼,感覺好像魋影跟什麼東西似的。
“上仙說的在理,可是……”蘇紫嫣遲疑,須臾,繼續道,“我懷疑魋影跟我表哥有幾分聯繫,若是入了生死輪迴,會不會對錶哥有什麼影響?”
“大道禮法皆有定律,遵了定律,若再有天機之外的異象,那邊是異數,不合自然法則。”
神龍說的高深莫測,蘇紫嫣卻領會出一點門道來。
依照神龍之意,只要遵循了自然法則,就不會出現變數,只有沒有遵守自然法則的,纔會出現被自然法則排斥的變數,魋影差不多就是這種情況,換而言之,魋影只有重新入生死輪迴,纔是遵循了大道禮法,這樣的話,就不會對錶哥唐文佑有影響,而肖凝的事件之所以對肖茜有影響,很顯然是沒有遵循大道禮法,肖凝的存在,想來跟魋影一樣,也是異數,而這個異數卻被她斬殺,並非正常的經過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則定律進入生死輪迴,這就成了異數中的異數,兩廂結合下,影響到現代社會中跟她有所關聯的肖茜,也在情理之中了。
理清了箇中關係,蘇紫嫣也算知道了,要想現代社會的人跟這邊組織中人斷了聯繫,除非,組織中的幾個人都是正常死亡。
讓他們正常死亡倒是不難,只要找人看着他們,不出意外,就能進入正常的生死循環。
果然,還是要世外高人提點,這些個大道禮法,還真不是一般人能領會的,縱使蘇紫嫣悟性高,若是沒人指引,估摸着還得費點時間才能領會出這些根結來。
想到此,蘇紫嫣誠心誠意的跟神龍道了謝,又跟神龍交流了幾句,然後腦海中便沒了神龍的聲音,想來,應該是去準備收取她渡靈體的仙器去了。
回神之際,見魋影還疑惑的看着自己,蘇紫嫣嘿嘿乾笑了兩聲。
其實,她跟神龍交流的時間並不長,不過,因爲交流時,有時面上會忍不住露出幾分異樣,見她時而蹙眉時而歡喜,魋影只當她是在思慮什麼事情,一時也沒打擾,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不知山頂的情況怎麼樣了,不過想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畢竟,論武功和睿智,司馬文曦可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人,加上,山頂還有太徽老人這樣半入道門之人,又有神龍鎮守,且這個時候神龍還有閒情跟她交流,言要收去渡靈體,應當是沒什麼大問題的。
當務之急是先帶魋影上山,思及此,蘇紫嫣對魋影道,“走,我帶你上山。”
魋影沒吭聲,看向蘇紫嫣的眼神更加深邃。
“不過,上山之前,你體內僅剩的功力,可能也要……”蘇紫嫣欲言又止,神龍消失之前,還跟她提過,若要魋影重新迴歸輪迴之道,就必須散了一身功力且必須一點不剩,這樣才能漸入自然法則規律中。
她知道,對於一個已經習慣使用武功的人來說,若是廢了功力,那得是多大的打擊,因爲不確定魋影會不會這麼做,所以,她說話是纔會遲疑。
覺察到她話語中的試探意味,魋影道,“如今僅剩的功力對我來說,已經沒有意義,廢與不廢,無甚區別,你若需要,便拿去吧。”
魋影以爲蘇紫嫣是需要他身上僅剩的這點功力,畢竟,此前在慕容世家的島嶼時,他的功力曾經助力她晉級,對於魋影的誤會,蘇紫嫣並沒有解釋,她看得出,他並不吝嗇身上僅剩的功力,甚至很願意大方的貢獻給她,若是這樣能讓他得到寬慰,其實也不失爲一種另類的安慰方式。
見蘇紫嫣沉默沒解釋,魋影又是一笑,二話沒說,就盤腿坐了起來,手剛要搭上蘇紫嫣的後背,蘇紫嫣伸手止住。
“我自己來。”她道。
“好。”
看似隨意的一個舉動,其實也是保護魋影的另一種方式,他本就功力所剩無幾,若是在主動向蘇紫嫣體內輸入真氣,很可能導致真氣逆行而走火入魔,主動汲取,對於魋影來說,反而更安全,魋影明白蘇紫嫣的思慮周祥,所以看向她的目光更加複雜深邃。
魋影體內真氣本就不多,不過須臾就盡數轉移到蘇紫嫣體內,現如今蘇紫嫣功力大增,魋影功力又損傷極大,所以,這點功力,對她來說,塞牙縫都不夠,更別說什麼晉級了。
見這次蘇紫嫣吸收了功力,卻沒有晉級,魋影面上有些失望,蘇紫嫣面上卻是露出了幾分喜色,拍了拍魋影的肩膀,道,“別墨跡了,咱們走,再晚,好戲就過了。”
“可……主上讓我先行……”
“整天滿嘴都掛着主上,你就不能做一回自己?”
魋影不吭聲,又一次垂下了眼眸。
蘇紫嫣嘆息,“真相是自己去尋找的,不要等所謂的時機,也不要把希望寄託在你家那位主上身上,他若是想告訴你,早就告訴你了,何必拖延至今?”
“魋影,若想真真正正的做回自己,你必須學會擺脫一些束縛,比如……你家主上,還有……你堅持的愚忠!”
