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大雪未停,寅時,黎明至,世界卻仍然處於半黑之中,另一半的蒼白來自空中飄舞的雪,院外,更夫頂着風雪,敲打着鑼,報時,院內,銀嚎搓了搓肩膀,跺了跺腳,回頭,恰見自家主子白着臉,走了出來。
銀嚎趕緊迎了上去,遞上一張絲帕,目含擔憂道,“主子,您又使用迷魂術了?”
司馬文曦拿過絲帕,擦了擦額頭的汗,簡單的“嗯”了一聲。
“主子的身子剛恢復不久,您這又……”銀嚎得了答案,更加憂心。
“無妨。”
“不過是一個婢女,主子何以用迷魂術這等尊貴術法……”
“以她的狀況,只能如此。”司馬文曦淡淡回道。
不再多言,司馬文曦大步出院。
銀嚎看着自家主子的背影,深深一聲嘆息,舉步,追了上去。
“此前讓你調查孫大人在皇嗣一案案發前後都與誰有接觸,你可有查到?”
“查倒是有查到,不過,與孫大人接觸的人實在衆多,屬下一時也無法判斷,到底誰纔是給孫大人香囊之人。”銀嚎回。
“將這些人的來歷和背景着人記下,明日午時之前,送到書房。”
“主子這是要?”
“逐個排查。”話音落,司馬文曦踏出院門,那扇破舊的房門依然陳躺在雪地上,他回身,看了眼院子最裡面的小偏房,那裡此刻已無聲,如他們來時一般,寂靜若整個世界失了音,收回目光,身形一躍,那碩長身形消失在皚皚白雪中。
銀嚎腳尖一點,匆忙回頭看了一眼,追着司馬文曦而去。
……
風雪之夜多是非,前有蘇紫嫣安頓下受傷的尹睿,伏桌小憩,後又司馬文曦屈尊夜探荒宅,邑州的邊郊,隱在山中的一處院落裡,在這一晚,亦悄無聲息的進行着一件大事。
數十人連夜趕工寫出一張張宣紙,將其捆綁在信鴿上。
撲哧!撲哧!撲哧!
咯咯咯!
無數的信鴿帶着宣紙從院落中振翅,騰空而飛,似一涌而起的浪潮,齊齊涌向天空,連大雪都難以掩蓋其壯觀之景,雪花被撲騰齊飛的翅膀震得亂濺,飛出院落,原本簇擁在一起的信鴿突然四散,朝着不同方向漸飛漸遠。
再說信鴿飛出院落後,每隔一段距離,它們便會在上空盤旋,再仔細觀察一番後,確定此處乃主人吩咐的地方,它們便抖着腳,將腳上的宣紙脫落,灑下。
而這掉落的位置也極爲奇妙,或是春色滿園的妓院,或是魚龍混雜的賭場,或是人潮涌動的夜市,總之,哪裡人多就往哪裡投。
拿到宣紙的人,先是莫名的往天上一望,再狐疑的展開宣紙一看,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宣紙上的內容如下:
吾至娶妻之年,卻遲遲未納,吾自深思,知愧對天地父母君上,幾經思量,吾決意,定本月十五,於邑州,公試選妃,奪冠之人,既吾睿王之妃。
——睿王府司馬文曦字
……
這一夜,見信者,皆驚!
睿王要選妃了!
而且還是公試選妃!
一日之間,此事便傳遍邑州,傳向大江南北。
全國的男女老少,皆激動的揹着包袱馬不停蹄的趕向邑州城,只爲親眼見證那場曠世選妃。
要說別人選妃,老百姓們定然不會這麼激動,頂多只在自家院子裡嘮嗑閒聊一番。
但那是睿王啊!是深得民心,得世人擁護愛戴的睿王啊!叫他們如何能把持住嚮往且激動的心!
沒人懷疑此事的真假性,因爲每個人都顯得那麼激動,人們不願去相信這是假的,他們更願意相信這是真的,特別是楚北的姑娘小姐們。
睿王選妃!
萬載難逢的大喜事啊!
就好比天上掉金子一般,讓整個楚北都爲之顫抖。
如此這般轟動,就算是假的也要讓它變成真的!
女子們更是興奮得手舞足蹈,大街上的胭脂水粉瞬間便一搶而光,短短一日間,各城物價飛漲,一盒胭脂已經買到了五百兩,更有甚者,爲了搶那盒天價胭脂,不少世家小姐大打出手,搶到胭脂者,披頭散髮,一臉血痕,緊抱着胭脂站在街頭傻笑,沒搶到者,回家帶了一衆侍婢家丁,再次加入搶胭脂之中,由此,搶胭脂風波逐漸的演變成由一盒胭脂引發的血案,街頭到處可見潑灑的胭脂和斑斑血跡,連官府對這些瘋狂的世家小姐都無能爲力。
這邊胭脂風波方纔平息,那邊官家小姐們換上自認爲最美的衣服,在臉上撲了一層又一層的粉,在自家府邸轉悠,見人便揮舞着水袖,擺個銷魂的姿勢,問,“我今天美嗎?”,下人們看着風一吹,就颼颼掉了一地的粉,再看看形體畢露半遮半掩的體態,狠狠的打了個冷戰,顫顫回道“美。”
以至於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整個楚北最流行的一句話便是“你今天美了嗎?”
