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淑雅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家裡的牀上。
她揉着頭痛欲裂的腦袋,努力回想昨晚發生的事,她喝醉了,在大街上遇到父親程衛國,兩人發生了口角之爭,然後她哭了,再後來她就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正疑惑自己怎麼回來時,房門被推開,李載明端着一碗醒酒湯走進來。
“醒啦,快把這個喝了,我特意讓廚房熬給你的。”
程淑雅彆扭的接過,撇他一眼問:“我怎麼回來的?”
“還能怎麼回來?當然是我把你帶回來的!”
“你不是不肯接我嗎?”
“誰叫我在意唐家的名聲呢,我要不去你真在外面惹出什麼事,最後丟人的還不是唐家。”
“原來是這樣啊。”
程淑雅鼓鼓腮幫,一口氣喝掉了碗中的醒酒湯,抹抹嘴又說:“那我怎麼對你去接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你都醉的昏迷不醒了,會記得纔怪。”
“那你什麼時候去的?”
程淑雅眼中開始流露出不自信,她其實有些擔心自己與父親的爭吵被李載明看見了,雖然和這個男人只是名義上的夫妻,但她還是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在父母眼中是如此不堪的形象。
她的敏感心思李載明盡收眼底,沒好氣道:“在大馬路上撿到你的時候,就已經昏迷不醒了。”
程淑雅鬆了口氣。
“要不要接着睡了?”
“現在幾點了?”
“下午一點。”
“都下午了?那你怎麼沒去工作室?”
“我走了誰張羅給你熬醒酒湯。”
程淑雅愣了一下:“切,昨晚才說自己不是活菩薩,今天又這樣說,鬼信,我看你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李載明掃她一眼,諷刺道:“就你渾身上下的可有一處值得我不安好心的。”
“喂,你什麼意思?存心想吵架是不是?”
程淑雅張牙舞爪的要撲過去,李載明知道她的厲害,趕忙從牀上起身往後退,“行行,我怕了你,既然不睡就起來吧,帶你出去吃點東西。”
肚子咕嚕咕嚕叫了幾聲,程淑雅便起身穿好衣服,跟着李載明出門了。
路上,他問:“想吃什麼?”
“不會今天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真的別擡舉自己,程淑雅。”
“我的意思是不是又要對我說教,你想什麼呢?”
“哦那倒沒有。”
程淑雅說想吃海鮮,李載明就將車開到了T市靠海的一家海鮮餐廳,這是一家特別有特色的餐廳,裡面每個包間都是根據年齡段裝飾的,有60年代,70年代還有80年代,兩人挑了一間70年代的。
各式各樣的海鮮美食端上來,程淑雅迫不及待的開始拿手抓着吃。
李載明見她特別喜歡吃蝦,卻不吃蝦皮,就細緻的替她剝起蝦皮來。
當他把一隻剝好的蝦仁遞到她面前時,程淑雅嘴裡嚼着海鮮的速度頻繁明顯降低了很多,她伸手接過去,嘟嚷一句:“幹嘛現在對我這麼好?”
李載明不以爲然回答:“我從前對你也不差。”
從前是不差,但也不至於好到這種程度吧,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舉動是一個家人或是戀人才會有的行爲嗎?
程淑雅很快就適應了李載明的體貼,問心無愧的吃起來,因爲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他的家人。
“你怎麼不吃?”
“我不想吃。”
“是不是看見我沒胃口?”
“那倒不是。”
“不是的話吃啊,這麼多我一個人怎麼吃的完?”
“吃不完打包。”
“打包回去誰吃啊?你媽會吃我吃剩下的嗎?”
“她不吃我吃。”
“嘿,幹嘛這麼麻煩,現在吃了不就完事了,省得帶回家晚上再吃都不新鮮了。”
“關鍵我現在不想吃。”
“得,我明白了,你就是看見我沒胃口。”
“沒有。”
“有。”
“真沒有。”
“就是有。”
“我中午才吃過飯。”
“那也不至於一口不想吃。”
“我對海鮮過敏。”
“你就是看見我沒胃口!”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李載明最後被她問急了,脫口而出:“我對你有胃口。”
話一出口,才驚覺口誤,想收回卻已是來不及了,對面的女人笑的前俯後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對我有胃口?原來你不是對海鮮沒胃口,而是對我有胃口啊!!”
李載明翻翻白眼:“得了啊,瞧把你得瑟的,我是被你誤解的暈頭了。”
一頓海鮮,吃的其樂融融。
唐立哲傍晚時分到達江琴的家鄉,下飛機後就直奔江大良的住處。
村口江大良的兩間小樓房門是敞開的,他徑直走進去。
屋裡江大良正在扯一張魚網,看來是準備去捕魚。
赫然見到走進來的人,他倍感意外,詫異的問:“立、立哲,你怎麼來了?”
未等唐立哲回答,他又一拍腦袋:“哦我知道了,你是來找素素的對不對?”
他拍腦袋時,中間缺少的半根手指十分顯眼。
唐立哲直視着他,一字一句否定:“不,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
“我只問你一件事,對於我父親曾經與你妹妹的私情,我母親一時衝動害了她的孩子,你心裡有沒有怨氣?”