“我跟你去,但主上於我有恩,但望你不要利用我來對付主上。”
“呃……原來你猶豫是因爲這個?放心,你想太多,對付他,還用不着利用你!”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魋影面有歉意。
其實蘇紫嫣知道,他話中並非真的是那個意思,只是藉此來告訴她立場罷了,蘇紫嫣暗暗搖頭,魋影啊魋影,中毒太深。
沒再多言,蘇紫嫣帶上魋影,腳尖一點,上了山。
這次,魋影絲毫沒有感覺到仙威的排斥,他看了眼身邊的蘇紫嫣,下意識的握了握手,又鬆開,移開目光,將眼裡的異樣情緒融入了這蒼山白雪之中。
……
蒼山頂,書屋門前。
常年的積雪造就了此處脫離於世間的純淨之態,仿若此處是另一片沒有沾染俗塵的仙境,空氣清新得不見絲毫塵礫,明明零下十幾度的溫度下,卻有不少靈鳥靈獸徘徊期間,只爲汲取萬物蓄積而成的自然靈氣。
不知何時,有雪花從蒼穹之上,輕輕揚揚的飄灑了下來,不似鵝毛大雪般的狂野,卻帶了幾分江南煙雨般的朦朧和溫柔,雪花覆蓋在層層積雪上,不過是給枝芽植被再披了一層雪白的袈裟罷了,詩意濃濃,若世外仙境,然身處仙境中的人,卻面上皆蹙眉。
太徽老人摸着鬍鬚,看着緊閉着門的書屋,嘴上不住的嘆氣。
他身旁,司馬文曦盤腿,就地席坐在雪地上,閉目,只覺他渾身真氣凜然,細細感受,能發現他正用真氣在探知書屋裡的情況。
金鳴想飛身躍上書屋頂,卻被一位司馬止箬攔了下來。
司馬止箬面上不鬱,嘴裡不停的在吐槽什麼,細細一聽,能聽到其吐槽的內容多與尹睿這個中二少年有關。
夏羽蝶在書屋門口急得團團轉,若不是同樣有人拉住她,估摸着,她也要衝進書屋。
“怎麼辦?難道我們要一直守在此處?眼睜睜的看着裡面的人胡作非爲,什麼也不做?”急性子夏羽蝶在轉悠了一圈後,忍不住開口道。
“書屋內有陣法,若是強行破陣,裡面的人都活不了。”司馬止箬解釋道,面上同樣帶着幾分焦急和沉鬱。
“丫頭們,不僅是裡面的人活不了。”這時,太徽老人意味深長的嘆息道。
“師尊爺,此話怎講?”
“那小子還有點本事,這不過一會兒功夫,就將陣法改了。”
“改了陣法?!”司馬止箬大驚。
這陣法若是被篡改了,那還了得,這書屋下面,可是蒼山的道門祭壇啊!若是一個弄不好……司馬止箬面上焦急更甚了。
“那小子不僅改了陣法,還將陣眼設在了祭壇之上。”
夏羽蝶聽不懂這些關於陣法的高深理論,但也覺察事情不似表面那麼簡單,便徑直開口問道,“師尊爺,陣眼設在祭壇上會如何?”
“輕則,整個書屋將毀,重則,蒼山會被夷平。”說這話時,太徽老人面上依然帶着幾分高深莫測的神色,絲毫不見擔憂和緊張,倒是聽了他話的夏羽蝶更加焦急無措了,且,心中負罪感重重。
都怪她!
若不是她強行拉着尹睿陪她到書屋附近練劍,也不會被那個大魔頭逮了個正着,將尹睿挾持爲人質,抓了進去!
這事得從郝景帶着慕容子燁闖蒼山說起。
因司馬文曦提前給太徽老人等人發了消息,言近期郝景等人可能會對蒼山有所行動,所以,蒼山早就緊急啓動了戒備方案,所以,在郝景帶人趕至蒼山山腳時,太徽老人便已知道,本打算等組織中人全部上山,然後一網打盡,卻不想,尚沒上山,郝景就讓其他人先行撤退,僅帶着慕容子燁上了山。
郝景這一臨時抉擇,讓衆人有些摸不着頭腦,不是來攤牌的?怎麼只帶了慕容子燁一人上山?
正當疑惑時,郝景已經帶着慕容子燁,徑直避開了埋伏和陷阱,朝着這處書屋而來。
達到郝景這樣的功力,加之又有現代各種先進知識理念做支撐,而且,他腦袋又十分靈光,剛上山門,便發現了重重異常,在稍微一思量,便知此行行跡已暴露,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徑直朝着目標地而去。
要說郝景爲什麼會直奔書屋,而不是其他地方,很簡單,因爲在上一次通過催眠蘇紫嫣穿越到這個世界時,郝景已經通過蘇紫嫣的潛意識夢境,發現蒼山這處書屋的不同,蘇紫嫣的潛意識夢境作爲連接兩個世界的橋樑,這個世界發生的事件,都會毫無遮掩的呈現在潛意識夢境中,從而又以另一種方式,讓通過蘇紫嫣“渡靈體”穿越的郝景所得知,如司馬文曦通過蘇紫嫣“渡靈體”回道這個世界一樣,能第一時間獲取這個世界的一手信息。
所以,郝景上山後,並沒有浪費時間卻搜尋,也沒有浪費時間去應付蒼山的一衆弟子,而是用一身絕高的武功,避開了“障礙”,直抵書屋。
郝景的武功在這個世界已是頂尖水平,要避開弟子們的阻攔,乃輕而易舉之事,身邊又有慕容子燁助攻,因而,幾乎是沒用多少時間,便到了書屋。
趕到書屋時,正見尹睿跟夏羽蝶在距離書屋不遠處練劍,郝景嘴角一翹,身形一轉,擄了尹睿,便進了書屋。
尹睿這個中二少年還以爲突襲來的是夏羽蝶,正感嘆夏羽蝶這招“反手撈月”用的快準狠且凌厲,這感嘆剛落,身側傳來的異樣的氣息讓他微愣,覺察到不對,反擊還沒起,眼前便是一黑,他兩眼一翻,暈死了過去,意識消失之前,他忍不住咒罵了一聲,可惜,沒人聽清那聲咒罵到底是什麼。
郝景出現得突然,且俘虜尹睿的動作又出其不意且極快,夏羽蝶根本沒想到有人會闖上蒼山,且抓了尹睿,待她反應過來時,郝景和慕容子燁已經擰着昏迷的尹睿進了書屋,夏羽蝶這才覺察到了不對,慌亂之下,纔想起要趕緊去報告情況。
本以爲郝景帶上慕容子燁是來找茬的,太徽老人還想借此機會,磨礪磨礪無名山宗一衆弟子,不想,人家根本沒打算跟這些弟子墨跡時間,收到消息趕到書屋時,太徽老人無語的發現,此前被司馬文曦追妻而封閉的陣法(蘇紫嫣在組織基地身亡,司馬文曦爲了尋找蘇紫嫣死亡真相而將自己關在蒼山的書屋,那時他曾將書屋的陣法改造並徹底關閉,以致衆人進不了書屋),此時再一次啓動了。
原本可以再次用將司馬文曦找出來的方法,進入書屋,然而,看過了蘇紫嫣潛意識夢境的郝景,早就知道此處有一個地下通道通往書屋,所以在將陣法關閉的第一時間裡,便將那通道徹底封死了,不僅封死了通道,郝景還將陣法篡改。
如此,這處書屋又一次成爲“密封”之所,外面的人出不去,本來,裡面的人要想出來,作爲篡改人,應該是很容易的,然而,司馬文曦出現後,有出現了另外一番變化,他就這麼硬生生的憑藉着真氣,將陣法又一次改了!