天價胭脂之後,還有天價衣裳,天價首飾……當然,這也不是全無好處,比如,商家就狠狠的賺了一把,再比如想蘇紫嫣這樣的人,更是狠狠的賺了一大筆!
……
京都距離邑州不算遠,也就兩三天的路程,但因爲古代消息傳播方式不算髮達,所以司馬文曦收到消息是在次日下午,彼時,他剛看完與孫大人接觸等人的資料。
桌上,分選出了三人,他以手叩桌,陷入思考。
屋外,一個老者匆匆進院,在銀嚎耳邊耳語了幾句,銀嚎聽罷,極爲震驚,且忍不住低聲怒吼一聲,“哪個狗膽包天的畜生,連主子也敢算計……”說到這兒,他突然想到什麼,兀然閉了嘴。
老者又遞上一張宣紙,銀嚎快速瀏覽了一眼,對老者問道,“皇上可知曉此事?”
“已知曉,於公公正等在前廳,陛下宣殿下速速進宮……”
“我這便去稟報。”說完,銀嚎拿着宣紙進屋。
屋內,司馬文曦面前的桌上已撤走兩人,只剩一人的資料靜靜平放在中間,見銀嚎進來,司馬文曦沒有擡頭,目光仍落在桌上的資料上,嘴上卻問道,“何事?”
“主子,大事不好了!”司馬文曦話剛落,銀嚎急急開口,說着遞上了宣紙,“您看這個。”
司馬文曦這纔將目光從資料上移開,接過宣紙,垂目。
這一看,他眯了眯眼,只見他將宣紙收起,慢慢摺好,好整以暇的揣進了懷中,側目看向窗外,雙目蹦出冷冽的光,那份冷冽比室外的溫度還低幾分,讓一旁的銀嚎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雙膝一軟,下意識便想跪下去,然而,銀嚎雙腿剛剛屈膝,司馬文曦收了雙目中的冷冽,似想到什麼,他牽了牽嘴角,突然笑了。
銀嚎不知道自家主子爲何在短短片刻間,心緒變化如此之快,但想到還等候在前廳的於公公,銀嚎嚥了咽口水,戰戰兢兢開口道,“主……主子,皇上宣您入宮,於公公已等在前廳,您看……”
司馬文曦拿起桌上的一疊紙,遞給銀嚎,吩咐道,“此人你着人仔細查查,最近出現在何處,都與何人接觸,做過何事……越詳細越好。”
“主子,此人有異?”銀嚎看了眼那人資料,在他看來,這人出生和背景皆很平常,主子何以讓他調查此人?
“孫大人乃三品官員,所接觸之人多是權貴,而此人,出生平常,無權無勢,單從此人來歷,看不出有何異常,然,若真是無名無背景的尋常百姓,何以入得了孫府,得孫毅招待?事出反常必有妖……”
“主子的意思是?”
“此人身份有異,背後之人費盡心思將此人來歷掩藏,想來,此人在其中,必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聽罷,銀嚎恍然大悟,自家主子短短半日便從衆多嫌疑人中找出目標人物,這份睿智,真真是無人能及,銀嚎無比崇拜的看着司馬文曦,立馬回道,“屬下這便着人調查。”
司馬文曦不再多說,舉步出屋。
……
神武殿,內殿。
殿內依然散發着淡淡的檀香,案几旁,火爐裡騰出熱氣,熱氣混合着檀香,讓屋中顯得有些沉悶,而更讓人覺得窒息的是此刻皇帝司馬驁面上的勃然大怒,宣紙在他手中捏成一團,他一拍案几,“啪”的一聲,將手中宣紙狠狠扔在地上,嚇得伺候的宮女太監齊齊跪地,大氣也不敢出。
於公公帶着司馬文曦進來時,整個內殿正沉浸在壓抑的氣氛中,於公公對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揮手,示意他們出去。
宮女太監們暗暗鬆了口氣,立馬彎腰邁着小碎步退出內殿。
“陛下何必因宵小而怒,莫要傷了龍體。”於公公上前,替司馬驁捏了捏肩背,低聲說道。
“曦兒,來,坐。”司馬驁對司馬文曦招手。
司馬文曦拜了拜,道,“於公公所言在理,皇伯伯要保重龍體。”
司馬驁嘆息一聲,轉而命於公公將窗戶打開一條縫隙,寒風入殿,將心中怒火吹滅了一半,揮退於公公,司馬驁這才同司馬文曦說道正事,“想必選妃之事,你也知曉了,依你之意,當如何處理?”
“來者不善,何必躲之。”司馬文曦一臉坦然道。
“曦兒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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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猜美人王爺會怎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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