江大良臉色瞬間暗了下來,他沉默不語。
“沒關係,你直說好了,江伯母是你的親妹妹,她遭遇那樣的事,你有怨氣也是正常的,我可以理解。”
“如果你真的理解,現在還有必要跑到這裡興師問罪嗎?”
“那你的意思,你承認對我們唐家懷有憤恨之心了?”
“唐立哲!你有什麼話直接問我,不要找我舅舅麻煩!”
素素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他緩緩回頭,看到了一張曬的有些發黑的秀麗臉龐。
她雖然黑了,但精神多了。
“素素,你先出去,我們還有些事要談。”
江大良說。
素素斬釘截鐵的回答:“不,舅舅你不必和他談,縱然要談,也是我來談。”
她用力扯住唐立哲的衣袖,將他帶離了房屋。
兩人一直行走到一片小樹林裡,她鬆開唐立哲的衣袖,唐立哲問:“現在可以說了吧?”
“你想知道什麼?”
“你這麼淡定的態度,看來很多事情你也是清楚的?”
素素眸光微閃,不肯對視他的眼睛:“你想問什麼就直接問!”
“好,那我問你,陸琪謀害我母親時,你舅舅是幕後指使人,是不是?”
素素咬了咬脣,他終究還是知道了。
“已經是過去的事,有追究的必要嗎?”
“呵,果然答案是肯定的,並且你早就知道。”
唐立哲眸中升騰起一股寒氣:“你既然知道,爲什麼不告訴我?”
“因爲是你舅舅,因爲你的私心?”
素素緘口不語,唐立哲步步緊逼。
“你舅舅還做過那些事?除了索取我母親的性命外,他是不是還參與了其它什麼計劃?”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一五一十,一個字都不許再隱瞞!”
“對了,我上次在這裡酒精中毒,那真的是意外嗎?你舅舅既然想索取我母親的性命,他難道沒有可能將這份報復轉移到我身上?”
“說話啊,怎麼不說了?不是叫我出來有問必答嗎?怎麼突然又變啞巴了??”
“唐立哲,你夠了!沒錯,你酒精中毒不是意外,是我舅舅想要替我養母逝去的孩子報仇,想要讓你母親也嚐嚐失去孩子的痛苦,也沒錯,我當時就知道,包括謀害你母親的事,我也一早就知道,行了吧???”
心,就那樣揪痛了起來,很痛很痛。
“是什麼了不起的行爲嗎?你這麼大聲理直氣壯的承認,難道你不該羞愧的低垂着頭在我面前講訴你舅舅做的這些事?”
“我爲什麼要羞愧的低頭,你母親她有向誰低頭嗎?你們有錢人就是這樣,別人做的錯事罪不可赦,自己做的卻不值一提!”
“我母親的過錯我曾經真摯的向江伯母道過歉,可你呢,你卻在充當着一個幫兇的角色。”
“如果你是這麼認爲的我不解釋,我之所以向你坦白也是我覺得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再瞞的必要,情分已不在,我不用在意會不會因此而感情破裂或是分開,第一,我們已經沒有感情,第二,我們也分開了。”
“好一番決絕的言辭,真是將我們之間推到了再無可能複合的地步,我本對你心裡有愧,但你的這份私心卻將我的愧疚擊的粉碎,我,爲什麼要惦念一個自私的人!”
“不惦念最好,你我之間早已無此必要!”
唐立哲邁步,赫然間想起那張推理單上有推理過江大良從事海上工作這一項。
他的心突然顫抖了起來,怎樣都沒關係,只希望這件事,與你無關。
“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他作個深呼吸:“溫雅的死和你舅舅沒有關係吧?”
是該坦白還是欺騙,如果坦白了,她很清楚唐立哲會受到怎樣的傷害,可是欺騙難道不是更大的傷害。
也許她早就該對他坦白這一切,只是放到今日,他們卻就真的再難回頭了……
“我舅舅曾經是一名出色的水手,他在海上的工作經驗非常豐富,因爲痛恨妹妹喪女的遭遇,他可能做過一些錯事,傷過一些無辜的人,但是他如今已然放下了仇恨,甘願隱居鄉野,如果你不想讓上一代的恩怨沒有盡頭,請你就此放過他。”
“呵。”
唐立哲冷冷的笑了,“這麼多年,我一直尋找這個兇手,卻想不到是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真是諷刺,我敗在了這樣一個人手裡,真是可笑,因爲這樣一個人,我曾經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真是荒唐,又因爲他,我差點連男人的尊嚴都失去,你舅舅他幾乎毀了我一生,而你,我以爲是上天派來拯救的天使,原來也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你們舅甥倆的計劃真完美,先是變成魔鬼害我失去至愛,再以天使形象迴歸我的視野,想我堂堂跨國企業的總裁,卻被你們欺騙了這麼多年,我真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唐立哲決然離去的僵硬身影,落進素素的眼中,化作了一滴無聲的淚。