這就導致,不僅外面的人進不去,裡面的人,也出不來!
不過嘛……這些都只是暫時的!
太徽老人滿意的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這個弟子從小就天賦異稟,給他一點時間,破陣而入,並不是問題,這不,不過短短鬚臾間,陣法又有了變化。
白虎方位漸漸露出一線生門之氣,生門既出入口,換而言之,用不了多少時間,被篡改的陣法就能破除,只是尹睿那小子在那兩人手中,若是以尹睿小子爲要挾……太徽老人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所以,太徽老人嘆息的並不是有人進了書屋,也不是陣法被人篡改,不過是對大大咧咧的尹睿有些憂心罷了,畢竟,人心難測,變數人爲,縱使是半入道門之人,有時候,人爲變數,不是卜卦就能測算的。
再說司馬文曦,隔着一扇門的距離,司馬文曦跟裡面的郝景拼鬥着佈陣之技,若論誰的陣法之技更勝一籌,那自然是咱們的美人王爺無疑,僅用真氣就能將書屋裡面的玄支方位轉移,能達到這份能耐的,這天下除了司馬文曦,還真找不出第二人來。
然,正因爲入口被封,所以司馬文曦也只能憑藉真氣來修陣,操控真氣來修陣,自然沒有親自動手來的快,所以,就算咱們美人王爺能耐大,也不可能在須臾之間,就破除了陣法,而這個拼鬥的過程,自然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司馬止箬等人知道司馬文曦正在破陣,所以雖然心中焦急,卻也沒去打攪他。
連急躁的夏羽蝶都發現了書屋的變化,一時也不再多問,而是專注而緊張的盯着那扇緊閉的門。
世界再次陷入寂靜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書屋上,只太徽老人暗暗看了眼頭頂的蒼穹,又是一聲悠長的嘆息。
蘇紫嫣帶着魋影趕到時,便見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緊閉的房門,彷彿那裡面藏了什麼金銀珠寶似的,一旦門打開,就準備衝進去一般,一個個急切猴急的模樣,讓蘇紫嫣見之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目光落在司馬文曦身上,見他盤腿正在運功,她沒出聲,帶着魋影悄悄走到了太徽老人身邊。
“丫頭來了。”剛靠近,太徽老人頭也不回的說道。
“舅……舅,什麼情況?”蘇紫嫣問。
太徽老人站在衆人之後,蘇紫嫣出現的又悄無聲息,且如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書屋上,因而,除了太徽老人和放出靈識感受周圍情況的司馬文曦,其他人皆沒在第一時間發現蘇紫嫣。
聽見蘇紫嫣稱呼太徽老人爲舅舅,魋影面上並無詫異,他的目光也跟衆人一樣,徑直落在了書屋上,從剛開始靠近這裡,他便感受到了主上身上的氣息,雖然功力已無,但那份牽連主僕的氣息還是存在在他身體中的。
魋影靠近,他跟郝景那一絲牽連,也讓太徽老人發覺,這時,太徽老人才回頭,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魋影,然後摸着鬍鬚,一臉高深莫測的模樣。
見此,蘇紫嫣又忍不住問道,“舅舅,怎麼了?”這次,蘇紫嫣喊得順口了很多。
“果然是異數,小子若是早些遇到老頭子,或許便不會在世間顛簸這麼些年。”太徽老人意味深長的說道。
魋影將目光收回,看向太徽老人,太徽老人語氣悠長,魋影卻明白了他話中之意,拱手對太徽老人恭敬的拜了拜,魋影道,“人命天定,各人機遇不同,多謝師尊爺關懷,此前有不敬之處,是我之過,魋影……願受師尊爺責罰。”
他說的是我,不是我們,在如今敏感時期,他這樣的身份,能安然無恙的站在這裡,應該算是例外,當然,魋影也明白這份例外,所以纔會對太徽老人說出那樣一番話,同時,展現的那份恭敬,也代表了幾分歉意,他不會再對無名山宗做什麼損害的事,但他家主上卻不一定,而如今,他還是組織中人。
魋影一席話說的委婉又不失禮貌,看似平常,卻代表了他的誠意和極強的責任感,他願意將所有的責任攔在自己身上,接受太徽老人乃至無名山宗的懲罰,同時,他也強調了“我”,而不是組織,以此來扛下衆人施惡所犯下的這份罪名。
因爲是蘇紫嫣帶他上的蒼山,所以,魋影纔會如此誠意的致歉請罰,對於魋影的“知進退”,蘇紫嫣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而太徽老人聽了魋影的話,面上又是一陣惋惜,“是個好孩子,可惜了!可惜了!”
太徽老人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處決一個已經沒有武功的人,且這人得了神龍指引,也將入正常的生死輪迴,又是心性純粹良善之人,太徽老人只是想,怎麼助他一把,畢竟,太徽老人知道,魋影跟蘇紫嫣還是有幾分間接聯繫的,看在他這個侄女外加徒弟媳婦的面下,也應該讓他在最後爲數不多的日子裡,得一個善終。
不過這事得下來慢慢思量,太徽老人繼續高深莫測的看着魋影笑,蘇紫嫣瞭解她這個名義上的舅舅經常說着說着就歪樓的性格,遂,又一次問起了當下的情況。
這時,太徽老人才緩緩將事情的經過及當下的情況說了出來,當然,太徽老人說話一向是說一句,感嘆兩句,所以他還沒說完時,蘇紫嫣已經大致推測出了七七八八。
郝景劫持了尹睿,進了書屋,並將書屋裡面的陣法篡改了,現如今,正隔着書屋,跟司馬文曦鬥着技法呢!
明白情況後,蘇紫嫣心中忍不住浮現兩個擔憂。
第一,中二少年尹睿現在怎麼樣?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尹睿應該不會有大礙,郝景抓他進去,就是爲了讓他來當護身符,在沒有安全離開之前,尹睿相對來說,不會有性命之憂,但沒有性命之憂,並不代表他會安全,郝景可算不是什麼好人,若是給尹睿喂點奇奇怪怪的東西……特別是那勞什子夢影十年殤,那尹睿這輩子可就完了!
這擔憂二便是書屋裡面藏的珍寶閣半本傳書了,郝景能一上蒼山,就直奔書屋,應該是覺察到了什麼,再聯想到司馬文曦跟她說過,通過她的“渡靈體”穿越到此地的,能瞭解一切這邊的未知情況,想來,郝景應該是通過她的潛意識夢境,知道了這處蒼山書屋的異樣,所以,纔會一來就直奔此處。
而那半本傳書上,詳細的記載了珍寶閣到底是個什麼物什,這纔是蘇紫嫣擔心的源頭,林家人一直在尋找珍寶,若是讓郝景知道了珍寶閣就是她脖頸上的吊墜,那問題可就大了!
林家那另外半本傳書可是詳細記載瞭如何解封珍寶閣,此前一直沒有找到珍寶閣,是因爲林家人並不知道珍寶閣是何物,如今知道,加之,在現代社會中,她又陷入了昏迷之狀,哪還能保住珍寶閣!
蘇紫嫣並不知道郝景這次穿越跟以往不同,在她的推測裡,還以爲這次郝景穿越,是跟之前一樣,對她施展了催眠術,正因有此想法,蘇紫嫣纔會擔憂重重,郝景既能穿越,便說明郝景正在對她用催眠術,換而言之,郝景跟她的真身同處一地,且她還陷入了昏迷,一旦郝景知道了珍寶閣是什麼,她脖頸上的吊墜豈不是分分鐘落入郝景之手?
想到此,蘇紫嫣暗暗焦急,而讓蘇紫嫣更加焦急的是,對於催眠高手郝景來說,來回到這個世界根本不受限制,再往深處裡說,也就是郝景一旦知道了珍寶閣的幸秘,便可以隨時隨地回到現代社會,屆時,別說這處布了陣法的書屋,就算是佈下天網,也攔不住他離開。
依照現在的情況,司馬文曦突破陣法,還需要一點時間,而在這段時間裡,必須阻止郝景發現那半本珍寶閣傳書,但願,他還沒發現那半本傳書。
司馬文曦一向謹慎,想來,在知道郝景能通過她瞭解這個世界的消息後,應該對那半本珍寶閣傳書有另一番保護吧。
思緒收回,蘇紫嫣覺得,現在應該製造點什麼動作,因爲從郝景帶着尹睿進入書屋後,裡面呈現的便是一種安靜狀態,這……實在讓人有些不安。
不過……要製造點什麼動作呢?
蘇紫嫣摸了摸下巴,看了眼身側的魋影,魋影不是說他跟郝景有某種氣息聯繫?他現在出現在這兒,是不是郝景也能感受到?
若是能感受到,郝景怎麼沒反應?
算了,她不打算利用魋影來鉗制郝景,更沒打算利用魋影來製造這個動靜,目光收回,正思量辦法,不想,辦法還在思量中,書屋裡傳來了動靜。
書屋門窗皆緊閉,卻無故掛起而來一陣狂風,隱約能聽到狂風之下,屋裡書架噼裡啪啦倒塌的聲音,對於這一突來情況,司馬文曦連眉頭都沒有蹙一下,太徽老人也顯得很鎮定,只司馬止箬等人面上憂色更重。
書屋裡面的巨大動靜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平息後,原本閉着眼的司馬文曦突然睜開了眼,目光落在青龍方位處。
青龍方位並非司馬文曦破解的生門,但此刻,裡面的人卻硬生生的折損了一半的功力,在那裡開出了一道門,不是生門,也不是死門,是一道里面之人用半身功力開出的空門。
何爲空門,一切皆空,不生不死,僅供有緣人而入。
而那空門處,有一扇窗戶,原本窗戶緊閉,在司馬文曦看過去時,只聽“嘭”的一聲巨響,一道旋風憑空從屋裡颳了出來,刮破了窗,不過須臾之間,從書屋外看去,那窗戶口便變成了一道急速旋轉的漩渦,漩渦裡面是一片漆黑,偶有不明紙屑飛揚而出,在空中打了個轉兒,消失無影。
看着那道漩渦,司馬文曦目光一凝,運氣,正要對着漩渦口出掌,就在這時,那漩渦口突然出現一個若隱若現的人影,那人影隨着漩渦不停的旋轉,仿若誤入漩渦的一席飄紗,又似漂浮在水中的無根浮萍,好像要永久的墜入黑暗之中,看得衆人忍不住都是心口一緊,再定睛看去才發現,那人影不是別人,正是被挾持的尹睿,且,此刻看去,尹睿似乎還處於昏迷狀態,在如此劇烈的旋轉下,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見此,衆人面上皆是一沉。
司馬文曦盯着漩渦裡的尹睿,面上沒什麼感情,不過要出掌的真氣卻是慢慢落了回去。
太徽老人只是一陣搖頭嘆息,嘴裡嘮叨着“惡罪無涯,回頭是岸吶”,可惜,此刻沒人領會他話裡的深意。
這邊,看了一眼漩渦中的尹睿後,司馬文曦再度閉眼,似乎沒有受到這一插曲的影響,只見他繼續調起真氣,攻破白虎方位。
蘇紫嫣卻看着尹睿,暗暗思量起來。
她對奇門陣法之類不太精通,不過跟司馬文曦相處這麼久,也多少明白了一點,很顯然,郝景在這個時候開了空門,只有兩種可能。
一,想送裡面的某個人出來,而這個人肯定不是他自己,因爲以自身功力爲根基開通的空門,開通空門之人是不能離開的,不是郝景自己,便只可能是慕容子燁,畢竟嘛,尹睿作爲籌碼,郝景是不可能大方到還沒排上用場,就放他出來的,且,如今郝景還無恥的直接將尹睿推到漩渦口,以尹睿爲盾,來阻擋攻擊,這已經表明了郝景不會好心放過尹睿。
第二種可能就是讓某個人進去,要說這裡面誰能讓郝景冒這麼大的風險,放其進去,只有魋影無疑了,加之,魋影跟郝景有氣息感應,知道他來了此地,魋影又死忠與他,還是組織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宗使,冒險讓魋影這名大將進書屋,也在情理之中。
本以爲這樣的分析應該是八九不離十,卻不想,這次,郝景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他並沒有讓慕容子燁出來,也沒有讓魋影進去,而是在片刻之後,親自開口,表達了此舉背後的目的。
“紫嫣,故人相見,何不進來敘敘舊。”郝景的聲音通過持續旋轉的漩渦,清晰且洪亮的傳了出來。
這突然的帶着磁性且好聽的男音在蒼山頂部遙遙傳開,不僅書屋前的人,連整個無名山宗的弟子,都聽了個清楚。
衆弟子兀然聽到蒼山頂傳出這麼一道陌生的聲音,皆齊齊仰目,目光憤怒中帶着擔憂,不過事先司馬文曦已經安排過,在知道郝景進了書屋時,他便讓弟子不要靠近此處,並安排了幾位長老主事,隨時關注情況,以應對突發狀況,一來,書屋的這處陣法被郝景篡改後,並非每個弟子都能靠近,稍有不慎,便極可能被陣法反噬,二來,若是郝景直接毀了陣眼,甚至在喪心病狂一點,以一身功力相祭,那麼最先跟着陪葬的就是靠近陣法之人,因而,爲安全起見,隔絕弟子們靠近此處,最爲妥當。
所以,此刻儘管對山頂的情況十分在意,但沒有長老和宗主的吩咐,弟子們還是規矩呆在自己的位置上。
且不說這突來的陌生聲音讓無名山宗一衆弟子驚疑,也讓書屋前的幾人驚得一愣。
司馬止箬等人齊齊回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蘇紫嫣已經站在了院子門口,且目光變幻莫測的看着書屋。
在場除了司馬文曦、魋影和對世間天機都能洞察一二的太徽老人知道蘇紫嫣跟郝景認識以外,其他人皆是不知蘇紫嫣竟然跟組織的“大魔頭”相識,誠然,儘管郝景的聲音陌生,但身處書屋外的人都知道這次組織那位主上帶上他的得力臂膀慕容子燁來闖山了,那位組織主上一向神秘,在場之人都是知道幾分關於組織的事的,卻見這位神秘主上竟然跟蘇紫嫣相識,且不說他們什麼時候有了交集,單單剛纔那位主上的語氣以及其話語中的深意,故人?什麼故人?這一稱謂讓衆人忍不住浮現各種猜測。
不過猜測歸猜測,見司馬文曦和太徽老人都沒什麼反應,其他人也不便多問,只是將疑惑和猜測壓在心中,準備尋個合適的時機,問問到底怎麼回事。
其他人皆是無名山宗的重量級人物,自然有機會尋合適時機問太徽老人,但夏羽蝶卻不同,夏羽蝶聽後心中也是疑惑重重,如今她也就跟司馬止箬熟一些,不便直接問蘇紫嫣,便將目光投向了司馬止箬。
司馬止箬接收到夏羽蝶的眼神,淺淺一笑,以示安撫,不過心中卻同樣疑惑,司馬止箬算是對整件事瞭解最多的人,但因爲某些原因,司馬文曦並沒有把一些特別隱秘的事告訴她,因此,司馬止箬並不知道蘇紫嫣跟郝景是“故人”,此前在慕容世家孤島上時,她便覺得那位組織的主上對蘇紫嫣的態度有些奇怪,不過那時蘇紫嫣並不知道那位主上是誰,加上記憶處於紊亂中,所以儘管司馬止箬有問起,那時的蘇紫嫣也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的,如今陡然聽到“故人”,司馬止箬同樣驚訝,她一向沒什麼顧忌,且與蘇紫嫣關係又甚好,便兩步走到蘇紫嫣身邊,問道,“嫂嫂,你果真與他是舊識?”
司馬止箬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蘇紫嫣看來,特別是夏羽蝶,眼裡那叫一個急切。
“新仇加舊恨,算不算故人?”蘇紫嫣緩緩道,面上帶了幾分涼意,能不帶涼意,郝景在這個時候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其居心叵測,雖然之前記憶諸多紊亂,不過今時不同往日,記憶全部回籠,又加上蘇紫嫣跟司馬文曦還剖析出了更深處的機密,對於郝景突然在蒼山且在這樣敏感的時機,當着衆人的面,喚她“故人”,明明有一個組織中的重量級人物——魋影在旁不點名,卻偏偏點了她的名,可見其內心心機之深沉。
不過,你心機沉,她就沒心機!
蘇紫嫣的話算是讓在場其他人都明白了郝景口中的“故人”的深意,聞言,衆人都面露幾分瞭然,心想,也對,什麼故人!仇人還差不多!這大魔頭好不要臉,窮途末路竟然還想跟王妃攀關係!
衆人心中嗤然,對郝景又露出幾分仇視。
而這話蘇紫嫣說的聲音一點都不小,書屋裡的郝景自然也聽了個明白,他又是微微一嘆,不過卻沒嘆出聲,盤腿坐在一旁爲他護法的慕容子燁忍不住側目看了郝景一眼,目光帶了幾分若有所思和異樣的深沉。
其實蘇紫嫣說出剛纔那句話,慕容子燁並不意外,他能感覺到,蘇紫嫣對組織有一種很深的成見,而對主上……那種厭惡情緒,似乎比對他,還要濃厚,但主上卻……
慕容子燁說不上此刻心裡是什麼滋味,主上在他們眼中一直是神秘且強勢的人,讓他們很難感受主上的喜怒哀樂,彷彿真的是世外之人,然,自從那日在世家島嶼上見多蘇紫嫣後,讓他感受到了主上的不同,也感受到了主上跟正常人一樣的情緒,這次相見……看到主上真容那一刻,慕容子燁才領會了魋影那句“你見了就知道了”,他也終於明白魋影一路上的沉默是源於何處。
是的!
這樣的主上太不一樣了!
若不是有氣息感應,他甚至懷疑這個主上是假的!
而更讓慕容子燁覺得心緒複雜的是,蘇紫嫣身上的那份特殊跟主上身上的特殊重疊,慕容子燁才感覺到,他們,跟這個世界的人不同,他們,纔是一個世界的人。
所以,這個故人,是源於此吧!
能活成這個世界食物鏈頂層的人,儘管說不出蘇紫嫣跟郝景相似在什麼地方,跟魋影一樣,慕容子燁能很輕易的洞察其中的異樣,思緒微微遊走,腦海中突然傳來了郝景的暗示,聽到那一暗示,慕容子燁面上又是一頓,垂眸,他腦海中應了一聲,繼續運功。
在蘇紫嫣說出那句話後,書屋裡便沉默了下來,而站在蘇紫嫣身邊的魋影卻是深深的看了眼蘇紫嫣,然後腳步不着痕跡的動了一下。
他動的隨意,蘇紫嫣包括衆人的心思都在書屋裡,倒是沒人留意到他這隨意的一個舉動,而魋影這一動,隱隱讓蘇紫嫣處於一個很奇妙的位置,且這位置的東北方位恰好正對着那漩渦口。
魋影眼裡滑過一絲異樣,那絲異樣掩藏的深處是濃厚的歉意,然,爲了不被蘇紫嫣發現異常,他很快將神色收斂。
太徽老人覺察到了魋影的異樣,目光落在他身上,魋影發現太徽老人探究的眼神,露了一個不失禮貌的淺笑。
見魋影如此謙遜而禮貌,太徽老人摸了摸鬍鬚,點了點頭,但心裡卻覺得有什麼不對,這不對勁之處尚且沒思量出來,就在這時,一股極其異樣的氣息從身後直直朝着魋影襲去。
太徽老人繼續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卻是穩穩站着沒動。
衆人皆覺察到了那股異樣的氣息,皆是全身警惕,並齊齊朝着蘇紫嫣這邊的方位靠了過來,衆人還沒靠近,蘇紫嫣也動了。
蘇紫嫣距離魋影最近,感受到襲來的氣息,她目光一凝,身形一動,拉着魋影便躲,同時心裡忍不住低咒一聲郝景狡猾。
故意出言當着衆人的面說他們是“故人”,還直言邀請她去敘舊,一般情況而言,衆人都會以爲郝景突然弄出這一系列動靜是衝着蘇紫嫣來的,將衆人的注意力一旦轉移,關鍵時刻再出手,將魋影拉進書屋內,如此,不僅挑撥了她在無名山宗衆人心中的形象,更能得良機,讓魋影進書屋,如此環環相扣的思量,可見其心機之沉。
而直到此刻,衆人也才明白郝景的真正意圖,原來他剛纔的那番言語,並非真的是打算讓王妃去敘舊,而是想趁機擾亂大家視線,以此“營救”魋影,在衆人看來,蘇紫嫣將魋影帶到此地,且魋影又功力盡失,衆人很自然的便以爲,魋影是被蘇紫嫣俘虜上山的,且蘇紫嫣打算用魋影來對付書屋中的“大魔頭”,也不能怪衆人誤解了蘇紫嫣帶魋影上山的舉動,這個時候但凡是人都會有這樣的猜想,正因爲有這樣的猜想,所以見屋中之人突然轉而將目標又落在魋影身上,他們並沒有太多驚訝,只是在心中暗罵,“大魔頭”太奸詐。
其實,魋影進不進書屋都不要緊,因爲他現在已經功力盡失,但潛意識裡,蘇紫嫣還是不想他再跟郝景接觸,一是不想魋影再被郝景利用,二是擔心郝景發現魋影功力盡失,知其無用武之地,對其下毒手,當然,可能後者是蘇紫嫣多慮了,畢竟,聽魋影的意思,郝景對他還是不錯的,但郝景也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心思又深沉,也無怪乎蘇紫嫣有這樣的擔憂。
正因爲有這樣的擔憂,所以蘇紫嫣的第一反應不是避開那道襲來的異樣氣息,而是先伸手去抓魋影。
見蘇紫嫣的舉動,魋影面上的歉意之色更濃,腦中還回旋着剛纔自家主上的指示,但這一刻,不知道爲什麼,魋影突然不想按照主上的指示來行事。
誠然,因爲氣息相連的關係,不論是魋影也好,還是慕容子燁也罷,他們都能通過意識直接跟郝景交流,而不需要開口,剛纔郝景就給魋影和慕容子燁下指示,這個指示並非衆人所看到的,郝景打算救被“鉗制”的魋影進書屋,而是讓魋影和慕容子燁配合他,將蘇紫嫣弄進書屋。
相比於慕容子燁需要用功力配合,魋影的配合很簡單,而這個簡單,也僅限於對陣法很精通的他,若換成其他人,卻是很難的,說起來,魋影可是得了郝景的真傳,也算是陣法高手,根據郝景的指令,他只需要踩着幾個方位一動,將蘇紫嫣引到特定位置,便能將她傳送進屋,但前提是不能引起蘇紫嫣及其他人的注意。
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倒是不難,但敏銳的蘇紫嫣和對陣法同樣精通的太徽老人卻難說,然,魋影剛開始動的時候,其實太徽老人就發現了他的異樣,明明洞察了他舉動背後的深意,太徽老人卻只是意味深長的笑,沒什麼舉動,在蘇紫嫣拉着魋影躲開那道襲來的氣息時,太徽老人面上的笑意更深了。
半入道門的太徽老人所行所舉背後,自然是有他更爲深遠的意義的,他與其他人不同,他看到不知是當下局面,而是更加長遠的未來,正因如此,所以在明明有能力可以阻止事情發生到現如今的局面的情況下,他卻順應了天機。
的確,依照太徽老人的未卜先知之能,洞察情況發展到現在的局面,並非難事,然,天意如此,若是扭轉天意,便是與天機作對,破了天機,便會生異數,這世間異數已經如此之多,帶給了蒼生的災難也如此之多,他既是半入道門,自然不能再逆天而爲,坑了蒼生,逆了天機。
太徽老人這一番順應天勢的想法,其他人是無從知曉了,也只有心思剔透的司馬文曦,能明白其深意,嚴格說來,在屋內襲出氣息時,司馬文曦是最先知道的,不過他同樣沒有阻止那道氣息朝魋影襲去,因爲在他看來,魋影進不進書屋,都不會改變結局,而結局,已定。
當然,就算是閉着眼,司馬文曦也感受到了蘇紫嫣拉魋影的舉動,知道她對魋影特別的維護,他只是暗暗嘆氣,若是她執意要留魋影一命,那也只能滿足她,他甚至明白魋影隨意幾步對陣法的影響,不過,魋影在變換腳步時,展示的是他要入陣法,就目前魋影表現出的行動,加之郝景配合襲來的氣息來看,是很難發現他們行舉背後的深意的,包括距離魋影極近的蘇紫嫣,都沒發現自己正隨着魋影的步伐,落入一個環環相扣的圈套。
這邊,爲了滿足蘇紫嫣留下魋影的想法,司馬文曦運氣,書屋內突然又起了大風,風起雲涌時,衆人明顯感覺到了陣法又一次發現了變化,變化之時,襲向魋影的那道氣息漸漸弱了。
魋影抿脣,面上露出幾分難言的糾結之色,看了眼身前緊緊將他護在身後的蘇紫嫣,無數的心思從他心中略過又停,當那完美的側顏被陽光和冰雪襯得聖潔若仙時,他突然擡頭看了眼頭頂的烈日,彷彿又什麼破然而開,心境一下開明,糾結之色慢慢收斂,鬆開了緊握的拳頭,他不着痕跡的退到了一個特殊的位置。
前方是他的主上,他崇敬了一生的人,但身邊,卻是他第一次感覺到存在的“親人”,他不想違抗主上的命令,卻也不想以此來欺騙他的“親人”,所以,他選擇以身爲祭。
以身爲祭,爲主上劈出一條生路,將最後這一份真摯,留給她。
他收回目光,繼續落在蘇紫嫣的側顏上,由衷的笑了。
蘇紫嫣並沒有發現魋影爲了不違主意不傷“親人”,這一自我犧牲的選擇,但隨時能感受陣法變化的司馬文曦和郝景卻是瞬間明白了魋影之意。
郝景微驚,面上一嘆,複雜之色甚濃。
司馬文曦面上看不清表情,但操控陣法的氣息,卻是輕微的波動了一下。
彼時,陣法中的風起雲涌突然升起一股狂野而興奮的意味,仿若長大了血盆大口等待獵物的猛獸,狂躁的化作一股龍捲風,迅速將那一道窗戶口的漩渦吞噬,再橫向一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直射魋影而來。
這一突發情況讓衆人驚愣,蘇紫嫣覺察到不對時,回眸便見魋影投來了一個惜別的眼神,蘇紫嫣突然明白了他眼神裡的告別之意,心口一跳,縱身便朝着魋影撲了過去。
在海底遭受海底龍捲風的那邊撕裂感再一次襲道了身上,蘇紫嫣咬牙忍,一把扯住魋影,幾乎是想也沒想,用盡了全身真氣,猛的將他往狂風之外推。
狂風迷人眼,這一切來的太快,衆人覺察不對時,狂風已經將魋影和蘇紫嫣席捲在了中心,所有人齊齊朝這邊撲了過來,唯太徽老人負手而立,開着蒼天,帶了幾分感嘆和了然。
衆人尚且還沒靠近,只聽“嘭”的一聲,狂風中有什麼飛了出來,緊接着那狂風如它出現一般,瞬間消失無形,衆人定睛一瞧,那飛出來的不是魋影又是誰,而同在狂風之中的蘇紫嫣,卻沒了蹤跡。
衆人大驚不已,此刻,沒人關心魋影,只下意識的舉目環顧蘇紫嫣的蹤跡,唯太徽老人踱步到魋影身邊,查探了一下魋影的情況,見他只是昏迷,無聲大礙,這才讓現場的一個長老先帶昏迷的魋影下去安頓。
然後太徽老人立起身,看向書屋內,“天意,天意如此。”
“師尊爺,什麼天意?我嫂嫂呢?嫂嫂去哪兒了?”司馬止箬見太徽老人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樣,忍不住焦急問道。
“我那乖侄女,進去了。”太徽老人摸着鬍鬚,同樣不急不緩的道。
“進去了?”司馬止箬順着太徽老人的目光看向書屋,明白了他的意思,司馬止箬大驚,指着書屋道,“我嫂嫂……進裡面去了?怎麼可能!”
不僅司馬止箬驚,所有人在明白太徽老人的話後,都驚了!
誠然,蘇紫嫣的確是營救魋影下,機緣巧合的開了生門,進了書屋,要說這個巧合也不能完全說是巧合,應該說是司馬文曦和郝景兩廂默契之下,皆退了一步,特意爲蘇紫嫣敞開的一道生門,魋影以身爲祭,觸動了陣法的死門,死門開,便要有人殉葬,蘇紫嫣推出了魋影,死門便吞噬了蘇紫嫣,若要救蘇紫嫣,只有一個辦法,化死門爲生門,其代價之大,自然不必說,且這道生門還只能用一次。
蘇紫嫣成功的通過這倒硬生生劈開的生門進了書屋,但郝景卻是將僅剩的半身功力也耗盡,司馬文曦尚且好一些,畢竟在此之前,在鬥陣上面,他已完全佔據上風,所以,這次聯合開生門,對他損失並不嚴重。
此時,書屋內,蘇紫嫣看着眼前面色慘白毫無血色的郝景,面上不見異樣,心中卻震驚到不行。
他……不是不能以實體在這個世界存在嗎?
這次怎麼會出現實體!
本以爲這次看到的又是一個包裹嚴實的白袍鐵面人,卻不想看到的是郝景真真切切的臉,蘇紫嫣心中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對,或許,事情並非她想的那麼簡單,若是郝景能以實體在這個世界存在,根據之前的推測,那也就意味着,他同樣利用了珍寶閣的時空之門。
利用了時空之門?!
蘇紫嫣腦中閃過什麼,莫非……
回想到她穿越前海底發生的突發情況,現在細細想來,若是郝景沒有意外中身亡,應該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清醒,且還對她施展催眠術,依照當時的情況,最有可能的是,因當時郝景將她緊抱在懷中,在珍寶閣庇護她穿越的過程中,同樣影響到了郝景,郝景也就跟她一起穿越了,所以,這次郝景的穿越也有珍寶閣的功勞,因此,他纔會出現實體?!
不得不說蘇紫嫣的推測很準確,郝景這次能出現實體,的確是沾了她和珍寶閣的光,其實,郝景也隱隱覺察到了一絲異樣,不過因爲不知道蘇紫嫣身上常年帶着珍寶閣,所以,還沒尋找出異樣的根源罷了。
且不說兩人就這一問題,很快洞察出異常之處,此時,蘇紫嫣理出可能性後,思維往更深層次思量,若是郝景這次穿越也藉助了珍寶閣,且在這裡還存在了實體,那麼是不是意味着,他跟她一樣,在現代社會中的真身,也陷入了昏迷?
若是這樣,那便有些難辦了!
真身陷入昏迷,一旦他這邊的虛體死亡,他就能清醒,換而言之,此刻,還不能讓他死了!而且,爲了穩妥起見,最好是她先回了現代,再讓他在這邊死亡最好。
可,想是這麼想,但到底能不能按照預想的這麼去發展,就有些難說了!
另外,從郝景目前的情況看,似乎,他在跟司馬文曦鬥技的過程中,功力損耗很大,現如今,他身上的真氣幾乎已經微弱得難以探知,倒是慕容子燁身上的氣息,依然濃厚,雖然有些減少,卻是不嚴重。
快速將兩人狀態探知清楚後,蘇紫嫣心想,暫時不能讓郝景死,且司馬文曦似乎還不知道郝景這次穿越的不同,蘇紫嫣心中暗暗凝重,一直蹙眉沒吭聲。
對面,慕容子燁和郝景的目光也落在蘇紫嫣身上,郝景目光變幻莫測,不知道在思量什麼。
慕容子燁看了看蘇紫嫣,又瞄了眼郝景,微垂眸,掩下了眼裡的思緒。
須臾的寂靜之後,蘇紫嫣這纔將目光轉開,快速打量了一眼周圍的書架,講真,儘管上次司馬文曦有帶她來看過珍寶閣的傳書,不過這次,裡面的書架排列似乎又有一絲變化,對於陣法不甚瞭解的她,還真的很難一時半會準確找出曾掩藏珍寶閣傳書的位置,不過,郝景是陣法能人,他又在裡面呆了這麼長時間,不知道有沒有什麼發現。
暫時看來,書架上的東西似乎並沒有什麼異樣,郝景兩人身邊也沒見到那本熟悉的傳書,打量一番後,蘇紫嫣開始思考,怎麼儘快從這裡面出去,將發現的情況告訴司馬文曦。
誠然,蘇紫嫣是不想跟這兩個男人同處一室,磨磨唧唧的,畢竟,她呆在這裡,從當前的情況而言,其實對司馬文曦有些不利,因爲他控制起陣法來,要顧忌同在裡面的她,自然行事會有些牽制,不過,該怎麼出去呢?
屋裡三人各自都思量着事,一時間都沒出聲。
須臾之後,還是郝景先開了口。
“我們也算是一起經歷了一場生死,還對我這麼冷臉?”郝景語氣裡帶了幾分調侃,細細聽,卻能聽到話語深處的失落。
“經歷生死也有很多種,我覺得我們那種應該算是你死我活。”蘇紫嫣不客氣的回懟。
郝景輕笑,嘴角帶了幾分自嘲。
慕容子燁聽了兩人的話,卻是思量重重,他是不知道兩人所謂的生死是什麼的,不過見兩人說話的語氣以及相處的態度,慕容子燁也多少猜出,他們怕是恩怨不淺。
至於兩人爲何有恩怨,慕容子燁便沒深究了,何必要深究呢,反正他們的恩怨,與他又何干!不僅如此,眼前這個女子……過了今日,怕也再難跟他有交集吧!
不知爲何,想到此,慕容子燁心口微微一抽,有些難言的壓抑和鬱結,他突然想到從他們相遇至今所遇到的所有事,細細想來,他突然有些懷念,至少,在那段時間裡,他還能以惡人之態,入她的眼,如今……連惡人都算不上了。
有時緣分便是如此,你一眼相中的,不一定是你的良緣,甚至,連孽緣都稱不上,因爲對方從頭到尾,都沒將你放在心上。
慕容子燁心中苦笑,思緒忍不住漸行漸遠。
且不說慕容子燁很不合時宜的陷入追憶中,這邊,郝景已經收起了自嘲之色,繼續開口道,“魋影,是你帶上山的。”
他說的是肯定句,而且說的是“帶”,而不是“俘虜”。
“對,是我帶上來的,那又如何?他是人,不是你的附屬物,有選擇人生的權利,也有知道真相的權利……”
蘇紫嫣話還沒說完,郝景突然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說道,“他不是人。”
蘇紫嫣止言,目光泛着冷光。
“你應該發現了,他跟你的表哥長得一模一樣。”
蘇紫嫣目光更冷了,心中冷哼,是發現了,而且早就發現了,還用的着你事後諸葛亮!
“除了他,組織中,還有其他人也跟你親近的人長得一樣。”
“你想說什麼?如果你想以此來交換什麼,最好想都不要想!”蘇紫嫣不耐,冷聲道。
“肖茜消失了。”郝景突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
極度的冷然之後,蘇紫嫣反而淡定了,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說什麼。
彷彿看出了蘇紫嫣的想法,郝景繼續道,“我知道,你也在調查肖茜消失的原因,想來,你應該已經找出了原因,因爲……肖凝死了,所以,肖茜也隨之消失了,在這個世界的他們,能影響現代社會的人,一旦他們死亡,現代的他們,也會隨之消失……”
蘇紫嫣明白他口中的他們是誰,而且,聽他之言,郝景也已經明白了肖凝肖茜等人相互影響的根結。
心思剛起,這邊,郝景接下來的話,卻是讓蘇紫嫣沒法淡定了。
“……我剛纔說了,他們不是人,包括魋影,他們,只是唐文佑等人在這個世界的縮影罷了。”
“這話什麼意思?”
“你可聽過意念造人?”不待蘇紫嫣說話,郝景繼續說道,“意念造人是催眠術中一種絕頂技法,以現實生活中的活人爲模板,在催眠世界中,憑空造就一個相似的人出來,但這個人,卻只能存在於虛擬之中,但他們活的跟真實的人一樣,經歷不同,會衍生不同的性格,甚至,能力會更出衆,因爲他們是造的人,造人,你想他多完美就能多完美……”
這是蘇紫嫣聽過的另一個天方夜譚,郝景這番話,絲毫不亞於當初聽到司馬文曦告訴她,她的潛意識夢境能穿越所帶來的震驚。
意念造人!
這世界簡直太玄幻!
她知道催眠術跟迷魂術一樣,神秘且高能,但是卻是第一次聽說,還有意念造人之說,或許,在催眠術中,通過潛意識或環境的暗示,的確能在一個人的腦中植入一個陌生人的概念,可這僅僅是限於一個人的腦海和意識,那些都是虛擬之物,怎麼可能在這個真實存在的世界,憑空造出如此虛擬的人!又不是女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